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重逢
安成则本想等调查完马蹄铁之事再回周城，但那头催得紧，只能带着沈麦冬先行出发了。
白昭昭一朝升成了将军，换了一身白金铠甲，还有些不适应。穿着铠甲和战袍，在营地里兜兜转转了好几圈。
周城来的少将军和一小批部队大约还在路上，白昭昭牵头先开始准备了接风宴。
林家村地理位置很重要，但是地儿不大，东西也不大多。
白昭昭对这些菜色不大熟悉，叫来了裴怀瑾帮忙参谋。
白昭昭坐在主帅帐中的主座，裴怀瑾坐在一边，两人距离不近，但是谈笑之间是肉眼可见的亲近。
“那我照着你说的让桂圆吩咐下去。”白昭昭笑眯眯地说着，“把朝晖也喊来，长长见识。他不是一直挺崇拜少将军的吗？”
秦邵昀这些年初露头角，在周城附近的几个城镇参加过好几次战役，名声之盛不亚于女将军白昭昭。
许多有从军之志的少年都将他作为自己的目标，其中也包括小朝晖。
“我准备在林家村这边开个私塾。”裴怀瑾话语轻轻的，他的嗓音很温润，讲起话来都是慢慢的，说一些石破天惊的消息也是从容不迫的样子。
他的眼睛很认真地盯着白昭昭。
“你的志向不是周游四方吗？”白昭昭听到这处，微微蹙眉。
开私塾是好事。
林家村没有个正经学堂，家家户户想读书的孩子只能寻找教书先生来家里读书，以至于许多穷苦一些的家庭的孩子根本没有读书认字的机会。
但是裴怀瑾，是出了名的“闲云野鹤”。
他不入仕，没有功名傍身，去何处都方便。又因声名在外，所以到何处都会被礼待。
他这人也是人淡如菊的君子，从京都开始一路来到周城，如今已经在林家村定居三年有余。
“这倒是。但是，现在有比这更重要的东西。”
裴怀瑾目光如炬，白昭昭仍一头雾水。
两人对视之时，营帐被一只手轻轻掀开。
手指修长白皙如葱，只在指腹和手掌处有几个不起眼的茧子。
走进来的男子个儿高腿长、宽肩窄腰，侧面看去像一张薄薄的布帛。他的袖子微微向上撸了些，露出线条漂亮的小臂，肌肉匀称却不过分健壮，恰恰好的少年身板。
那张脸比起三年前更有棱角，但所有的弧度都还是圆滑的。他兔子似的嘴唇红润得像果冻，额头上落着一层细密的汗珠，显然是赶路累得。
白昭昭抬着头，只觉脑子里轰得一响。
上辈子那个初次在战场上相逢的少年郎又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眼前的秦邵昀和上辈子的秦邵昀身影重合在一起——
一股来自上位者的压迫几乎要压垮白昭昭。
她尽力地不愿去回想上辈子的悲惨下场，但是她这会儿一见到长大的秦邵昀，便觉得整个时空都交错在了一起。
她几乎听到耳边乒乒乓乓的冷兵碰撞的响声。
秦邵昀嘴角向下挂着，他不笑的时候比起兔子更像一只狼，眼神都藏着一点杀意。
他有些闷闷不乐，没有注意到白昭昭片刻的失神与恐惧。
裴怀瑾的眼神在空中与秦邵昀对上，明明是非常平常的一个对视，却叫人看出了一点腥风血雨的滋味。
裴怀瑾的眼神仍旧是淡淡的，从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只留下一点温柔与书卷气。
秦邵昀也是从风刀霜剑和腥风血雨中杀出来的。虽说他的脸生得像是娇生惯养的世家公子，但身上有一股常人难以靠近的狼劲。
他的眼神里是明晃晃的、毫不掩饰的敌意。
“少将军。”
裴怀瑾端起常有的世家公子架子，微笑着望向秦邵昀。
秦邵昀把卷起的袖子拉了下来，应了一声，眼神却是落在刚站起身子的白昭昭身上。
白昭昭低头看了一会儿自己，好歹算是林家村的东道主。
“这位是裴氏的大公子裴怀瑾，近些年来为秦军出谋划策不少，算是半个秦军人了。”
这小子，越长大脾气反倒越臭了。
白昭昭不自在地腹诽道，眼神轻轻落在秦邵昀脸上，发现此人面色不善。
他看裴怀瑾的眼神像是盯着敌人，又像是猎物。
“给你准备了接风宴，但是没想到你会这么早到。”
白昭昭以为他是不满没人替他接风洗尘，于是开口解释道。
“其他人还没到。”
秦邵昀伸手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眼里的厉色散去，被一股湿漉漉的可怜取代。
他已经比白昭昭高出一个半头，低头看她的时候给人以压迫感。
白昭昭盯着他，就像盯着一匹狼。
现在的秦邵昀于她而言，比起那个朝夕相处数月的小将军，更像是上辈子在沙场上兵戎相见的松鹤将军。
她迫不及待地要躲开他。
说是逃避也好，恐惧也罢，在有机会能跟上辈子的仇人们正面交锋之前，她不愿意回忆那段过去。
——
白昭昭第一次独自操持接风宴这样的大场面，更何况对方并不算是个小人物。
虽说秦邵昀是以副将之职就任林家村的，但大家都知道这是秦大将军为了拉拢人心做出的万全之策。
他叫秦邵昀做了白昭昭的副将，一来，送了白昭昭一个人情，既让她升了官，又让名扬四海的秦少将军做了她的副将，长足了这小妮子的威风。
二来，给了秦邵昀一个机会来底下历练，为日后继承秦军做足准备。
因此，白昭昭的接风宴也是在林家村的承受范围内以极高的规格操办的。
林家村这边军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
白昭昭坐在主座，身侧是名扬天下的少年将军，另一侧是芝兰玉树的如玉公子裴怀瑾。
白昭昭日日要练兵巡逻，只略略抿一些酒。
旁边的秦邵昀刚到这几日还是闲职，一杯一杯酒往肚子里灌。
再好的美酒也禁不起这样折腾。
白昭昭斜眼看他，秦邵昀浑然不觉地继续喝。
他连菜肴也不夹几筷子。
“你先稳着场面，他再喝下去可受不了。”
白昭昭对裴怀瑾叮嘱完，便往秦邵昀那处走，轻轻拉住他的手臂，将人扶起来往外头走。
裴怀瑾的营帐是她按照主将的规格重新建的，跟她的帐子隔得不远。
“多大点的小孩，牛脾气。”
白昭昭斜睨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着。
秦邵昀个高腿长，大半个人都倚着白昭昭往前走。
白昭昭受得住这重量，但架不住这人个子高又晃晃悠悠，连带着她也摇摇晃晃的。
“姐姐，为何不理我？”
秦邵昀脸颊发红，出口的嗓音是低沉动听的，却分明带着一丝糯米糍味的软乎粘腻，比起质问，更像是撒娇。
“谁不理你，你自己没个好脸色。”
秦邵昀微微合上的眼睛里露出一点清明。白昭昭躲躲闪闪犹犹豫豫的态度太刺痛他。
白昭昭将他扶上床榻，给人掖好被角就往外走。
躺在床上的人睁开眼，他的手轻轻搭在被角上，眼里全是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