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替罪羊
蝉鸣不绝,几株粉荷立于湖中,平静的湖面不时被打破。
苏眠月一袭绿衣躺在湖畔旁的长椅上,正懒洋洋地朝湖里扔着石块。
一旁小婢女怜心端来一碟小点心,在旁边替她扇着风,小心翼翼问道:“姑娘,可曾想起些什么?”
苏眠月摇摇头,自她醒来之后已然第三日了,从最开始看到周围古香古色一片茫然,到后知后觉自己穿越,前后也不过是几分钟的事。
她抬头看了一眼周遭,她一来就因为这苏家小姐犯的错被关在这院子里,三日内除了这小院子哪儿也去不了。但是这小姐过得也不算差,院子大且整洁,还有毗邻一小湖。衣食住行吃穿用度也不曾被亏待,虽听这怜心说苏眠月在府上不受待见,可她过的这几日倒也没有觉得有多差。
“唉”,怜心又叹了一口气,“姑娘您这样一直想不起来可怎么办啊,不会也要等十几年吧。”
从前怜心在老家也听过有姑娘得过失忆之症,等想起来的时候都过去十余年,她万万没想到此等凶恶难治之症竟有一日会到她家姑娘身上。
苏眠月看着旁边忧心忡忡的小婢女,又想起这几日的听闻。这苏家二小姐苏眠月是苏家庶女,平日里性格较孤僻些,与苏家另一位三小姐一向不合,这次争执之下更是直接将人推入了湖中,哪知自作自受自个儿也脚一滑跟着掉了下去。
苏眠月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冤过,她不过是误食了野生菌,哪知中招了,当场就觉得头晕目眩,再次醒来周围就换了一番景象,自己也稀里糊涂就成了替罪羊。
她不怎么看小说,更不怎么看电视剧,不过是二线城市努力奋斗的甜点师傅,除了饿不死自己其他什么特殊技能也没有。
这三天在这院子里她也打听到了不少事情,虽然是家里二夫人生的女儿,娘也去得早,可她亲兄长苏桓阳战功赫赫,让整个商贾之家的苏府也跟着鸡犬升天,只可惜天妒英才以身殉国,但整个苏府终归不敢薄待苏眠月。
兄长离去让本就不甚开朗的苏眠月更加孤僻,而苏老爹去年也病逝,整个苏府由长子苏桓朗当家。
相比那三妹妹苏晓宛不仅嫡出兄长当家,有两个亲哥哥疼爱,要什么有什么,苏眠月算起来除了怜心,府中与她亲近的人竟一个都不在了,倒显得孤苦伶仃。
而这次推妹妹下水,估计也是免不了一顿罚了。
苏眠月随手拿起一块糕点,莫名觉得味道还不错,跟着心情也愉悦了起来:“我的确想不起来了,只是之前听你说,你家姑娘当日在厨房中同你一起,怎么会无故绕到后面的湖边和三姑娘见面呢?”
“奴婢也不知,只是在小厨房忙着呢,突然之间姑娘就匆匆忙忙出去了。”
苏眠月觉得有些蹊跷,按这小丫鬟这几天的叙述,这二姑娘也不像是嚣张跋扈仗势欺人的角色,何况她不愁吃穿且醉心于烹制烧煮,怎么想也没有欺负这三妹妹的必要。
怜心看苏眠月行为举止甚至讲话的语气都像换了个人,更确信她家姑娘这几日的确是什么都没想起来了。从前在老家也听过有姑娘得过失忆之症,等想起来的时候都过去十余年,她万万没想到此等凶恶难治之症竟有一日会到她家姑娘身上。
正忧心着,院门骤然打开了,一位老妪领着几个随从来到苏眠月这院里。
苏眠月见势忽感不妙,果然那妇人满脸冷漠,开口道:“二姑娘,三姑娘醒了,且随老奴来厅堂吧。”
苏家也算京城高门大户,苏家大公子苏桓朗才能兼备,虽不如已然逝去的苏桓阳,但也有一官半职,苏老爷一走整个苏府都以他为首。苏眠月刚醒的时候有见过这大哥哥,的确有当家作主的风范气度,只是如今他胞妹险些落水丧命,难免心有愤懑。于是苏眠月一踏入苏家高堂,便见苏桓朗冷着脸坐在正中央。
旁边还有几位公子小姐,俨然一副要审问对峙的模样。
自来到此处苏眠月就从未踏足过院外其他地方,她飞快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场景,颇有些紧张,仿佛自己的确做了什么亏心事。可在场没什么长辈,也就这苏桓朗看起来与现实的自己同龄,其他人都是十六七岁的模样,让她骤然有种自己被小孩欺负的错觉。
果然还没等她坐稳,就有听见有人开口嘲讽:“二妹妹倒是容光焕发,看来这几日过得舒服安逸。”
苏眠月一回头,便见一十几岁的男子轻蔑笑着。那公子衣着不凡,年纪与这二姑娘相仿,只这一眼她便猜到这人就是怜心口中的三公子苏桓山。
“也过三日了,妹妹身体可还好?”旁边一大姐姐模样的女子关心问道,苏眠月不认得对方是谁,只点了点头。
苏桓朗见苏眠月一副身体无恙清醒分明的模样便开门见山说道:“宛儿今早也醒了,她的说法同雨香别无二致。如今二妹是否可以坦白,何故如此残忍对宛儿下此毒手。”
那日湖后只她们二人,究竟发生何事也无人知晓,只是事发之后苏晓宛的婢女雨香上来就哭着指认是苏眠月将她家姑娘推下水,苏眠月刚醒时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什么恶毒女配身上,可这几日同怜心的交流,对方口中的苏眠月又让她怀疑自己拿的是悲惨女主的剧本。
归根结底她的确还未恢复记忆,只得老老实实开口道:“实在是抱歉,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没有办法认罪。”
苏桓山正准备开口,便见苏桓朗抬手拦住了对方:“我已问过江大夫,大夫的确说你的症结一时之间恐怕难以疗愈。只是也不能任你一日不愈就一天不问。如今宛儿也醒了,也说了当日所经之事,加之也有人证,不能由你一句不记得了就搪塞过去。”
气氛骤然降到了冰点,其他人也有些心惊胆战。苏桓朗自小便是谦谦君子模样长大,即便入朝为官,主持当家,这些年也鲜少有生气发怒的时候。如今简单几句,便无形震慑,其他人一口大气也不敢出。
可苏眠月不觉得,她一个奔三的社会人,现代社会什么人没见过,甚至如今古代人也见过了,自己还有什么可怯懦的,便开口道:“那雨香本就是三姑娘的贴身丫鬟,所说的话自然向着她家姑娘,用她的话当证词未免太过草率了。”
苏眠月平日不善言辞,如今突然一顿反驳,倒是让众人瞬间愣了神。还未等大家反应过来,几声咳嗽声便幽幽传来,一个白衣瘦弱的姑娘便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行入大堂。
一旁的苏桓山连忙上前搀扶着护她入座,那旁边的小婢女许是听到了苏眠月的话,脸上满是委屈同愤怒:“三姑娘这是哪儿的话,奴婢哪来的胆子冤枉您,那日奴婢可是看得真真切切,也听得真真切切。三姑娘将二姑娘约至湖边,本就没安好心,怎的如今姑娘竟颠倒黑白起来?”
配合着一番委屈的哭诉,那娇弱的三姑娘还在旁边轻咳着。苏眠月的鉴茶雷达叮叮作响,两三下就看出这趟对方就是打配合来的。如果说最初她只有五分信那怜心的话,现下看到对方如此她只怕八分信了。
“你方才说是我约的你家姑娘,那么我斗胆一问,我何时约的你家小姐。”
雨香理直气壮回道:“姑娘落水前一日,晌食过后后花园凉亭内,小姐同您见过就说与三姑娘有事要谈。”
苏眠月撇了一眼旁边的苏晓宛,开口道:“我之前的记忆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你说的是否是真的。”
“三姑娘你……”
“但是吧”,苏眠月转身对着一旁当初救上她的家仆:“听闻我被救上来的时候身上还系着襻膊,且当日我本在小厨房同怜月一同做着吃食,如果真的与你家小姐约在了湖边相见,为何我连襻膊都未脱就这样匆匆去找你家姑娘见面。”
那雨香一听也怔了,怜月见此赶忙补充道:“没错,二姑娘当日与奴婢在小厨房忙着做青枣糕,也根本没有同奴婢说过与三姑娘有约。”
“奴婢如何得知姑娘为何与我们小姐约了又去小厨房,许是贵人多忘事,而中途姑娘又想起来去赴约罢了。”
苏眠月笑了一下:“同在府中,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你既说我是特意提前约好同你家小姐见面,那便是重要的事情,既如此我又怎么可能会忘记时间。”
“咳咳……”
苏晓宛咳嗽声又适时响起,她白帕掩面,咳得让人听着都心疼,小声道:“忘记时间倒也无妨,只是不知妹妹何处得罪了姐姐,竟遭姐姐如此怨恨。”
苏眠月愣在原地,此情此景合着她还又被迫坐实一个忘记时间的罪名?
“你…”
“够了。”
苏桓朗一脸严肃头疼的模样:“证人证言皆在,宛儿险些丧命是真,二妹妹在场也是真。事情真相已然昭然若揭。”
他拜拜手,几个粗壮的家仆拿着板子就上来了。
“如今爹娘皆逝,长兄为父,我自当担起职责管理家务以正家风。此次无论有心无意,戕害手足,必然要罚。来人,杖责十下,予以训斥”
苏眠月看完眉头拧成一块儿,她从小到大可从未挨过打,现在还没定论就要她白白挨揍,她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苏眠月已然被关在院中三日,这还不算处罚吗?何况事情原委还未查清,怎么就要用刑?”
一旁的那位大姐姐也上前劝道:“相公消消气,三妹妹也落水了,身子不比二妹好到哪儿去,怎么受得住杖责?”
苏桓山见状愤愤不平道:“嫂嫂倒是心慈仁善,可想过此人心思歹毒如若不罚谁能知下回遭殃的就不是嫂嫂?平日里她也对你不理睬,谁知道下一回被推入湖中的会不会是嫂嫂你。愣着做什么,还不押她去庭院受罚!”
“唉,你们住手!”
堂内乱作一团,苏眠月见有人上来拉扯连忙躲闪,怜心也在一旁护着。岂料那几个家仆手脚麻利,没轻没重,倒是一下子就将怜心推到在地。
“你们干什么!”
苏眠月见此实在忍无可忍,原是她受罚便不可理喻,这怜心照顾她几日可见是真心护主,她自然不忍心见她被自己连累。但终究是十几岁女孩的身子,纵使她再反抗也没有力气对抗几个身型高大的奴仆。几人拉扯着,场面一度混乱,就在此时门外却穿来了一个年迈却有力的声音。
“放开你们家二姑娘。”
众人一直回头往向门外,只见一看似六七十岁的老夫人被一行人搀扶着踏入苏家大门。
苏眠月自然不知道这号人,那老夫人身边还跟着几个衣着得体的姑子,旁边还站着另一位地位不凡的妇人。
还未等其他人反应过来,苏桓朗连忙出堂行至大门,跪下行礼,丝毫不敢怠慢:“孙儿不知祖母归来,实在是失礼该罚!”
众人见状赶忙跟着跪下,苏眠月稀里糊涂的,看着周围人的反应也马上低头有模有样行着大礼。
她看不见老夫人是什么情况,这几秒内的肃静让人诚惶诚恐,只听那苍老又有魄力的声音再次缓缓响起:“府中发生了什么是非,竟能让苏家上下,欺罚忠定将军遗妹。”
苏眠月愕然,她抬起头,却见那老夫人满脸漠然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苏桓朗。
那气势,让苏眠月也跟着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