第32章 弟弟
容玦亦是重新垂眸细细打量宣纸上的牡丹，朱砂渲染出的大片红色极为浓烈艳丽，所谓花开到奢靡便是如此。
而那人一颦一笑，也确实是像极了雍容的牡丹花……
“唯有牡丹真国色。”他无意识念了一句，又低低笑了一声，这才拿起那宣纸，“送下去，制成衣裳吧。”
“遵命！”
碧萝捧着画纸，欢欢喜喜去了，并且暗暗发誓一定要将这朵艳丽的牡丹做成最好看的衣裳献给自家公主。
歇过晌午，宫中便传来了消息。
萧贵妃被夺了掌权的凤印，暂时被禁足。
而萨摩王子则被勒令提前归国。
为此还专门递了信回公主府。
‘本想与公主情意绵绵一番，无奈皇帝棒打鸳鸯，又命了妃子来阻碍我们二人相见。此番只能暂时分别，但公主救命之恩，我定铭记于心，日后有难，必全力以赴。望公主莫忘前缘，等我回来。’
容玦捏着那封措辞写得狗屁不通的信件，只冷笑一声，便将纸扔进了琉璃灯盏中，焚烧殆尽。
又过了三日，西域使团带着新娶的三公主以及通商友好合作文书急匆匆返回西域。
萧贵妃不顾皇帝阻拦，一路十八相送，硬是把人送出了雁门关才哭着回来。
听到消息时，姜盛月不顾仪态，在榻上笑得直捶床。
“哈哈，本宫真想进宫去瞧瞧父皇的脸色，瞅瞅是不是墨汁一般的黑……”
容玦瞧她笑得喘不来气，觉着她也有几分孩子心性，便将前几日送来的信说成了口讯道：“临行前，西域王子曾写信过来，言明了救命之恩不敢忘，日后必定报答。”
中间掐头去尾，也只剩这么一句。
姜盛月等笑够了，这才慢腾腾从榻上坐起身，伸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道：“自然是要对本宫感恩戴德的，否则若和亲的换成本宫，怕是有没有命活着回去都是一个问题。”
闻声，容玦也敛容，正了神色道：“陛下当真要将事情做绝？”
其实这问题，在那日宫宴上，他心中也早有了答案。
“这才只是刚开始。”姜盛月眉眼淡淡，看不出丝毫情绪道：“如果本宫只是杀几个猛虎营的暗卫，装疯卖傻，避一避风头，或许还能宽泛些时日。可如今父皇怕是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欲要拔之而后快了。”
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普天黄土之下，皇帝要一个人的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容玦蹙眉，有些不赞同她如此激进的做法，想劝她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才是上上之策。
然而还没开口，外头便传来了碧萝的禀报。
“公主，刑部尚书洛大人来了，正在前殿等您。”
“知道了。”姜盛月应了一声，便转去屏风后换了身鹅黄色，稍显女儿家气质的对襟襦裙，并且嘱咐容玦，“明日休沐，不必上朝，你不许回去，你那小厮再把府中下人赶走，本宫便收了你那破宅子。”
容玦闻言只觉哭笑不得。
只因以前在金陵过惯了苦日子，如今盛元公主这铺张浪费的排场委实吓人了些。
于是每每白日里姜盛月招人进府，不到傍晚时分就会被阿肆以各种由头遣散。
关键是姜盛月一发火，这丫便二话不说，跪下便抱着她大腿嚎啕大哭，闹得她一个头两个大，这才逮着他这个当主子的威胁。
望着她脚步匆匆，比平日轻快几分的背影，容玦也渐渐敛住了唇边的笑。
他大抵猜到了，姜盛月如此急躁的关键原因了。
前殿。
灯火通明。
洛中河坐在铺满异族绒毛兽垫，四处摆满奇珍异宝，墙壁镶嵌上百颗夜明珠的奢靡房间里，依旧倍感不适。
紧接着一阵香风袭来，碧萝打着灯笼，立在殿门前。
“舅父。”
姜盛月稍稍提步迈过门槛，唤了一声。
“公主。”洛中河起身见礼，瞧她身上没有浓妆艳抹，穿金戴银，这才稍微舒适些，“深夜来见你，是有一要事，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该同你商议一二。”
说着，他将手中一叠帖子自袖中抽出，“这是近几日往我府上递的帖子，全是如今朝中站队各皇子的官员相邀。既是你说不必遮掩，我便也没有拒绝，只是还没想好要赴谁家的约。”
储君之位的争斗，可是一步错满盘皆输，万事不可掉以轻心。
姜盛月摆摆手，让洛中河重新落座，随后才开口道：“那依舅父心中，是属意哪位皇子？”
这么直白议论储君人选，不免让洛中河心惊肉跳，不自觉看了眼殿外。
“无妨，公主府的消息不会外泄。”姜盛月语气淡然，打消他的疑虑。
洛中河这才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道：“大皇子中庸，二皇子体弱多病。如今风头正盛的三皇子好大喜功，性子过于急躁，四皇子倒是可造之材，但其母族背弃了先帝，至今还被陛下所不喜。余下几位皇子都还小，未来如何还不好下定论。”
姜盛月边听边点了点头，对于自家舅父看人的眼光给予了肯定。
只是说到后边，他迟疑了一下，“出门前，你姥爷同我提起一人。”
姜盛月：“嗯？”
洛中河望着她娇养出的精致容貌，幽幽道：“你可还记得，当年你母后病逝，被圈禁于冷宫的五皇子。论起来，他是你母后过继到膝下的，虽说时日尚短，但认真说起来，也是你最亲近的弟弟。”
弟弟……
提起这个，姜盛月不禁神色有些恍惚。
其实她是有亲弟弟的。
只是有一年冬天她闹着出去看中元节的灯会，在街上遇到了刺客，她弟弟便失踪了。
母后因此大病了一场，从此一蹶不振。
康帝未免母后伤心过度，便从旁的妃子膝下过继了一个年岁差不多大的孩子，模样也与她弟弟有几分相似。
眼见母后的病一日比一日好，她也终于放了心，并且将对亲弟弟的一腔愧疚都悉数给了那个新认的弟弟。
这一认，便是索了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