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北溪松雪(7)
因沈临佑此次是简装出行,云梨也没什么可额外收拾的,不出片刻便整理好了随身行囊。
沈临佑进来看见,按住她的手道:“这次你留在甘北郡,不用随我回去。”
云梨抬头看他,仍旧辨不出他的情绪,于是乖巧点头:“云梨等主君回来。”
沈临佑揉了揉她的头发,欣慰道:“懂事了。”
行装坐骑备好后,沈临佑几乎是没有任何耽搁,星夜便赶往长玉州。
走到距家六百里的桐兴庄时却收到家丁的再次来信,方沛华已病逝了。
回到沈府时,里面已装扮好灵堂所需的一切。家丁递上白色麻衣沈临佑也没有去接,他径直走入后堂,亲属都已哭作一团,见他进来又都噤了声抹着眼泪。
沈临佑默然无语跪在蒲团之上,接过纸钱放入火盆一张张烧着。
婚姻于他而言不过是过日子的一种方式,从父兄到他,都避不开包办婚姻的路,为了家族为了前程,昧着真心妥协。
方沛华也是如此,所以他敬她护她,哪怕是包办婚姻也有过相敬如宾的感情,何况她也是自己的第一个结发妻子,往后哪怕再娶,也都只有续弦,再无原配。
留在沈府送完丧,他便又要离开长玉州回到甘北郡。
没想到临行前一向畏惧他的儿子此刻却抱着他的腿哭喊要爹,不让他走。
沈皓暄如今年龄太小,跟着他只能是吃苦受难,沈临佑嘱咐家眷好好照顾幼子之后仍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沈临佑早前已与方仕然等人拟定了占领三杭城继而进攻绥石城的计划,如今为了节省时间,一早便传信让韦震与方仕然带着大军先行前往三杭城,他则与井睿、盛晖鸣等人直接抄近路赶去。
前往三杭城的路上众人仍是套了四五辆马车,云梨原本还有些不敢独自呆在车上,方仕然笑道:“姑娘如今跟着主君,也算是金枝玉叶,哪能不顾身子与军同行,若是主君回来知晓,倒是我们造次了。”
云梨一味顺从惯了,见方先生都这么说,只好作罢。
马车不似贵族之家那般豪华,但也阔大自在,用来行军赶路是绰绰有余。
随军走了大约有三日,夜里大军在距三杭城二十里外的山庄安营扎寨,这里没有归属,城内只有府衙管事,几乎是唾手可得,只等沈临佑来了下令便收入囊中。
夜间,马车停在营帐后面靠近山峦的地段,安全无虞。
云梨不曾与众人歇在营帐内,而是单独在马车内铺了厚毯入眠。
睡至半夜,忽地听见四面八方传来喊杀声响。云梨猛然惊醒,掀开车帘,看见众人手执火把,与外面闯进的军马打在一起。
兵器交越震耳发聩,两座营帐被点燃,冲天火光映照的营地亮如白昼。
刀光血影,厮杀满地,空气中弥漫的皆是冲人脑髓的腥气。
云梨吓得六神无主,身边也没个能防身的东西,可若一直待在马车上,早晚会被人发现,与其被烧死倒不如豁出去一条生路。
她趁乱下了马车,刚跑出两步便见一支敌军往她这里跑来,她四处无可躲避,便翻身滚进了马车底部,待那群人跑过她继而爬了出来,身上已是滚满泥浆。
前去找方仕然等人的营帐时,半路被两个将士看见,举刀便向她追来。
云梨吓得转身就跑,那两人三两下追了上来,揪过她的后脖领举刀就要杀,另一人忙道:“怎么是个女的?”
举刀的人闻言一愣,将云梨转了面提到眼前,惊笑道:“真是个女的,还是个漂亮女人!”
那人道:“我看她长得比营妓都好,不知是个什么身份。”
举刀的人道:“军营里能有什么女人?长得再好不也是营妓?且把她藏住,待事后我们也好快活享受。”
另一人望着云梨,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两人将她拉到营地外面的山上绑缚妥当,又在她口中塞了个臭汗巾。
临走前那人还忍不住在云梨身上胡乱摸了一把,只觉浑身酥软,身下就要按捺不住。
举刀的人看见一脚将他踹到旁边:“事后有你享乐,再不回去就是逃兵处置,小心没命享受!”
韦震等人虽已设防,但霍炀此次有备而来,冲杀迅速。韦震不敢耽误,先是领一队铁骑将方仕然、延良等人护送到三杭城外,又与郁海、杨烁等人重又领兵将这群偷袭军队杀了个片甲不留,继而又活捉首领将士十余人。
沈临佑到了三杭城才知被霍炀偷袭的事,此刻脸色铁青坐在上首听参军报告伤亡情况。
“据悉霍炀原本是要前往甘北郡,半路探子得到三杭城知府传来我军在此驻扎的消息,这才折返偷袭。”
“损失了多少人马?”沈临佑的声音阴冷至极。
参军头也不敢抬,依言答道:“损失粮草一半,军马三千。”
“知府人呢?”
韦震道:“已被拿下,听凭主君发落。”
沈临佑没有丝毫犹豫,“杀!”
回身见韦震面色不对,问:“还有何事?速报。”
韦震踯躅了阵,上前道:“属下还抓住十来个霍家将士。”
沈临佑神色森然,冷声道:“留之无用,斩。”
韦震望了眼方仕然,后者会意,上前缓声道:“其中两人是从后山下来时抓住的,听说藏了个女人在山上。”
沈临佑闻言脸色骤变:“云梨呢?”
“司空公子已领人去找了。”
沈临佑勃然大怒,但他不可能将此事怪罪在同袍身上。
他浑身充满戾气地冲出了门外,只有井睿大着胆子拦住了他:“主君莫急,我这便加派人手亲自找寻。”
方仕然也拦道:“眼下虽得了三杭城,可霍炀仍在城外虎视眈眈,主君需拿个主意才好!”
沈临佑隐在袖中的拳头握得指节脆响,缓了许久,他才默然走回了屋内。
晚间井睿回报:“司空公子找到后山,只看到撕碎的布条,并不见人。”
说完哆嗦着抬头看了一眼沈临佑,只见他背对着自己看不清神情。
沈临佑冷声吩咐:“叫盛晖鸣去审,便是打落他们的满口碎牙也要问出东西。”
“是。”
城外霍炀接连叫战,到了第三日沈临佑亲自迎战打探对方实力,领兵杀退对方两万人马,己方却也损失惨重。
霍炀身后补给迅速,可于沈临佑而言三杭城四周孤立无援,绝不是死守的地方。
方仕然知道沈临佑为何不肯撤兵,耗了七日,他终是忍不住上谏:“儿女私情事小,江山宏图事大。主君万不能因为区区一个女人而在此损耗,待霍炀人马聚齐,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沈临佑眼中寒芒毕现,盯着他问:“在你眼中,我可是为了一己之私枉顾众将性命的人?”
方仕然冷汗淋漓,答道:“不是。”
沈临佑仍旧紧盯着他,“那这便是我最后一次从你口中听到此话,再无下次。”
霍炀舍近求远来此,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置沈临佑于死地,可他没想到沈临佑真的会避其锋芒,弃城逃走。
司空涧领兵出城相迎时,霍炀也正亲自压阵,老远看见对面一袭白衣的翩翩公子,他嘴角几不可见地露出了一抹笑容。
副将贾腾道:“此人乃司空升长子司空涧,远近闻名的神童,聪慧过人,听说剑术极好,不可轻敌。”
霍炀嘴角弧度更深,“那我更该好好讨教讨教。”
沈临佑等人在司空涧的掩护下带兵逃回甘北郡,可这里城小粮少,也不能久留。
待司空涧星夜赶来汇合后,众人便又启程来到宁州港,只待养精蓄锐,重整旗鼓后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