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入风月场
有些人天生就是被老天爷眷顾的。
白昭昭盯着手里签子上轮空的字样，捏住了竹签的一头，在自己面前轻轻晃了晃。然后偏头对安成则笑，“安大哥，你瞧，我这算不算交了好运？”
安成则低头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竹签，定睛看清楚了字样，才笑了一下，回答道：“还真是运气不错的小姑娘。但你也不可松懈，我们多半还是要遇上的。”
安大哥总笑吟吟地讲些叫人毛骨悚然的话。
白昭昭撇了撇嘴，将竹签小心翼翼地收好，道了声回见之后就出了营帐。她的步履变得如丛林间小鹿那样轻快。
是了，谁抽中轮空会不开心呢。
——
天边被一片火红的云霞浸染着，远眺去像是一片燃烧的山林。周城夜市行人来来往往，路边多的是叫卖的小摊贩。
白昭昭抽中了轮空，明日没有比赛，特地向军里告了半天假来城里采购些东西。她是秦军中人，一直没一把长剑也不太像话。她伸手掂量了一下腰间缀着的荷包，穿过大街小巷往武器行走去。
她整个人清清爽爽的，依旧是高高竖着的马尾，额前留着几缕碎发，身上穿着一件男子样式的红黑色常服。虽是男子装束，但有眼力见的人一眼就能瞧出她是个女子。
醉花楼的几个姑娘站在门口揽客。白昭昭没见过这场面，只好奇多看了两眼。姑娘手里的手绢儿都要丢到白昭昭身上来。
一双柔荑缠上白昭昭的手臂，脂粉的香气喷洒在白昭昭的鼻尖。她可受不住，连连摆手往后推，推搡间又见着了楼里一个熟悉的身影。
穿着月白色圆领常服的尚未束冠的小郎君，侧着身子对着她。不是秦邵昀是谁？
白昭昭微微蹙了眉，神色恹恹。表面上看着再正人君子的男子，私底下居然浑成这样。还以为小将军是什么男子里的好货色。
这才十三岁，就出入这样的场所？
我呸。
她死死盯着那个侧影，顺从地随着那姑娘进了门。她就坐在大厅里，点了一壶酒。
那位拉她进来的姐姐又是斟酒又是聊天，比起军营里的大男人们要有趣得多。
白昭昭抿了几口酒，眼神依旧落在那边秦邵昀站着的地方。偏头向醉花楼里的姑娘问道，“姐姐，你可知道那位公子是哪家的？”
“叫什么姐姐，我叫青竹。哪有酒客冲着姑娘喊姐姐的。”青竹偏头看了这位生得英气又带着些娇气的小公子，又顺着她的手指望去，“这人我们可说不得，咱们醉花楼的稀客呢。”
“你瞧他这通身的气派，一见就不是凡俗之人。”青竹斟满了酒，递到白昭昭面前，继续轻声说道：“那位是秦军的小头头，秦少将军。你瞧，他年岁还小呢。今天大约是‘代父出征’，替老将军来解决这些生意人的。”
秦邵昀一行人落座了，他们像是不会久留的样子，只选了大厅这么一个宽敞却人多口杂的地方。
他身边的几个男子身侧都站了几个斟酒赔笑的姑娘，偏偏他的身侧没有人敢站近。
青竹见她依旧盯着那边，又补充道，“有些浑官，就爱在风月场上增进感情。但这秦将军和少将军都不近女色，更别提这少将军才这么几岁。妈妈吩咐了，要我们都别去近他的身，小心被一剑砍了。”
“小公子，你进咱们醉花楼，是要瞧我，还是瞧他？”
青竹的手轻轻搭在白昭昭的肩膀上，俯身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你看得好紧，那可是你的小情郎？”
青竹一双上挑的媚眼带了笑意，她在醉花楼这么许多年，见过多少男子。
若是近身侍奉着还看不出来眼前的小郎君竟然是女儿身，那才是白混了这许多年。
她这一番话暧昧十足，呼出的气打在白昭昭的耳根上，微微染红了耳垂。
白昭昭知晓自己的女子身份被拆穿，只笑着，一点也不恼，对着青竹轻声道，“他是将军，我是士兵。”
“这年头炊事兵都要这副美貌了？”
青竹嘀咕道，伸手按住白昭昭的酒杯，“我瞧你年岁尚小，酒量尚浅，别喝多了。”
白昭昭没有反驳，只笑，一抬头，就对上不远处秦邵昀冷淡的眼睛。
他的眼睛是上挑的，黑白分明，含着一汪潋滟的水光。他眯着眼，薄薄的眼皮垂着盖住极亮的眼珠。
白昭昭这会儿是打招呼也不是，做缩头乌龟也不是，只想马上掉头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她抬起酒杯，想要借饮酒掩饰空气里弥漫着的尴尬，却没等杯口接触到嘴唇，手就被人轻轻按住。
“白昭昭。”
秦邵昀少有这么字正腔圆喊人的时候，分明只是一个名字，就叫白昭昭后背寒毛直竖。
“抖什么。”秦邵昀松开按在她手腕上的手指，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衣衫，“你怎么来这？”
明明是小了两岁的弟弟，说话却这么有气势……
白昭昭理亏，不敢跟他对着来。
摆好酒杯后，她对着旁边的青竹使了个眼色，就小心翼翼地跟着秦邵昀往外走。她矮了人家半个头，这会儿又低垂着脑袋，更显得没气势。
“你怎么来这儿？”
“我在军里告了假的，想出来打一把自己的剑。路上路过醉花楼，见着你在里头，没忍住好奇心…”
她越说越没底气，然后轻轻抬了一下眼睛。
“公务。”秦邵昀也瞥她一眼。
“哦。”
白昭昭慢吞吞地跟着他走，身子这会儿倒是挺直了，但浑身都不大自在。她和秦邵昀也没有熟到并肩散步的程度，但这秦邵昀没有一点儿要停下的意思。
“你没生气吧？”
白昭昭瞥了一眼秦邵昀，小声地问。
“我气什么？”秦邵昀觉得好笑，低头看鹌鹑似的白昭昭，“知道武器行在哪儿吗？”
“你随我去？”白昭昭目光落在身侧这位身量高挑瘦削，行走坐立都笔直的少将军大人身上，扬眉问道，“少将军大人陪我去武器行，算是小人高攀了。”
她语罢，又开始乐呵呵的。
秦邵昀看不懂这人，成日里傻乐呵着，乐个没完。她的步子倒没有跟着松快起来，不敢走得太快，也不敢走得太慢。
白昭昭平日里一口一个小将军地喊着，这会儿真跟秦邵昀单独相处，又觉得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小将军，你几岁开始习武的？”
秦邵昀偏头，见白昭昭歪着头，眼睛亮亮的，正盯着他。
“大概是从我有记忆开始，就练剑拉弓了。”
“那好厉害。”白昭昭又摆正了脑袋往前走，一边走嘴上还一边不停地说，“十多岁了我才能拉开我爹的那张弓。”
“我不曾见过你这样厉害的女子。”秦邵昀赧然，话语里还透着一点夸奖的意思，他特地偏头不看白昭昭。
“确实。”白昭昭跟着附和，“我也不曾见过我这般厉害的女子。”
“也没见过脸皮这样厚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