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打听
思绪悠长且杂乱，夏漪想到哪算哪，但无论她怎么想，他各种姿态的背影是出现在她脑海中最多的画面。他或一手撑着头，另一手无意识转着笔，目光专注认真看着黑板。或坐姿端正，或随意与一旁说笑大闹。
他的世界总是彩色的，不像她的，黯淡无光。
车驶过隧道，周遭视线忽地黑暗，只余车内的一点光点，光源很集中，使他看起来仿佛头发丝上都跳跃着光点。
黑暗逐渐消退，又恢复到正常路段行驶。路上隔一段都栽着茂密参天的树木，一段明一段又暗下去。
忽明忽暗中，夏漪盯着前排，她与他的距离似乎也不是很遥远。
夏漪忽然起身，往前移动着。
车正好停在一个站台，许蔚以为她要下车，车门开着半晌未关。
便见后视镜里的她不疾不徐，眼眸中带着隐隐的兴奋然后像是苦恼哪颗白菜更好一般，坐在了后车厢第一排座位的外侧，还到处看了看，似乎是看向他这个方向。
“……”许蔚垂下眼，关上车门，车继续行驶在鲜少有人的马路上。
换了座位，夏漪还有点新奇。
这个座位可比后排通达多了，视线也更广，能清晰看到许蔚蓝色制服下露出的一节筋肉紧绷的小臂，还有偶尔转弯时也会跟着转过来的下巴。
与那时候比，他似乎瘦了。也对，这个工作早出晚归的，能不辛苦么。可是，在夏漪的印象里，他始终成绩很好，怎么会来做这个
夏漪在高二的末尾转了学，对他后面的动向一点都不清楚。高考结束后，有想问问看，可一想到对方理想大学的最低录取线与她的仍旧隔着十万八千里，那点年少时的好感只能深埋心底。明知去不了他的身边，又何必庸人自扰呢。
夏漪打开微信，翻到联系人，往下划拉着。指尖在备注高中那里停住，然后点开对话框。
夏漪抬额，正对上许蔚转过来的下巴以及下方那微微勾着的唇角。夏漪低头打字。
夏漪:嗨，睡了吗？
盛如雪:
都是新时代熬夜年轻人，这个点还在冲浪呢，哪会与周公梦游世界。
几乎是消息发出去的那一瞬间，盛如雪就在输入中了。
夏漪自我介绍:我是夏漪。
盛如雪:……我大概知道，我只是太过震惊，还以为你被盗号了。
夏漪:没。
□□有盗号，夏漪知道。至于微信，估计一时半刻还是安全的。
盛如雪是那时候唯一对她表示过善意的人，不过他们也不太熟，只在后来□□用的少了，她在班级群里发过自己的微信号，夏漪就扫码添加了。
这么多年没联系，突然问许蔚，怎么看都像是别有用心，就在夏漪踌躇该怎么开口时，盛如雪已热情地又发来一条。
盛如雪:老同学，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夏漪:还好。
盛如雪:也不见你发朋友圈，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哦不，你是不是把我屏蔽了。
夏漪:没有！
她只是不太爱发朋友圈而已。
盛如雪:那就行。你应该也毕业了吧
夏漪:嗯。
盛如雪:现在在做什么？
夏漪:自由职业。
这场由盛如雪主导的对话，夏漪只需要回答就好。她这完全被压制，让夏漪不知该怎么转回到正事上来，不过好在盛如雪健谈，她也不至于太尴尬。
盛如雪:噢，挺好。那你大学在哪上的啊
话题一茬接一茬，许久不联系，盛如雪对她的好奇心很足，她连淘宝都不逛了，愣是直直盯着手机屏幕，反复看着“正在输入中”那点提示，屏幕似要看破个洞来。
不怪她感到好奇，高二夏漪虽转学了，到底曾还是他们班的一份子，这些年，班级里张罗的聚会夏漪从没来过，搞得她怀疑夏漪是不是退群了，但再一看，人默默潜水中呢。
微信消息呢，她也发过，夏漪也回，不过总说是没时间之类的推脱话。他们班40个人，就数夏漪是个迷。
聚会上，偶尔提起她。没人知道她的近况，提起她也多是:噢，她就是老坐在角落那个胖子这样的语句。
其实，盛如雪每回听到都有想反驳的。那时候，夏漪顶多算微胖，她只是骨架有些大而已。可每当这些话徘徊在嘴边时，她又会一笑带过。人都不来，她说这些澄清的话还有什么意思。
思绪重新聚拢到眼前，就看到屏幕上出现了一排白底小字。
夏漪:我在东章上的大学。
盛如雪的指尖微顿，她问:东章大学
不是吧，一个学期而已，夏漪进步这么快。
夏漪:不是。
她当年高考超常发挥，也只考取了东章的一所普通二本。
盛如雪抚了抚心脏，吓死她了，她就说一学期她怎么提高一百多分。
状态放松后，她又开始闲聊起来:那你现在还在东章
夏漪:嗯，还在。
盛如雪:我也是唉，毕业后就留在东章了。
过了几分钟，夏漪:你上的是东章大学
盛如雪:怎么可能，就普通一本。
夏漪:噢。
许是觉得清冷，她又加上:没事，那也很厉害。
盛如雪笑了笑:那大家都在一个城市，下次有空聚啊。
界面又变成“正在输入中”，盛如雪颇有耐心等着。
等了会，夏漪:好。
话题到这里就算是告一段落了。盛如雪放心地退出微信界面，转而上了淘宝，天气越来越热，她想给自己置办点夏装。
刚看到一半，夏漪找她，此时她接着刷下去，看到好看的便放进购物车里。
没看多久，弹出来一条消息，来自夏漪。
盛如雪这才后知后觉，这位久不联系的老同学突然联系，该不会是有事找她吧。她又回到微信。
夏漪:还有哪些同学在东章啊
她才看完，又跳出来一行。
夏漪:我就随便问问，就好奇。
这也没什么，人都有好奇心，盛如雪没多想，连着发了几个人名过去，夏漪撇了撇嘴，没有看到想出现的那个名字。
紧接着弹出来一条，让她激动得手抖一下。
盛如雪:许蔚也在，他全家都搬过去了，好像女朋友一家也搬过去了。
看到后半段消息，她心里咯噔下，但很快自动忽略。
夏漪:许蔚我记得他那时成绩很好来着，那他是上的东章大学吗？
盛如雪勾了勾唇角，果然，人的好奇心是有侧重点的。她报了那么多人名，夏漪问都没问一句，偏到许蔚这里，话倒是多了起来。
盛如雪:他没有，他高考失利了，和我一样，只上了个普通一本，我们两家的学校还隔得不远呢。
这样么？他居然高考失利了。怎么会，夏漪再次抬眼看向驾驶座，唇线抿得极紧。所以他才会这么落寞地在这开车吗？
盯着盛如雪发来的文字半晌，夏漪还是很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也突然不受控地想，她的学校会和他隔着多远的距离，或许也和盛如雪的一般近呢。
她突然很后悔，后悔高考后为什么不问一问，为什么没看一看□□群。
然而事情已经过去许多年，后悔的话说再多也没用。
深夜公交，乘车人本就不多，陆陆续续到站下后，车上又剩下许蔚和夏漪。许蔚忍不住看向后视镜，却和那里面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夏漪不知何时坐在了前排的侧椅上。她的目光对上他的，还来不及躲闪，下一秒，在对方的眼里看到近似于古怪与不太理解的意思。
还没等她深究，车转过一个大弯，拐进一条略窄的小路，又往前走了一阵，接着停下，后车门打开。
夏漪愣愣看着他这一系列操作。
直到他有些不耐的声音响起:“还不下车”
“嗯”
夏漪顺着车窗外看去，一旁停着不少封皮花花绿绿的公交。
这是就到总站了
夏漪迷迷糊糊恍恍惚惚下了车，紧接着身后车门冷漠关闭，公交车呼啸远去。她左看看右看看，不太能看到熟悉的街景。
上车前，夏漪是看过站牌的，她好像是在倒数第二站下车来着，可是既然到了总站，也不知两站路有多远。
许蔚将车开到指定位置，巡视一圈车厢，没什么异常，然后熄火关上车门。他到办公室拿上车钥匙，然后打开停在门口小电驴的后车箱，取出头盔准备戴上。
“那个——”背后响起一道幽森的女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如同鬼魅。
许蔚硬是被这声音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腰直挺挺靠着小电驴，他深吸口气转过身，“你还没走啊”
想也知道，这附近还剩下的活人，除了他，只剩下那位言行举止都透着古怪的女乘客。
她回他:“对啊。”
许蔚:“……”说的这话还万分理所当然。
他不再理睬夏漪，转身扣起头盔扣带，然后抬眼，夏漪也转过来站到了他面前。
“那个……”
“有事你就说。”许蔚的手搭在坐垫上，五指轻点着，动作随意，语气却有点不耐。
夏漪舔了舔略显干涩的唇，似鼓起勇气一般道:“我好像迷路了。”
许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