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只丑了些
“小秀，你在这别乱走。”我跟小秀指了指茂仙楼对面一侧，“我现在去躲到那儿，到了之后我会跟你说话，你听得见就晃晃树枝。”
“好。”小秀乖巧地点了下头。
“嗯。”我说完后就往那边跑，跑到了之后就躲进了墙后。我微微探出一点头，以平常说话的声音大小说：“小秀，你听见了吗？”
我看小秀站在那朝我的方向看过来，手里的树枝戳在地上，一点都没有晃动感。
我只能跑回去。“刚刚什么都没听到吗？”我的呼吸稍微有点急促。
“没有。”小秀摇了摇头。
“没事，再试试。”我扯了一下唇角。
让小秀一个人去应付赵先生没什么问题，关键是这个地方没有监控，如果赵先生有什么言语性的不礼貌，我什么都听不到，那就太糟了。
不是觉得赵先生是那样的人，而是我无法对只见过几面的人有完全的信任。我住在人家姐姐的身体里，总应该尽到姐姐的责任，最起码不让人家孩子受伤。心灵创伤也不行。
最后，我们确认了能听见对话的距离。
不过这个距离并不安全。如果赵先生是从我左边走过去，就会看到一个矮子蹲在一个木桶的侧边“暗中观察”。
我试图挪动满是垃圾的木桶，让桶彻底把我挡住。
“姐”小秀拿着树枝跑到了木桶旁，疑惑地看着我对木桶做出的事，“你在做撒？”
我停下动作，伴着略快地喘息说：“玩推箱子。”接着对小秀摆了摆手，“你先回去，那个大叔不知道啥时候会过来，你要时刻做好准备。”说完，我就没有再看她了。
幸亏现在街上没什么人，不然我真的是丢人丢到死。穿越百年前，尽丢人了。
终于调整好了木桶的位置，我也能完整地藏在木桶后暗中观察。
我微微歪头看向在远处弯腰拿着树枝在地面划弄的小秀，她看上去很认真，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依然知道她现在是有多认真地在未来渺茫的学习生涯努力。
我明白小秀的期盼和渴求，却也只是明白几分。因为在我所处的那个年代，就算不能通过常规渠道获取学习资源，可依旧能从各种路径了解到各类知识。
回想起今天早上起床，看到小秀在门外拿着树枝在地上写。我问她：“怎么起的这么早？”
小秀用拿着树枝的那只手挠了挠后脖梗，然后有些害羞地说：“我怕写不好。”
听到小秀说的话，我的心里有种无法言说的闷涩感。我只能摸摸她的脑袋，跟她说：“写的很好，不用担心。”
我以为小秀会因我的话而放松一点，但是从她一路上肉眼可见的紧绷感来看，她并没有从我的话里得到安心。
就像她现在一遍一遍地用脚扫过自己写的字，再一遍一遍重新写下自己认为更好的版本。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望着小秀好像不知疲惫地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写着自己并不认识的汉字。
我想我永远没办法理解百年前的人对知识的渴望。
我蹲的都有点困了，目标人物才出现。
看来小孩子的耳朵确实比成年人要灵敏许多。小秀可能是听到了声音，她抬起了她的小脑袋，看向从远处走来的中年男人。
男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站在茂仙楼不远处的小秀，他单手背在身后，稍微一转身，径直走进了楼内。
“搁我们那个年代，你这样是会被教育局剥夺教师资格的。”我在木桶后探出脑袋，看着赵先生走进楼内的背影，说出了内心的吐槽。
我的视线向右移，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小秀，她好像是在看我。
我蹲着往左挪了挪，又往前挪了几步，对小秀笑着点了下头，然后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之后默默退回到了木桶后。
我不知道小秀是否理解我动作的意思，只看她微微弯下腰，头也跟着低下，手里的树枝也开始活动。
我见赵先生出了茂仙楼，手里还拎了一根绳子，绳子两端绑了两坛酒。
赵先生还是没有往小秀的方向看，他像是要直接原路返回。
我见剧情的走向可能跑偏，情急之下我环看木桶周边，看是不是有什么可用的东西。
在慌忙中我看到了被木桶压着的半根骨头。我着急地把骨头从木桶底下拽出来，朝赵先生的方向扔了过去。
只要能有点动静，只要赵先生会回头看，就有概率看到小秀。
果然，赵先生回头了。
他似乎在寻找发出声音的物品，但却没有找到。
我看他转身向前走了几步，他弯下了腰，伸出手在地上拿起了什么。他起身的瞬间，应该正好能看到不远处的小秀。
他好像真的注意到了小秀，他走了过去，在距离小秀不远的地方停住了。
“小姑娘”赵先生伸出了手，好像也摊开了手掌，他看着小秀，“这可是你扔的？”
我内心祈祷小秀不要暴露了我，所幸小秀还没那么弱。小秀低下了头，像是在看赵先生手上的东西。
“不是。”小秀的脑袋大幅度晃动着。大的不只是脑袋晃动的幅度，还有她说话的音量。
我可能知道小秀为什么要喊着说，对小秀的表现我只有一句话：“她姐耳朵挺好使，不用喊。”我小声道。
“不是便不是，喊撒？”赵先生将伸出的手收了回去，这时小秀刚好低下了头，赵先生的角度刚好看到小秀的头顶，他向后退了一步，也低下了头。
赵先生的腰渐渐弯了下来，拿着酒的手也背在了身后。他往我这边走了一步，腰仍是弯着的，视线还在小秀写字的范围内，只是身体转了个方向。
我现在只能看到赵先生的后脑勺、脖梗子、肩、腰、屁股……最讨厌视野盲区。
赵先生的身体稍微直起来了一点，他的脑袋似乎微微转向小秀，“咋在这写诗？”
“等人。”小秀抬起了头。
“可等到了？”赵先生彻底直起了腰，身后的酒坛也到了身侧。
“不晓得。”我听不出小秀的情绪，只觉得她有的字咬得有点重。
赵先生迈开步子，往右走了两步，稍微转了一下身，他看了小秀一眼，小秀不知为什么挪了两步，接着，赵先生站到了小秀原先的位置。
赵先生低下脑袋，看了一会，转头说：“缺了几个字，你补全，我瞧瞧。”
我看小秀轻轻点了下头，“好。”
赵先生走了两步，将位置让了出来。
小秀的目光好像在看我，我为了防赵先生往这边看，赶忙彻底隐藏在木桶后。
看我也没用，我又不能冲过去帮你写。
等我再次探出头来，小秀已经低着脑袋，用树枝在地上划弄。
我看小秀抬起了脑袋，往旁边退了几步，刚才戳地的树枝被她横握在手里。
“写……写好了……”小秀说话的声音小了不少，微弱的声音里流露出明显的紧张。
赵先生俯下身子，脑袋有明显从上往下看的幅度变化。
赵先生直起了腰，好像点了一下头，看向小秀，“写的倒无错，只丑了些。”
我看小秀手里的树枝掉到了地上，她抬头看着赵先生，声音略颤抖地说：“我、我写的不好吗？”细听还带了点哭腔。
现在的我多少有点紧张，我怕她真哭出来，那会让本就觉得“女子本弱”的赵先生，更加认同自己的观点。我才不觉得他会认为这只是小孩子内心比较脆弱的原因。
“你应当问教你的那个。”赵先生看了一眼被小秀写过字的那块地，“问我做撒？”
小秀低下了头，我听不清小秀说了什么，只是从她含糊不清的话语中感觉她的哭腔更加重了。
“不晓得？”赵先生问：“不晓得还敢教？”他笑骂道：“撒渣滓都敢教人了！”赵先生“渣滓”二字说得重了一点。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他说完似乎还往我这看了眼。
不管他有没有看，我都非常快速地把自己缩在木桶后，决定等他走了再出来。
“伯伯……你……能教我吗？”
“教你？我既不是你爹，又非你师傅，为何教你？不教。”
孩子都要哭了！大叔你是没有心吗？！
五分钟！就五分钟！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必须冲出去给小秀撑腰！
小秀的心理承受能力远没有我想的高，我在桶后边都能听到小秀忍耐的抽泣声。
也不知道是小秀抽泣的声音太大，还是许又耳朵太好使，她妹的声音分外清晰。
我忍耐着想冲过去的冲动，企图用小秀的哭泣勾起赵先生的同情心，从而收下小秀。
“哭撒？”赵先生似乎有点烦躁，“矫情！”几秒钟的静默，我以为赵先生已经走了，在我正要探出头时，又听到赵先生说话的声音：“罢。当是行善。”
我缩回头在木桶后想着赵先生所说的行善是什么，过了一会，我听到了逐渐走近的脚步声。
“既已受教，便莫再犯矫情。”赵先生的声音也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