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网打尽
向下坠落的速度极快。沈炎只隐约听到胡敏书对着自己一声惊呼，甚至没来得及听见他呼了些什么东西，就见他与孟辰在一瞬之间已离自己极为遥远。
呼啸的风声让他耳边一片刺痛的轰鸣，气流的阻力如同冷硬的铁拳锤击着他的全身各处。那种下一瞬间就要被风撕裂一般的痛楚使得他头脑发昏，即使努力睁开眼，也只能看到满目足以使人痛至昏厥的空白。
他有心自救，但无能为力。
只能就这样毫无办法地坠落着，坠落着，即将陷入与死亡等同的昏迷之中——
忽地，下坠的力道在刹那间停住了。
沈炎在沉重的昏茫之中，感到自己被像绳子一样的东西紧紧捆住，拉着缓缓上升。
随后，伴着一声响彻天地间的清啸，他感到一阵暖风轻柔地拂过自己脸颊。与此同时，那绳子将他放到了一片光滑、柔软，又非常温暖的地方，轻轻松开了他。
能够直达心尖的暖意慢慢融化了他被高空之风吹得僵冷的身子，也让他混沌的脑袋得到了暂时的清醒。他努力着一点一点睁开沉重的眼皮，只感到视野间满是耀目的金红之光，让他在恍惚之中，有一种正窝在母亲怀抱中的、亲切熟悉的安心之感。
是阿凤。
沈炎想着，在心中笑了一笑。
之前说让他带自己飞行，鸟儿还死活不同意，关键时刻到底是肯出来救他的。
他感到有点累，重又闭上眼，轻轻摸了摸身下光滑的羽毛，哑着嗓子轻声说道：“谢谢你，阿凤。”
回答他的是一声温和轻柔的鸣啸。
休息了不多一会儿，耳旁传来了孟辰柔和的声音：“灼华，你还好吗？”
沈炎正舒适地躺在阿凤背上，闻言扭头看向一旁，见孟辰和胡敏书各自停靠在旁，正面含担忧地看着他。
他此时已恢复一些气力，便露出个笑眯眯的脸来：“我好着呢！多谢你的锁梦救我！先前差点勒死我，现下又救了我，就当扯平啦！”
“那便好。”孟辰弯起唇角，眼中翻涌着的尽是阴沉冰冷，不带有丝毫笑意，“你歇着，我去去就回。”
说着，他纵身从明瑟上跳了下去。
胡敏书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连沈炎也是一惊，赶忙翻身起来探头向下望去。
此时他与阿凤正停在半空中，离地面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若是一般人掉落下去必会摔个粉身碎骨。而孟辰却毫无顾忌地以极快的速度直落下去，那巨大的冲力扬起了他宛如骄阳般十分扎眼的斗篷，露出内里绣着暗红花叶的玄色衣袍，用簪子半束起的长发随着天风在他身后极力地飘动。
很快，孟辰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山林之间。
胡敏书望向孟辰消失的方向，有些不放心地问道：“孟公子不会有事吧？”
沈炎看了一会儿，虽不太担心，但也略有些不安。他没有回答胡敏书的话，正欲叫阿凤带他飞去看看，就听到下方传来一阵阵巨大的轰鸣之声。随后，就像在当初的吉祥镇一般，漫山遍野密密麻麻地窜出了无数的锁梦交织成网。它们在山林各处翻腾穿梭，如江河浪涛，来势凶猛，似乎誓要将暗算之人杀之后快。
“……”沈炎这才放下心来，不由摇头失笑，微微咂舌，“还是那么大阵仗，这下倒不用我出手了。”
胡敏书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景象，但面上却不像是有任何惊讶的样子，只沉默不语，对着那些在山林间翻滚的银色光芒若有所思。
沈炎偏头看了他一眼，淡定问道：“你在想什么？”
“并没什么。”胡敏书笑得温文尔雅，“只是想，原来震伤小玉魂魄的高人就是他。”
沈炎沉默片刻，低声说道：“此事是个意外，我会想办法陪你们去妖界把小玉治好，你不要记恨他。”
“公子多虑了，我自是不会的。”胡敏书用合拢的折扇轻轻敲在自己的额角，眼中的光芒忽明忽暗，“我很感谢你们所做的一切。”
沈炎这才回过头，默然盯着下方孟辰的动静，半晌忽然出声问道：“兴越县那具长满魔花的尸体，是你放出去的吧？”
胡敏书很是爽快地承认了：“是我。”
沈炎听了，不再言语，二人一时无话。
他之前便猜测，可能是胡敏书故意将那具尸体丢在吉祥镇外，意图引起五大仙门的注意，暴露魔教的存在。现在听他亲口承认，正好坐实心中猜想，倒也不甚惊讶，就只不知是因为什么他选择出卖自己现在的主子。不过，谁人没有一些秘密恩怨，既然对方不说，左右结果是好的，他也不想多问。
二人正沉默间，几串锁梦直飞过来停在一旁，穿插交织，很快做出个秋千的样子。孟辰顺着另一条锁梦重新飞升上来，坐在了这秋千上。他一面轻轻地整理自己的头发，一面有些不甚愉悦地微微晃着脚尖。
“没找到人。”他一副不是很高兴的模样，低着嗓音含糊说道，“肯定是那个没用的老废物搞来的。”
他的锁梦是鬼界灵器，会直接针对对手的灵魂进行攻击，无论人藏在哪里都不可能躲开。但锁梦在山林间搜寻许久，仍是毫无所获，只能说明来人的魂魄被封在了肉身之内，无法脱出。而在这六界之中，只有鬼界之主有能力将灵魂封印在躯体之中。
如此看来，只能是之前那位四州鬼王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所以才让与那人有矛盾的孟辰如此不虞。
沈炎一时感到有些好笑，便未曾注意顺口笑道：“看来你那一下子，也并没有坚持到半年啊！”
孟辰闻言，冷冷地哼了一声，眼神中透露出的烦躁之意更甚之前。
沈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说错了话，但现如今改口也来不及了，只得装作无事发生，对孟辰岔开话题道：“你把锁梦先收起来吧！你的伤才刚好，别无端耗费这许多精力，剩下的都交给我来。”
孟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才舒展了眉眼露出一点笑意。他轻轻挥一挥手，将除了这秋千之外的锁梦都收了回来。
沈炎见他做完这些，方从阿凤背上站起来。姿态高傲，笑意张扬，高高束起的墨色长发与浅绿色的长衫衣摆一同在高空中被天风吹得猎猎作响。
“星悬，你跟狐狸呆在这里等着，我也去去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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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炎指使阿凤降下一些，停在了略比最高的山尖更高一点的地方。
为了避免误伤无辜生灵，他召来凤凰火，将自身灵力附在火焰之上，全部撒向地面。这些附着灵力的火焰会自动寻找到范围内没有灵力的普通生灵，保护他们不受沈炎任何法咒的伤害。
紧接着，他举起指节修长的双手，快速结了一个繁复华丽的法印，一并口中念念有词。随后，一个闪着金银相间光芒的法阵从他指尖凭空出现，瞬间扩散开来，笼罩在附近肉眼可见的一整片山脉之上。
也在同一瞬间，原本明朗的碧空霎时阴云密布，宛如天狗食日，将太阳密密阻在浓厚云层之后。四周的阴沉随之迅速像暗夜一般蔓延出去，只余下那个巨大的法阵与阿凤的身躯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赤炎雷网阵！”
沈炎一声令喝，空中顿时电光翻涌，雷声阵阵。随着一道惊天霹雳从天而落，触在法阵之上，比方才的锁梦之网还要更加密集的雷霆霹雳立时劈下。一时间，整个天地间地动山摇，雷电划空入世之声震耳欲聋。
与之前在炽毒之地湖边他想用但没用上的缚天雷网阵不同，这赤炎雷网阵中的每一道霹雳上都附着着最高等级火系法术的赤红色火光。当每一道霹雳落下之时，这些火焰会顺势蔓延出去，将霹雳遗漏的地方全部填满，绝不让法阵中露出一丝一毫的空隙。
“以为在地上就没事了？我就让你们在地上死得干干净净！”
沈炎看着眼前这个宛如炼狱的景象，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阵法果真威慑力十足。片刻之后，法阵范围之内相继传出一阵阵沉闷但声响巨大的异动。
山间的大地开始剧烈颤动，随即爆发出几声惊天巨响。遮天蔽日的土柱从各个角落的大地中窜出，遇到雷网阵的火焰霹雳后就立即分作两半，将霹雳包裹其中立刻重归地面，再有新的土柱即刻拔地而出，如此循环往复。
“哦？”沈炎看着法阵中的雷火与土柱难分高低地互相撕咬吞噬，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原来是土系的法术……”
五大修仙门派修行法术各有所主属。除了京州的凌天境十分神秘无人知晓，其他几个中，云州凤仙楼属火，灵州拈芳阁属木，均州化神宗属金，而属土的，只有延州的荒岳城。
孟辰此时正好晃着锁梦秋千慢悠悠地飘过来，见沈炎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开口问道：“灼华如此这般，可是发现了什么？”
沈炎眼珠一转，有些不太确定般地含糊回应道：“来的是一群人，可能是……不过，倒也不一定是我想的那样。五大仙门虽然各有属性，但也不是只修一种法术。”
言罢，望着下方土柱似乎在渐渐占据优势，又露出一个兴致勃勃的笑来。
“比、如、我。”
他一字一句地含笑说完，抬手收起雷网阵。登时，艳阳碧空重又出现，天地间也随之恢复明亮光彩，重归平静。
操控土柱之人许是一时拿捏不住沈炎的意思，在半空停滞了一会儿，不知如何是好。但片刻之后，似乎决心先下手为强，那土柱便化为尖利的地刺，铺天盖地冲空中几人直刺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沈炎面上不见慌乱，沉着地开始来回轻轻晃动手掌。
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周围被带出一阵一阵气流波动。渐渐地，以他的手掌为中心，开始快速形成一股巨大的风刃涡旋。这涡旋发出尖利刺耳的呼啸之声，似乎对即将到来的战斗战意满满，热血沸腾。
沈炎便停下手，微微一笑，轻声命令。
“全部剿杀。”
话音刚落，无数尖利风刃就从气流中劲射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些地刺瞬间削得粉碎，其速度之快，散落开来的尘土碎块都来不及回落地面，只像浓雾一样在天地间弥漫开来。这一次，风刃之力势如破竹，没有给对手再起的机会，前赴后继接连不断，穿梭于群山之间。
很快，沈炎便通过风刃的动向察觉到，对手大概死了一半以上的人。他心中有数，想来那剩下的一半，应该是要拼死背水一战了。
果不其然。
剩下的人确实在这一波攻击之下乱了阵脚，但他们并不再进攻，而是开始防守。为了躲避风刃的侵袭，漫山遍野都出现了大而厚重的土墙，胡乱穿插遮挡，让整座山林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歪七扭八的迷宫。
沈炎立即停止了风刃，同时反手放出无数条火龙，直奔每个立起的土墙而去。那些火龙紧紧缠绕住每一面土墙，迅速将周围连带着一起燃烧起来，让山林间充满了耀眼的冲天火光。
不多时，放出的火龙挨个回来报告，剩余的人也都尽数伏诛。
他摸摸最后回来的火龙伸过来讨赏的头，得意地笑道：“哼！跟我斗法！我可是放弃了一切，把所有的天赋都放在修行法术上了，我还没见过斗法能斗过我的人呢！”
身旁的孟辰和见事态平息也跟过来看看的胡敏书闻言，一齐笑了出来。
“走吧，”沈炎收回火龙，伸了一个懒腰，“我们下去看看。”
落地之后，沈炎先是收回了放出去的凤凰火，又将恢复雀儿身形的阿凤塞回锦袋中，随后才叫孟辰用锁梦把那些刺客全都找出来。
来的刺客共十五人，外表看去十分平常，也都穿着很是普通的衣衫，乍一看去，与普通凡人别无二致，不会有人能想到这些会是仙门的修仙之人。
沈炎认真地左右翻了翻，却没在尸体中找到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线索。想来派遣之人是个非常谨慎小心的主，并未给自己留下任何破绽。
他自己没什么发现，但又不想就此认输，便转过脸去询问孟辰：“你怎么看？”
孟辰看也不看那些尸体，只面无表情道：“我要杀了那个老废物。”说着，十五条锁梦随心而动，直直刺穿了每一具尸体，将里面的魂魄拖将出来，就地碾成了虚空尘埃。
沈炎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把脸又转向了胡敏书：“你觉得呢？”
胡敏书像是不愿意靠近那些尸体，展开折扇，将半张脸都掩在扇面之后，只露出一双看不出深浅的深褐色眼眸：“应该是魔教之人。”
沈炎微微颔首，低声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虽然没有证据，但我觉得他们跟荒岳城可能也有点什么关系。看来这魔教不止是跟妖魔鬼三界有联系，连人界也有了人族的叛徒……罢了，一切尚未可知，还需要再查查。”说着，正欲放火将地上的尸体都烧个干净，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惊讶的声音。
“你们说荒岳城怎么了？”
三人回头，见到一位穿着华贵的束袖束腰淡金长袍，套着白色轻铠的瘦高男子。
那男子站在他们身后，一张圆圆的、有些可爱的娃娃脸上满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