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真正的相遇
往世她的身影在眼前不断重叠，一颦一笑，无奈苦痛，温柔决绝，还有那彻骨之痛……直汇成眼前这道安适平稳的身影，触手可及的真实。
祁叶尘双眸发热，心下酸痛，伫立在她五步远处，他不敢靠近，只怕这一切是个梦。前世种种尤在眼前，他一时不知何为虚，何为实。
而千绪虽闭着双眸却已察觉有人到来，心想自己刚回来就碰上宵小上门真是运气不错，且来者的功夫极高，方才她一时昏沉竟在对方走近时方才察觉。只是她闭眸等了半晌，迟迟未等到来人进一步动作，反是那灼热的目光盯得她实在受不住，不由腹诽这匪人的胆子也忒大了些。
睁开眼，四目相对。
熟悉的面容依旧俊逸风华，眸深似渊，情深不掩痛意。记忆中祁叶尘的笑和痛徒然清晰，一幕幕是那般久远又恍若昨日，千绪心下蓦然发堵，一时没能说出话来。是太久没见了吗，再次见到祁叶尘竟是这种心境？
祁叶尘怔了怔，艰难涩声道：“阿绪——”
千绪仍瞧着他，只觉他修长的身躯随时有倒下来的迹象，她坐起身来望着对方，微含笑道：“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她仍笑颜如花，无暇纯真，似乎将他忘了个一干二净。祁叶尘浑身微颤，下一瞬，猛然上前将她拥入怀中，他紧紧拥着，双臂略有颤抖，口中呢喃：“阿绪——”
千绪被他突来的动作吓懵了一瞬，反应过来欲挣脱时才发现他力气大得骇人，只是他的身体也在颤抖，似乎在害怕，这又算怎么回事？
“阿绪——”他似在乞求，反将她纤细的身躯拥得更紧。
她终是微叹：“祁叶尘，你又何苦？”她只觉祁叶尘对两人这段未能开始便已结束的姻缘执着过甚。
“怪我，都是我的错，阿绪——”他颤抖着感受怀中人的真实，出言是对方听不懂的话。
颈间扑来的气息灼得千绪一个机灵，心想祁叶尘若在耍无赖，她可就动真格的了。不期然的，几滴滚烫落在她的肌肤，她怔在原地。
“阿绪，你对我并非没有感情的是不是？你告诉我，好不好？”他在求一个答案，一个证明千绪在三世之后没有与他形同陌路的答案，没有对他失望，没有喜欢上别人，更不会不愿再见到他。
千绪顿感无奈，心道：“果然是为此事！”随即攒起力气，猛然一掌将他推了出去。
她这一击的力度很大，祁叶尘没有防备，多日的心痛郁结加上旧伤未愈，他不仅被轻易击倒在地，更是吐出一口血来。
千绪见状一惊，赶忙上前将他扶起身，皱眉道：“你怎么回事？”是他懈怠了？还是自己又强了？
祁叶尘嘴角挂着血迹，面色苍白，笑得虚弱，道：“如此你若能泄愤，我们是不是能重新来过？下一世……”
“什么重新……你……喂，祁叶尘，你醒醒！祁叶尘！”
清晨，日光撒进窗棂，满室昏黄氤氲。
祁叶尘睁开眼，看到陌生的房间，勾唇笑了笑。
房门打开，轻盈稳健的脚步声带来草药香，杯盏放在桌上发出极小的碰撞声，脚步声走至榻前停下，一只手放在他额上，微风带来对方独有的清香……他多希望这一刻能永存。不忍再装下去，祁叶尘睁开眼看着来人，冲她绽开一抹笑，道：“阿绪。”
“你醒了。”千绪收回手，将药碗端来递给他。
祁叶尘坐起身来，接过药看着一碗漆黑，复看着她，道：“你熬的？”
她点点头，不然要让府里人知晓安济王夜宿在此么？见祁叶尘仰头一饮而尽，似乎很是开心，她道：“对不起，我不知你身上有伤。”
“无碍的，不怪你。”祁叶尘道。
她腹诽：“当然怪你耍无赖在先。”将碗放回桌上，道：“毕竟是我伤了你，昨晚只能自作主张先将你安置此处，我自认也算半个大夫，大胆为你把了脉、熬了药，希望没有诊错才好。此番你既醒了便请回吧，最好回去再请个高明些的大夫瞧个仔细更稳妥。”如果她没瞧错，祁叶尘心郁得厉害，甚至积了不下五年，再这样下去人可就废了。
“阿绪便是真的拿来毒药，我也绝不推辞。”他笑得温柔。
千绪怎么瞧他都是一脸无赖，心下无奈得很，径直道：“因你昨晚是翻墙而入，恕我不便让下人送你回去了，还望你原路离开时尽量避着些耳目，不然怕是有损你安济王的名声。”
“多谢阿绪为我着想。”他笑得一脸真诚。
千绪瞧他一眼，再熟悉不过的面容透着分明的悲痛，轻易引起她诸多惆怅，没来由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直望着她的背影消失，祁叶尘捂着心口，呼吸间皆是刺痛，前世记忆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
曾经的每一次都是他在将她往外推，如今的他不必推，她却再不为他停留片刻，讽刺的是，他每每看到她的背影皆是心殇。他时常会想一个人怎能那般愚钝，伤人伤己，至死而不自知。
辰时过半，清荷拎了几大包点心跑来，道：“小姐，你看我买了好多！”又道：“您要的那一份已经单独放好了。”
“好。”
小丫头笑嘻嘻道：“是给王爷带的吗？”
“嗯。”
“小姐，咱们今日就要启程吗？”
“耽搁够久了。”她望向禹城的方向。
“好！”小丫头一脸兴奋，却在看到廊下那道身影时楞了楞，疑道：“小姐，他是……”
千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竟是祁叶尘还未离开。他脸色仍旧苍白，双眸掩不住的悲戚，就那般望着她，颇似被她糟蹋万千后弃若敝履。
千绪一时无奈，却又分明被他的神情摄在原地。她不由地想祁叶尘怎能那般痛？每每惹得她也心塞。下一瞬，只见鲜红自祁叶尘嘴角流出，向来挺拔高傲的身躯慢慢倒了下去，刺了她的眼。
……
不周群山。
一座很不起眼的矮山，半腰山洞内，仲即闭眸静坐了许久，睁眼看到来人时不由一怔，神色不变却是暗含警惕，道：“为何帮我？”他能这么快醒来，全仗来者的助力。
熙候走至洞口，浅淡的日光透过重云洒下一片雾霭金光，难得的好天气，他道：“你真会藏，怕她知道？”
仲即再次一怔。
“千绪。”熙候直言，又道：“不必奇怪，事实便是：我比你知晓得多且更早。”
沉默片刻，仲即道：“既如此，开门见山吧。”
熙候在洞口坐下来，挥手划了道结界，垂眸想了想，道：“便从阿绪被带往西天虚空之途说起……”
良久后，仲即情绪拧杂，非寻常言语能形容他的感受，哑然半晌，他且问出一句最关心的：“意思是，这事先就这么搁着？”
“并不是。”只是那些事要他自己来做，又道：“我已知无不言，还望你能将千绪当初在不周山时的种种告知于我。”
仲即回过神，斟酌道：“相较后来，她在不周山时‘简单’多了。”但对千绪来说又岂会简单。“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对，山神必不会允许有谁如此欺她，况且，谁又有那个资格？当初的事，便是山神自己内疚，我都看不下去。至于曾经那些事，旁人无可指摘，事实也的确是没人敢说什么，因为那是明摆着的事实。天界众仙无知时尚且敬她，西天又在拿什么惩罚千绪？他们纵是说得出理由，可……”顿了顿，“可那是山神啊！自家之事何时轮到外人多管闲事，况且我本也不认同西天那一套。”
事情虽然历时久远且牵扯众多，但总结起来也不过寥寥数语，若是专挑与千绪相关者，更是少得可怜。
良久，熙候道：“所以她是在山神沉睡时便出现了，郁积了五百年！”那是一股气，一股集慈悲、愧疚、愤怒的‘气’，在上古神尊体内郁积五百年后化灵而生。那时他通过幻境看到最初的千绪便是如此，一个尚未完全成形的灵体。
仲即点点头，道：“或许那时山神也以为她只是一股阴邪之气，毕竟那些无法转世的魂灵中，有半数是被魔障之气所摄，另外半数却是被山神当初的厉气所困。”每想到此，他便惊叹于山神修为之深，怒气之大，他竟从未发现过。“正巧那时血雨下了三日，金光被压进九重阁后也每每环绕雷电，其实此举也算阴差阳错保护了千绪，不然她恐怕会受不住。”那金光便是千绪。
熙候一时不知说什么，道：“在凡间时，那些雷也并没有放过她。”
“定是西天所为了。”仲即道。
她初入世间便被天雷威胁，本以为躲进楼阁得了安全却是被压制着招魂引魄，忍受那万千魂灵的哀嚎控诉，日复一日下来，每当她难耐欲逃时又被强硬镇压，如此无辜且无力。熙候愈觉不忍，道：“她若真是阴邪之气，恐怕会乐在其中，正因她更多仁慈和愧疚，所以在九重阁时才会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