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章

    凌淞前些日子送了株莲到我殿中。

    他是师傅身边的小童，修行不过千年，在莲华宫门前唤了我一声尊上。

    而手中捧着的白玉瓷坛，内里正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

    我瞧嫩绿色的根茎从净泉水中探出来，尖端仍被素色瓣叶包裹，直直挺立，煞是好看。

    只是层层叠叠绿叶之下，似乎有暗红的血色蓄势待发。

    我问凌淞为何师傅送株莲来，他只摇头，什么话也不曾说。

    大抵是师傅知道我喜欢摆弄些花草。

    我这般想着，略微颔首，叫岁岁将这花移到小塘里，便开始养它。

    九重天的日子若驷之过隙，我爱在院中撑着脑袋，遥望头顶赤轮，不经意间，岁月便从眼角流逝。

    至于池塘里那株小莲花，说来却有些奇怪。

    若是一般的莲花，到了花期自该开放，而在这九重天漫长的光景里，它竟与我耗了近千年。

    我倒并非没有耐心，绵长的岁月里无太多趣事，这一院子花草于我而言，都算陪伴，只是它们并不会说话。

    而这株莲花倒颇有灵性，每每我从池里舀水自顶部与它浇灌时，它便仰起头，汲取灵泉的精粹。

    岁岁说不能这么浇花，可我总觉得它应是欢喜。

    莲花长势好，尽管仍是含苞待放之姿，我也瞧得出，日后若是修得福泽，定是个漂亮的小仙娥。

    它大抵能听懂我说话，我也爱坐在池边，无人之刻，将一些心事说予它听。

    我说师傅讲的经晦涩难懂，我说殿中书堆积如山，我说近日交了个唤作紫阁的朋友。

    有时我等得急了，也会无奈发问：“小莲花，你怎么还不开呢？”

    岁岁走上前来给我披上外衫：“尊上，日头降了，回去罢。”

    我点了头起身，眉头却也因这数百年无望的等待，染上一抹哀思。

    自那以后又过了百余载。

    我想，它一定是晓得了我的希冀。

    那夜，当苍穹布满星辰，漫天繁华散落之际，它终于开花了。

    这于它刚到我殿中那日，恰好一千年。

    我果然没有看错，素叶包裹下的暗红血色，一直存在。

    伴随着耀眼的光芒，一朵血红的莲花在夜色中缓缓绽开，于这漫天星辰相比，我竟更为它所触动。

    红莲。

    书中讲的魔界恶果，竟生得如此灿然美丽。

    我觉欣喜，又不禁震颤，久久回不过神来。

    只是我没能与这株红莲相处再多时日，这夜后师傅便来了。

    莲座移到我身边时，我还未曾察觉，师傅向来是从容不迫的样子，也不迟不疾地向我将红莲要了回去。

    我不解地问她，师傅只淡笑看向我：“是佛祖的意思，如今他该回去了。”

    师傅知道我养了它千年，生出了情感，由此还劝慰了我一番。

    其实我是知晓，或许红莲要到那里去，在万千金莲之中，受佛祖点播，得以新生。

    如同我一般。

    一百年后，佛国极乐。

    金光普照的圣地蓦然掩上一层阴翳，骤驰过几声沉闷巨响，又在天际喘息的瞬间，裂出无数道缝隙。

    十阙雷罚，来得措手不及。

    这一场劫难，也成了后百年来九重天各仙家津津乐道的茶后谈资。

    浸微浸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