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下山
他俩手牵手绕回寺庙前。山上没有其他景致，就一个寺庙，逛完准备回去了。
夏漪完全将夏全金和杨伊忘在脑后，以至于看见他俩时还有点恍惚，然后反应过来，飞快扔掉了许蔚的手。
“你们怎么在这儿呢”她说这话时有点心虚。
夏全金和杨伊对望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呀！”杨伊看向她眼睛，“你这眼睛怎么红红的，哭过了？”
许蔚感觉到两束目光笔直照过来。
夏漪道:“没有，山风吹得。”
说这时那时快，又一阵更疯狂的风似要将那棵银杏拔地而起般狂烈吹过来。
杨伊晃了晃身形，还好扶住了夏漪。
等风过去，她说:“这山上的风可真要命！孩子他爸，我们走吧。”
夏全金点点头，然后叫住夏漪，“下山你跟我一起。”
夏漪看许蔚一眼，许蔚倒是一点都不慌张，用唇语对夏漪说:“去吧。”
下山比上山容易多了，但也更容易踩空，要眼睛一直看着脚下的路。所以父女俩有一阵都没说话。
直到来到栈道，有一段山路修成了栈道，更为平整，还装了扶栏增加安全性。
夏漪有种预感，她爸要开始说话了。
果然下一秒，夏全金问:“小许在哪里读研”
夏漪忙答:“东章大学。”
夏全金:“就是你要考那个”
“嗯。”
他没再说其他的，只说:“一会你定个饭店，我们一起请小许吃个饭。”
夏漪答应了。
他一再嘱咐，“要好一点的，别是那种像一般的路边摊。我跟你妈离得远，照应不到，要谢谢人家这段时间对你的照顾。”
前面那段，夏漪听着还行，怎么绕到这边，越来越像是撇清关系
“爸……”
“快定饭店。”
夏全金所决定的事情通常是不允许任何人质疑的。
夏漪只得先赶紧定个饭店，决定回家后再慢慢与他谈。
她朝身后看了眼，依旧没看到杨伊和许蔚的身影。不过杨伊有许蔚陪着，她是不担心的，就怕这老太太耍无赖。
她和夏全金都不在身边，许蔚估计会觉得她妈有点难缠吧。
另一边，夏漪猜得没错，又有点错。
杨伊确实累得耍赖不想走了，她将许蔚在山上买的水喝干净，对许蔚道:“小伙子，你先走吧，让阿姨再歇歇。”
许蔚怎么可能将杨伊独自丢下。
日头越来越毒，下山只会更难。
眼见来时人流如织，这会却没什么人。
许蔚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阿姨，我背您下去吧。”
杨伊直摆手，眼底流露出来的惊讶，仿佛他说的是什么不可完成的天方夜谭。
“可不能这么做！这山这么抖，你就是敢背，我也不敢上啊！”
许蔚:“没事。”
他都想好了，他靠着山体慢慢下，没事的。
可任他怎么说，杨伊就是不干。
扯到最后，杨伊赶紧站起来，“小许啊，我怕了你了！我走还不行吗？”
许蔚懵，所以杨伊这是以为他在讲恐怖故事
好不容易到栈道，刚跨过去，杨伊便觉得捡回了一条命。吹着自然的山风，还觉得有点惬意。
没了在石阶上的紧迫感，话也变多了。
“小许啊，你跟我们夏漪处多久了？”
许蔚:“没多久。”
杨伊:“没多久是多久”
许蔚:“大概一个多月。”
杨伊算算时间，“那就是在她相亲之后，原来夏漪是因为你啊！”
许蔚笑了笑，笑容中仿佛有一丝拘谨。
她说呢，那小石条件挺不错的，夏漪怎么看不上眼，原来是因为许蔚。
杨伊叹了口气。她当妈的，能不知道自己女儿怎么想的
说句不违心的话，这小许确实比小石看着精神。
但她同时深知好看不能当饭吃，要不怎么会有陈世美呢。
“小许啊。”
“欸，阿姨。”
“你喜欢我们夏漪什么”
然后他就收到了来自未来丈母娘的凝视，一眼又一眼，来回无限循环打量。
许蔚喉结滚动了下，“阿姨，这要怎么说呢”
杨伊不太满意扯了扯嘴角，“怎么，一点都说不出来”
“不是，是点太多了。”
“我只能说我喜欢的就是夏漪，只是夏漪。”
许蔚说的这一番话，这个腔调，让杨伊恍惚好像在看哪个偶像恋爱粉红剧。
她努了努嘴，没说什么，只是在想到底是年轻人，花言巧语的。如果放在她们那个年代，如果在他们那个年代……
罢了，以夏全金的性格也不一定会说。
杨伊接起电话，是夏漪打过来的。
“妈，你们到哪儿了？”
“在栈道上。”
“还在栈道上”夏漪压低声音，“快点，爸催了。”
下一秒，手机换了个主人，“你在哪呢快点的，你不要吃饭，还不让人小许吃饭赶紧的快点快点！”
连说五六个快点之后，果断挂了电话。这糟老头子！
杨伊放起手机，对许蔚道:“小许啊，你可得快点，他们都催了……”
许蔚:“……唉。”
许蔚他们和夏漪他们在山脚下汇合，夏漪就近订了一家餐馆，步行几分钟就到。
吃完饭，夏全金让夏漪去买单，许蔚跟着站起。
夏全金道:“小许，你坐下。”
许蔚:“叔叔阿姨，这顿饭于情于理都该我请你们吃的。”
夏全金:“什么该不该的，你陪我们一上午，夏漪又多亏你照顾，我们难道不该请你吃一顿饭。听叔叔的，这回我们请。”
许蔚还想再坚持下，“可是叔叔……”
夏全金:“别说了，就这样吧。”
夏漪明白这件事一槌定音了。她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先坐下，然后她去把单买了。
一行人走出饭店，夏漪悄悄溜到许蔚身边，“别生气，我爸强势惯了。”
许蔚看她一眼，“生气不至于，就是有点不知道该往哪个方面使劲了。”就好像他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的。
“我呀！”夏漪指着自己说:“我喜欢你就够了！”
他们俩相视一笑。
许蔚头顶仿佛又是晴天了。
“小许！”
“唉，叔叔。”
他对夏漪比了个努力的手势，然后跑到夏全金身边。
夏全金:“你给我们介绍介绍，东章还有哪里好玩的？”
许蔚眼睛亮了下，“好啊，叔叔您想玩什么？”
夏全金想了想，“你给介绍介绍。”
下午带晚上，又去了两个景区，还都不在同一片。真不知道她爸和许蔚怎么那么有精力的。夏漪和杨伊早走不动了，以至于他们回来，各占领沙发一角。
夏全金路过她身边，哼一声，“看这样子，平时就不锻炼。”
夏漪心里琢磨着有事要问他，赶紧坐起来。
“爸。”
她爸已经走到放门口了，没回头只道:“累了，洗洗睡了，有事明天再说。”
她一肚子的话堵在喉管。
夏漪转身，“妈。”
杨伊一秒坐起，以同样的说辞回绝了夏漪想交谈的欲望。
夏漪:“……”
回到房间，杨伊特地关上门。夏全金正蹲在地上拿洗漱用品。
杨伊坐在床上，拍了拍他肩。
夏全金扭了下身子，“有话就说。”
“他爸，你觉得小许咋样”
夏全金沉默一会，问:“你觉得呢”
杨伊又拍了一下，“我觉得还可以，咱闺女眼光不差，我看着是比小石要好一点。”
夏全金立刻就知道杨伊说的是哪方面了，他嗤笑，“肤浅！”
女人家就是眼皮子浅。
杨伊努努嘴，对他的话很不赞同。
“那你不还冲人家笑呢么？一口一个小许的叫着亲切，感情人家浪费那么些唾沫，白给你介绍了？”
“我懒得跟你说。”夏全金抱着衣物走进洗漱间。
杨伊:“说不过就跑，我看你出不出来。”
睡觉时，杨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戳了戳夏全金后背，“她爸”
夏全金不应她，她就一直戳。
没一会，他身子动了动，接着幽幽声音响起，“你戳吧，看能不能戳个洞。”
杨伊作势打了他一下，“你这死老头子，没睡你不能告诉我一声”
夏全金没说话，但杨伊知道他没睡就好办多了。
“我就是想说，我看出来了，咱闺女是挺喜欢小许的，你到底觉得小许咋样啊要是还不错，他俩的事就同意吧？”
“夏漪也大了，她跟小许也合适，你说……”
夏全金:“说什么？这是嫁闺女，又不是嫁白菜。一辈子的大事，你今天就给定了？”
杨伊:“可是……”
夏全金:“睡吧。”
杨伊了解他，这就是不打算开口了。
杨伊故意将床弄得声音很大，她翻了个面，犹觉得不过瘾。
“你老头子真狠心啊！你的心比石头还要硬！你……你一点都不疼夏漪！”
夏全金一言不发，杨伊闹得狠了，他也只一句低吼，“你胡闹什么！”
夏漪躺在床上，主动拨了个视频过去，响两声后，许蔚接起。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夏漪:“你……”
许蔚:“我没事。”
夏漪愣了下，“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
“因为你问了好多遍。”
许蔚:“别担心我，再说叔叔也没说什么不是么。”
夏漪沉默。
许蔚换了个话题，“叔叔阿姨什么时候回去”
夏漪:“不知道。”
许蔚:“我爸还说呢，说要请叔叔阿姨吃饭……”
夏漪直觉上夏全金不可能答应，但她不忍心驳许蔚的话，只说:“那我问问看。”
第二日，夏漪起得稍微迟些，一路凌乱着脚步到客厅。夏全金和杨伊已经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了。
杨伊瞥见她，问:“起来了。”
“嗯。”
“洗洗吃早饭。”她端起桌上的一盘饺子，看样子是要再去厨房热一热。
夏漪吃早饭间隙，夏全金和杨伊就一直在看电视，她刚放下筷子没多久，电视声停。
杨伊伸手去夺遥控器:“你做什么，刚看到精彩地方！”
夏全金不为所动，“你是来看电视的？”
杨伊就不说话了。
看她俩这架势，夏漪明白是有话要跟她说。
果然，夏全金开口，声线平稳却不威而怒，“夏漪，你过来。”
夏漪走过来。
夏全金拱了拱杨伊，杨伊瞪一眼他，他不为所动眨着眼睛。
总要有人做恶人，再说她一贯是恶人。
“夏漪啊，时间真快，转眼都快要过国庆了。”
夏漪了解杨伊，不太可能会和她扯闲篇，所以重点在后面。
“我听人家说研究生报名是不是就这时候”
夏漪点点头。
“这个……时间还挺长的。”
“别废话了！”夏全金拱拱她胳膊，直接打断，“我就一句话，不准报名！”
“你要跟那个小许来往就随你，但我就一点要求，你去找个班上，总之研究生你就别想了！”
夏漪问:“为什么？”
“为什么？”夏全金站起，激动地指着夏漪，“你还有脸问为什么！前两年我都没和你上纲上线，虽然不同意，但你说要考就随你去了，可结果呢你倒是考个出来我看看啊！”
“我能考上的！”
如果降低要求，她早考上了。她只是想要东章大。
“是，你能考上。”夏全金突然顺着她的话说:“你要用几年呢一年两年三年，难道等到你三十岁你还考吗？”
夏全金的话不无道理。
杨伊也在劝说:“夏漪，听你爸的，我们还能害你不成。女孩子的好光景就那么几年，你非要把自己拖成老姑娘虽说你现在有许蔚，但几年后你要变丑了你看他还要不要你？”
夏漪偏身捂了捂耳朵，她不想听这个。
夏全金:“你不想听也得听，我们这都是经验之谈，是不希望你走弯路！”
“夏漪，我跟你妈放下手中事情过来，就是想跟你谈一谈。昨天碍着小许在，耽搁一天没聊。没关系，今天聊，你有什么你都可以说。”
夏漪喃喃道:“我只是想考东章大。”
“那万一你还是没考上呢”
是啊，万一没考上呢。她心里有了退缩的意思。一直以来，她对自己很不自信，这不自信体现在她做什么事情不在乎自己喜不喜欢，而总会问她能不能做，能不能做好，万一失败呢？
过了会，夏漪坚定信心，“我再考一次，如果……如果还考不上，那我就放弃。”
夏全金:“不行，现在就放弃！”
夏漪连连摇头，不管夏全金说什么她都不会答应的。
“我已经退了一步了，你还要怎样”
“这是你退一步的问题吗？你一共考了两次研，那么我也退步了，还比你多退一步。”
杨伊插嘴道:“夏漪啊，听你爸的话。”
“认命吧，你就没有这个命，没有上研究生的命。”
夏漪不服，“我为什么要认”
她看着夏全金和杨伊，连连问他们这个问题，可是没有人回答她。
她又问自己，“我到底为什么要认命”
“小时候，我挨别的小孩欺负，你说我们家穷，受欺负也是没办法的，叫我躲着点他们。又说我就是这个命，没有出生在富贵人家享福的命。”
“后来日子好过一点，我还是被欺负。我大着胆子去问，他们说讨厌我没有理由，就是讨厌我。你又说都怪爸妈没本事，让你遭欺负，这又是我的命。”
“再接着我去如市读书，你知道我过得是什么日子吗？我被人欺负，被人嘲笑，就因为我胖，我是个喝点凉水就会胖的体质。但我这回不再去问你了，因为你一定会说这是我的命！”
“现在我考研你也说是我的命，我的命到底是什么难道我就只活这一世，就这一世我的命还不能掌握在我自己手中！”
她无法冷静，更无法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泪水冲刷着眼膜，眼前一切都变得模糊，她知道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声泪俱下将压在心底十几年的话说出，她不指望夏全金和杨伊能安慰她，只求他们以后别再说什么命啊命的。
夏全金坐在沙发上，双手都放在膝盖上。
“那怎么样呢，你要逆天改命”
“你说不是命那我问你，为什么是你出生在我们家，而不是别人为什么他们指着你欺负，而不是别人”
“夏漪，你想过没有？有些东西它就是你无法改变的。”
她一定可以。
夏漪抹了抹眼泪，然后走向门口。
杨伊在身后关切地问:“你去哪”
夏全金:“甭管她，让她自己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