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并肩策马
白昭昭咬住嘴唇,深深地出了一口长气。然后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肌肉,偏头看背着手笑吟吟的始作俑者,高声道:“没想到我们少将军还有这么幼稚的爱好。”
“少将军,长得真可爱。”
白昭昭嘴上耍皮子不停,看着秦邵昀白嫩软乎乎的脸,还想上手去掐,最终还是忍住了。
她定睛一看,秦邵昀的手上牵着两根缰绳,两根缰绳分别套着一黑一白两匹骏马。
黑马通身乌黑,夹杂了几根白毛,皮毛油光水滑,像是经常保养的模样。白马的皮毛看着像上好的绸缎,丝滑又有光泽,就是在绣衣坊里也得卖出不低的价格。
“会跑马吗?”秦邵昀声音闷闷的,像是对她调戏的不满,“我想跑马,但没人跟我一道。”
“小将军,我可是在马背上长大的。”白昭昭把石子往水中轻轻一抛将手摊开,以手掌对着秦邵昀,而秦邵昀将一条缰绳递到她的手心。
没等白昭昭反应过来,秦邵昀翻身上马,烈烈的风吹鼓了他罩在银色铠甲外的红色披风,把披风扬得好高。
他微微扬眉,冲着白昭昭朗声道,“上马!”
白昭昭闻言也扯着缰绳纵身上马,她的手按在白马的脖子上,轻轻一拉缰绳。
起风了,白昭昭的声音都被呼呼的风声吞没,“带路!”
一黑一白两匹骏马迎着风跑出秦军军营,两束高马尾在风中被高高扬起。
好久没有恣意地跑过马,坐在马背上呼吸到的每一口空气好像都格外甘甜。白昭昭扯着缰绳向前奔去,她微微仰着头,深深地吸了一口。
“小弟弟,谢谢你!”白昭昭坐在马背上,高声地冲着秦邵昀喊道。
“做什么?”秦邵昀策马时还不忘回过头看白昭昭一眼。
白昭昭的碎发在风中飞舞,她整个人的兴致都被提到了最高。她的眼睛原本是圆圆的,笑起来成了漂亮的小月牙,亮晶晶的,在夜里格外引人注目。
“我说谢谢你——”
“你太可爱了,看见你我的心情都美妙了许多——”
秦邵昀不说话了。
——
“呼,好大的风。”白昭昭的声音混着笑声和风声,她拉着缰绳跟在秦邵昀后头,一双眼睛微微地眯着,怕被风迷了眼。
秦邵昀长吁一声翻身下马,稳稳当当地落在草皮上。白昭昭随着他拉了缰绳,翻身下了马,将缰绳绕在树桩子上。然后侧身抬眼看着秦邵昀。
“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一眼望不到边的一片草原,地面上的草皮长势很好,摸着都有些戳人。远处的天暗成鸭蛋壳色,隐隐地带着着火的红。
“跑马让人身心愉悦。”
秦邵昀也蹲下,将缰绳系在树桩上,然后将披风轻轻一扬,整个人直接躺在草皮上。暗暗的暮色里,他仰起的脸上那一对眼睛亮得几乎放着光。
“看天也会让人身心愉悦吗?”白昭昭跟着坐下,带着露珠的草地湿漉漉的,沾了她一身。她思索了半晌,用双臂环住自己的曲起的腿,往秦邵昀那头挪了几下。
“我在等星星。”秦邵昀将手臂交叠在一起,轻轻压在脑后,便不在说话了,流动在两人之间的是沉默与静谧。
良久,白昭昭才侧身,定定地看着秦邵昀,“小将军,你今年究竟几岁?”
她的眼里盛着疑惑与不解,脑袋微微歪着。
“十三了。”他侧着脸,面颊紧紧贴着手臂上冰冷的盔甲。他的眼珠子漆黑,眼神落在白昭昭的眼睛上。
白昭昭听着,轻轻笑出了声,“哦——少将军真的还是小男孩。我比你大两岁,叫声姐姐不过分吧?”
秦邵昀侧过了身,几乎是闭上了眼,很抗拒的模样。
“那天你打得还不错。”秦邵昀翻了个身,直接转移了话题,他面对着白昭昭,却仍然闭着眼睛,像是休息的样子。
“天暗了,起风了。”白昭昭微微仰头,盯着若隐若现的几颗星星,“小朋友,睁眼吧。星星来了。”
秦邵昀闻声睁开了眼,调整了一下躺着的姿势,眯着眼睛往天上看。漆黑的苍穹之间只有点点亮星。
“你还欠我个人情呢。”白昭昭闷闷地哼了几声,又觉得这小将军长得实在是可爱,萌生了多逗逗的心思。
秦邵昀生得比女子还白,一张脸蛋年糕似的,嘴唇也红嘟嘟水嫩嫩,讲话时嘟嘟囔囔的,像是进食的小兔子。
上辈子抛开宿怨来讲,她实在是欣赏这位大秦战神,身居高位还敢次次领兵下战场的人不多。多得是想要他脑袋的人。
现在回到了从前,有了跟这位战神进一步接触的机会,才发现秦邵昀小时候原来也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有话不肯直说,什么事都要闷在心底。
把关心也锁在心底的小将军。
——
白昭昭的日子多半过得平淡无味,日日都在训练中度过。
早上鸡鸣声才起,她就挑着两担水从岁月湖边走到炊事班,循环往复,挑到天亮了才作罢。
接着便是跟着大部队晨训,绕着场子跑五圈,她嫌这活动量太小,给自己的脚脖子上挂了两个沙袋,慢悠悠地跟在队伍中部,等五圈跑完再自己戴着沙袋多跑上五圈。
射箭场上她的准头也很好,唯一的缺点便是力道不足。她近日挑水臂力和控制力都见长,虽说无法稳当射中飞禽走兽,但也能够轻松射到靶子的靶心,且射倒整只靶子,倒是比上辈子进步了不少。
新兵营里练的武器多且杂。
上一秒还练着大刀的人可能下一秒就拿起了一枚飞刀往稻草人身上招呼。
白昭昭主要使用的是两把短刀和一根长鞭。她的控制力出乎意料的强悍,一根软鞭用得出神入化,能在须臾之间击飞稻草人的头颅,或许在战场上也能远距离取下敌人首级。
两把短刀供她近身作战使用。平时练习短刀的机会少,因着短刀出鞘须得见血,不像平常的大刀或者长剑,短刀多用来防身。她轻易不会拔出这两把刀。
“小白,明日便是比武大会,这会儿到了抽签的时刻了。你得快些,别被别人抽走了好签。”
白昭昭的手还搭在鞭子上,闻言应了一声,然后将长鞭弯折收好,挂回腰间。她又把两双手往衣摆上一放、一抹,权当清洁过了,就火急火燎地往大帐里跑。
大帐里都是明日要参加比武大会的弟兄们,大家前些日子经过了基本功的考验,能参加比武的仅有五六十位,年岁多在二十上下,皆是些年轻力壮的男子。
白昭昭年岁小,又是女儿身,军里多少有些人不服她能入比武大赛,正等着她在比赛里出糗呢。
白昭昭伸手,抽出张碎纸条,上面用墨汁写了“陆”一个大字,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她捏着纸条的边儿在空中晃了晃,脑袋也随之摆了摆,浑然不在意打擂对上了谁。
“昭昭,幸会。”
讲话的人是新兵营的沈泽山,二十多岁的青壮年男子,皮肤晒得黝黑,人却瘦得干巴巴的,一双眼睛狭长向内凹陷。他手上也捏着一张写着“陆”的碎纸片,他伸手在白昭昭面前晃了晃,笑道:“我可不会轻敌。”
“和沈兄比试一场,小妹求之不得。”
白昭昭抱拳,然后捏着纸条不急不缓地走出了营帐。营帐门口站着的老虎急得直绕圈子,他这会儿踮着脚正往帐子里看,才见着走出来的白昭昭就赶紧奔上去,“没抽中安成则吧?”
白昭昭笑着摇了摇脑袋,“没。你倒是比我还急。”
“我这不是怕你一轮就被踢出去了吗?”老虎半开玩笑着说几句,然后接着讲道,“我向秦将军告了假,今日回趟家。我媳妇儿生了个女娃,我得回去好好庆贺一番。”
白昭昭听了微微睁大眼,然后轻笑道,“真瞧不出,虎哥你竟然是当爹的人了?恭喜恭喜。”她下意识地往手腕上一模,摸了个空,便伸手挠了挠脑袋,“虎哥你等着,我去去就回。”
她脚底着火似的往自己的营帐方向奔去,才进了门就翻箱倒柜地找出自己带来的那包行李。
不过是一块很普通的蓝布,带来的女子衣裳早被她妥帖地收拾好了,掀开之后里头藏着好多块金锭银锭还带着几副首饰,多是珠翠钗子之类的物什。
她的手指从先前戴着的那只碧玉手镯上拂过,落在一只藕粉色细条玉镯上。玉镯的成色很漂亮,看着是不俗之物。
白昭昭将那只玉镯从包袱中取出,又整整齐齐把行李收拾好放回原处,小跑着出去,她步子轻快,活脱脱一只在林间跳跃的小鹿。
她捏着那只藕粉色的玉镯塞进老虎的手掌里,先开了口,“这个送给你刚出世的女儿。大约是块好玉雕成的手镯,配漂亮的小姑娘可正好。”
老虎摆摆手,把手镯又往白昭昭手心中送,嘴里喊着,“使不得,使不得。”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收不了,你还是留着自个儿戴。”
“虎哥,这么说可就见了外了。我入军营时只有你替我说话,咱们这交情怎么说也得算是兄妹了。”
白昭昭又把镯子推回老虎手里,“这些身外之物你还跟我客气?这东西我在军中也戴不了,留着也是浪费。你赶紧拿去,这个配漂亮姑娘正好,也当是我的一份心意。”
末了,她还轻声地补充了一句,“别的我可拿不出,就只有这些姑娘家的手镯钗子了。军里训练忙,你多陪陪嫂子和孩子。”
白昭昭见他总算肯收下,才松了一口气,又怕他下一秒又要还回来,赶紧转身跑了。
“这姑娘…”老虎盯着白昭昭奔去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手中的漂亮镯子,轻笑了几声,然后转身高声道,“回家喽——”
看着别人回家,白昭昭心里头也是快活的。
新兵营成立之后一天比一天忙,趁着太平日子多回几趟家陪一陪家人,日后如果真打起仗来可是三年五载地都见不着面了。白昭昭日日赖在校场里,少有闲暇的时候,这会儿她见了些温情场面不免动容了,自个儿仰躺在岁月湖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