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漠孤烟映九天
大漠边关——半弯弦月悬在天边,远处一片山峰绵延直指塞外,胡骑早已丢盔卸甲,不见踪影。
营地中一片火热气氛,战士们开怀畅饮,不知今夕何夕。
季徘徊甲胄未曾卸下,腰间长刀早已擦拭干净,提着一壶浊酒,一脚便踢开了主将的营帐:“李栖,这顿庆功酒便由你陪我喝吧!”
帐中男子卧在木椅上,手中攥了本史书看着,并未瞧来人一眼“怎的要我陪你,不去找你带来那小白脸,他连酒都喝不得”
“你这二货,莫要胡扯。我那小舅舅方才十三,是我娘千叮咛万嘱咐托我要在军营里照顾的,
哪里敢拉他喝酒。况且那家伙,早该睡下了罢。”
季徘徊撩了衣摆坐在他身侧,随手捏了两个陶碗“高兴,喝酒!”
“徘徊”李栖忽然俯过身来贴在她耳边幽幽唤道“你与我二人独自在这营帐中,似有不妥啊。若我喝多了…可不知会做些什么”
季徘徊定定盯了他两眼,
他不语,戏谑地看着她。
忽的,二人相视而笑,“哈哈哈哈…徘徊,为兄这里有两坛好酒等着你呢,你可是来迟了,帐外那小兵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你我二人的下酒菜怕是没着落喽。”
“有李大人的这十年陈酿,别无所求了!还不快拿出来给我尝尝,看看这滋味究竟如何。”
帐外风沙不小,隔着帐篷也能听到呼啸声,李栖看着眼前的季徘徊,心中无限感慨。
军营中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武状元出身,但没有半点家世背景,在数不清的战役中一步步升为此次西征大军副将军,地位仅次于他之下。
武艺不凡,侠肝义胆。帐中兄弟无不敬她佩她,就连自己也引她为生死之交。
李栖此生敬佩者不多,她季徘徊算一个!
“李栖,此战告捷我们马上就要回去了。可想好回去要做些什么”
“未曾想,左不过就是那些。但老季你回去必定受众人膜拜,我大厉朝最厉害的女将军,皇帝之下最厉害的女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季徘徊开怀大笑,丢下酒碗,狠狠地抱了对面的男人两下,“那是,我季徘徊,身经百战,智勇双全,如今又大战告捷,回去之后必定风头无两,是女皇面前的红人。以后带着手下的兄弟们吃香的喝辣的,左拥右抱,美女美男,岂不美哉!”
李栖嘴角狠狠地抽了两下,这女人,说她胖还真就喘上了,这幅模样,以后怕不是个贪官蠹虫呢!
“我这好酒还堵不上你的一张嘴,快快再倒上,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好啊大将军,这酒不是要请我喝吗怎的全进了你的肚子了,你李家什么好酒没有,连杯酒都抠抠搜搜,我从前实在是错看了你!”
季徘徊说着,手中陶碗掷向对方,趁势拎起酒壶灌进喉咙,李栖复又抢去喝了一大口,如此一来二去,一壶酒就见了底。
二人仰面躺倒在榻上,面色酡红,枕着胳膊。
“大将军,我想看看这塞外的月亮,烦你替我拆了帐篷顶”
“遵命”
话音未落,一柄飞剑嗖地穿破了帐篷,弯月赫然悬挂在天幕,黯淡的不像话,若有若无,静悄悄的。
“怎么是半枚月亮,这切口还整齐得很。我家里爹娘看到的也是如此吗
天帝老儿也抠门的很,我今日高兴,也不晓得给个整的。”
“你这蠢货,学了武便不念书了今日该是初七,为弦月,自然是半个。
看来季大人的前途实在堪忧了,毕竞一个没念过几本书的家伙如何青云直上,还想做皇帝面前的红人,我看难喽!”
季徘徊没有作声,她的确没读过几本书,这劳什子月亮还有名字今日方才知道,
不过那又如何,她做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女皇看重的又不是她的学识,但在这小子面前吃瘪,那可不行。
“谁说我没文化,我做的诗那可是多了去了,待我们回京,非要给你见识见识不可。”
“回京?老季你可别扯了,回去了你怕是随便找人写一首忽悠我吧,不如现在赋诗一首,我保证绝不笑话你!”
季徘徊一把夺过酒坛子,十分坦然,不见半点被拆穿的恼怒。
警告他“你既都看出来了,我也就承认了,方才我的确是那么想的。你已拆穿,那便算了。我的确不会,但你若敢说出去,我定不饶你。”
“大人放心,小的不敢。”李栖双手作揖状。面上笑笑,两眼无奈。
季徘徊料他也不敢,不再作声。瞧着天上那半个月亮,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回家。
许是战事结束,此刻心里分外空虛,明日便要拔营了,回京路途遥远,但她此刻的心情早已急不可耐了。
边塞待了一整年,她扑在战役上分毫不敢懈怠,身上铁甲片刻不离身,手中钢刀没有一日不沾血迹,既杀营中叛将,又斩胡人贼子。
春去秋来一整轮,不知京中可有何变故,不知家中是否安好。一封信未曾去过,家人或以为她已经马革裹尸了罢。
李栖看她这模样,就知道是想家了。她还年纪小,不曾离家太久。这一年来能一直忍着也不容易。
怅然望望那月,他也有些想家了。他上次回京甚至没踏入忠国公府一步,算起来该有……三年没回去过了。
父母倒还在风都见过几面,只是他那弟弟着实太久没见。
长叹一口气“终于打完仗了,可以安稳一段时间。”
抬头颇有意味看了眼季徘徊“回去后能解决些别的事。”
碰碰杯,没再说话。枕着手臂,望着弦月。
两壶酒都见了底,二人同寝到天明。
号角声奏响,营地篝火灭尽,士兵收拾行装,只待出发。
大厉建国二百年,如今是元武二十一年,当今圣上乃是一位女子,先皇与先后伉俪情深,育有两子一女,偏偏是最小的女儿继承了这九五之尊。
皇帝虽是女子,但却手段了得,比之其父皇有过之而无不及,更是大肆开疆拓土,荡平贼寇。且御下极严,朝廷清静,百姓的日子过得便也不错。
季徘徊以女儿身能功勋彪炳,身拜将职也是全靠了女皇。
历朝史书所记载过皇帝中十之有九为男子,即便是女子不是短命而亡,就是大权旁落,真正能称为女皇者屈指可数。
朝中为官者,女子自然也少之又少。而如今这位双十继位,在位已整整二十一年!
二十余年来无人敢触犯女皇的权威,且女皇只育有一女,皇夫已然离世,这皇位不出所料又会由下一任女皇担任。朝堂真真是成了女人的天下!
不必直言,季徘徊往后仕途青云直上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回京路上,军队士兵井然有序,季徘徊坐骑是匹随手捡来的枣红马,说不上称心,倒也用得。
可这旅途漫漫,愁煞人也。她望着近处的庄稼,便想到了自家地里的麦子,如今怕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呢,正好回去后找些手底下的兵将帮着收收庄稼。
远处村庄炊烟袅袅,天幕渐渐落黑。
季徘徊命令手下安营扎寨,开火准备吃食。
副将递来了刚烤热的饼子,她实在吃腻了这干巴巴的东西
“庞忘道,坐下,和我一起吃。”
副将也不说什么,闷闷地接过,一声不吭大口吃了起来。
“你这名字起的倒是有意思,忘道,你爹莫不也是个道士还俗生了你便叫了这两个字。”
庞忘道憨憨一笑“将军开玩笑了,道士哪里能轻易还俗,还生孩子。我这名字是找了个老道士忽悠来的。”
季徘徊哂笑“老道士怕是起名字起的脑子用不过来了,胡乱打发了你爹娘。不过这名字倒甚是顺口,起得也不亏。”
见季徘徊夸了他,庞忘道也不见外“将军谬赞,将军的名字也十分朗朗上口呢,只是
不知为何用了徘徊两字呢”
“这我倒从来没问过,许是为了好听吧。要我说,我这名字属实随意了些,没甚么内涵。待我回去必要想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字来,才不坠了我大将军的名号。”
季徘徊如是说,手上漫不经心的拨拉两下手中的饼子,心里早盘算的明明白白了,自己想定是想不好的,到时要长辈赐,她也怕不合自己意,麻烦的紧。
她对庞忘道这名字倒是挺属意,她这姓氏倒是也不错,想必也能起个仙气飘飘的。回去定要好好多找几个大师算算,挑出后让皇帝亲自为她赐字。如此定是妥当的了。
李栖正寻她,见她坐在此沉思,眉毛一挑,跨步过来,“徘徊在想什么吗说来听听。”
“倒也没什么,只是回去快到年节,我便要二十了,便是加冠的时候。为此发着愁呢。”
这加冠礼的确不好操持,李栖想着,懒懒的斜倚在路边的的树上,没有作声,想着到时他应该能帮个忙。
“这等闲事,还需我季兄费心操持莫想那些了,女皇下令要你速回,不必随大军一起回京。
“可知是何事”她抬眸,一双杏眼盯上李栖。
李栖皱了皱眉,欲言又止,心下思索几番,复而又开口“不知,是急事。女皇要你回去先见了家人,再去面圣。”
季徘徊思量几分,心下有了把握“如此,我便连夜出发。”
交代了手下将士,季徘徊拉过一匹战马便要走。
旋身上马,拉紧缰绳望了李栖一眼“李兄,兄弟们便交给你了!”
没再回头,那马踏着乡间泥泞小路,也未见有多慢,朝着夜色驰骋而去。
京城季家----
季徘徊父亲是个读书人,不止他是个读书人,他季家任何掐着指头能算上的亲戚都是读书人。
季母家里却是开了家武馆,当初嫁给季父真是捅了读书人的窝,但却没想到出了季徘徊这样一个武力值奇高的女儿。
两个侍女点上烛火,大堂顿时明亮起来。堂中高悬一块匾额,上书“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其下正是一张红木圆桌,两个侍女正有条不紊地收整桌上的残羹剩饭。
“茵茵,前方战报几天前便已传来,你说我们将军何时才能回来啊”
“这连老爷夫人都不晓得,我们又从何得知啊。不过要我说该是快了,只是希望小姐回来时
可要好好的,莫要受太多伤才是。”
寥寥几个碟子,三两句话二人便收完了。随即拎着篮子走向后厨。
书房里,季老爷和季夫人相对而坐,二人面上愁云满布,不发一言。
季夫人一双眼盯盯季老爷,又止不住向屋外眺望,恨不得自家女儿立刻出现在眼前。
季老爷则是一声接着一声重重的哀叹,一手抚须,一手锤着面前那张小几
“阿妩啊,每次这种时候我都是十分的后悔,当初我为何不拦着你些,别让咱家女儿学什么武。如今上了前线,虽说已经有了喜讯,可谁知女儿怎么样。真是徒留你我二人在家中苦等。”
“别说了别说了,我也后悔着呢。本来想着送女儿去咱家武馆只是想让她强身健体罢了,谁知我女儿如此天赋异裹,竞能在武举上夺下武状元,连累的她娘日日提心吊胆。
“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还不如跟着我学些诗词书画,陶冶情操,也就”
话未说完,小厮推门便进来了
“老爷夫人!回来了!回来了!大小姐到门口了!”
二人听到女儿回来,又喜又惊,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季徘徊坐在饭堂,招呼着侍女给她上菜,赶了两天路,终于能回来好好吃上饭了。她端起桌上的茶水,一杯灌了下去,忙唤侍女再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季母匆忙赶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女儿,女儿!我家女儿受苦了。”
三步并两步转眼到了季徘徊面前,将她翻过来覆过去地检查。季徘徊真是饿急了,一言不发的大口咽着嘴里的食物,好不容易一口饭下肚,只说了句“母亲可检查好了,徘徊也很想你们。快让我吃饭,有什么吃完再说。”
看到女儿无恙,两人坐下看着她吃饭,虽未出一言,但看着季徘徊如此饿急了的模样,心中更是心疼。
好不容易酒足饭饱,季徘徊耐心接受了父母二人的盘问,说明自己是为了面见皇帝才提前归来,但现在宫门已然下钥,只能明日前去。
“父亲母亲,女皇既让我见了二位后再去,想必是有什么任务,明日替我收拾行装吧。我要回去睡个好觉了。”
季徘徊一抹嘴巴,扭头便走了,高声道“女儿一定尽早完成任务回来陪你们,放心好了!”
季父季母见状,摇头叹息,这孩子这才刚刚回来又要看不见了,女皇手下就这么缺人吗
他们女儿可是刚刚打仗回来的!
季父委委屈屈地拽着妻子的衣袖,他还一句话没和女儿说呢!
季徘徊回了屋,便是一通洗涮。
塞外待了一年多,自己真是要待臭了,成天和手下的士兵混在一起,再不回来她怕是都要退化成个男人了。
躺上自己又香又软的大床,阂上眼,很快进入了梦乡。
屋内静的一根针落下都听得到,忽然窗户吱的一声打开了,一道黑影翻了进来,轻轻走到床旁,烛火悄然熄灭。季徘徊翻了翻身,睡得好似更香了。
那人紧紧贴在她的床幔上,一只手描摹在床幔,仿佛透过一层薄薄的纱抚在她的脸上,侧脸贴上床幔,不住地低声呓语着什么,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良久方才离去。
昏暗的室内门窗紧闭,只剩一炉香在屋内幽幽地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