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狭路相逢
按说这旨意毫无根据，更是老公公私下上门授的意，甚至没打算掏出那圣旨以致不好收场。他们预想了许多祁叶尘怒拒的场面，唯独没想到祁叶尘轻易答应了，平静和顺未言一丝拒绝，确切说是自始至终祁叶尘都未言一字，连眼皮都没抬。
可乐仪不管，反正她的目的达到了，她要看着祁叶尘和千绪相隔千里却无可奈何，终究祁叶尘身边只有她。
城郊，行完桐树相夹的大道便见大片草原，此时青绿已泛焦黄，其上一匹骏马正在飞驰，马背上红衣女子利落飒爽。一声嘶鸣过，女子调转马头，随即快速地拈箭搭弓，向着一侧罗列的十多个草靶放去。箭矢凌厉破空后各自正中靶心，及至最后三个草靶时，骏马已奔出许远，女子见状后仰，平躺于马背，右手连搭三矢续发。
“吁——”女子勒马回程，发现漏了一箭时，缓缓吐了口气，便夹着马肚悠悠转向另一侧。
远处树下，闻上负手而立，清晰可见马背之上千绪的面容，坚韧愈显绝色。
待近了那道身影，千绪放慢速度，却见他也搭了一箭，方向正是她方才漏掉的那一靶，她回头便见羽箭极速穿过，赶紧驾马回去检查，待见了正中靶心的羽箭时，她回头打量一眼两者的距离，顿时两眼放光。驾马赶去闻上身边，道：“我也要试试！”然而，一张弓拉得她胳膊都酸了也没放出去。
“放松。”
她放松却还是没信心，正待说什么时，肩头传来一股温热，她一怔，侧眸瞧了瞧他的手掌。
“专心。”
闻言，她屏息凝神，盯住那点几不可见的靶心，放。
半晌，她驾马取回箭来，蔫蔫道：“歪了。”
“较方才脱那一靶，不错了。”
她一怔，转身迅速又搭一箭，道：“马上那一箭，我心里有数，下次绝不会漏，这一箭却有些拿不准。”
突来的温暖包裹住身躯，千绪怔了怔，只见闻上自身后环来，两手均被他的手掌包围，耳边是他沉稳的声调：“拿得准。”
她疑惑回头便见他深邃双眸，他道：“你既是我教的，早晚会拿得准，所以，放松。”
这话如同他的身躯般给了她无尽安定，静下来，凑着闻上的力道，她定格一瞬，放箭。
远处，女子挥着箭大喊：“中了！”
他笑了笑。
千绪驾马赶回，待近了那道身影，不自觉放缓了速度细瞧他，转头看去，不远处矮丘上招摇着许多海棠花。
闻上瞧着她驾马远去，片刻后再次出现。
此刻千绪翻身下马负手走来，及至闻上五步远处停下步子，瞧见对方时的喜悦此刻抑不住外化为笑意。
“开心了？”
她一怔，道：“中那一箭是挺值得开心的。”
“嗯？”
忽的，一束海棠花出现在面前，花蕊中的晶露依稀泛着光泽，娇艳馨甜，却不如捧花者。
“喜欢吗？”她笑问。
闻上瞧着她，应了一声接过。
千绪笑起来，随他一同走去。
“你喜欢什么？”闻上道。
“美好、愉悦人心者都令人欢喜，我也喜欢啊。”
“最喜欢什么？”
“最喜欢……”她悄悄瞧一眼闻上，没答话。
闻上继续走着。
“最喜欢当然是你。”她心道。复抬眸看他的侧颜，似乎在笑？“你在笑吗？”
“怎么了？”
“有什么开心事吗？”她惊奇。
“没有。”
“怎么会。”她倒退着与他并行，“告诉我嘛！”闻上的笑太罕见了。
“没有。”
“明明就有。”她歪头瞧他，“是不是？”绝色面容满是娇憨，无意露出的全是挑逗、诱哄。
闻上侧头瞧着她，那股专注直将她看得敛了笑，略有心颤。千绪因走得急，又不专心，并无意外的她跌倒了——踩到凹处，直直向后仰去。
几乎是同时，她的手被人握住，随即被带着向前，‘咚’的一声，她撞入一个怀抱。入目是他玄色前襟被金线绣出的繁美纹路，她怔怔抬头，“谢谢……”
“客气。”
正待离开时，她动了动脚，踩到了小块凹处，又没站稳，但并未崴到脚，方才踩到石子也未崴到脚，一时竟有些遗憾。
“怎么了？”头上传来询问。
她也不知怎么道了句：“脚——”
下一瞬身子腾空则被闻上抱了起来，她下意识搂了他的脖颈，傻了傻。
“是吗？”
对于闻上先行动再询问的次序，她有些心虚，垂头道：“我、其实还能走。”
“无妨。”
他的怀抱很稳，一种柔软的禁锢，千绪心下喜悦，只觉周围叶残树枯美不胜收，只希望这一刻可以长久些。
街铺林立，灯火闪耀，京城的繁华总是在夜间更为醒目，也因此，夜风虽寒却不阻游人脚步。
千绪再次与闻上并肩而游，恍觉似曾相识，可不正是他们差点被抢那次，亦是那日明王暴露，导致后来被焚。千绪看向身侧人，街灯衬得闻上面容柔和深邃，外人看来他们仍是明王夫妇，内里却全然不同，她不会再任人宰割，闻上亦非傀儡。
忽的，腰间一股力道，千绪被抱至里侧，而她方才的位置跑过一群打闹的孩童。她本是想为闻上遮挡些可能的冲撞呢，现下倒是反了。
两人继续走着，外侧又一群孩童跑过，一位孩童回头来大喊：“前面有杂耍，还有喷火，爹娘我们快去！”言罢撒欢似的跑了。
千绪一喜，道：“我们也去看吧？”
杂耍这种玩意出人意料又惊心动魄，向来最招人喜欢，待千绪赶到时，人群已围了三层，好歹让她随着孩童挤了进去，却见闻上还在圈外，赶紧抓了他的手往里拖，拖了一半想起什么，回头果见闻上一脸无奈，实在忍不住笑。
“笑什么？”
她动了动口，不知说什么，只觉闻上这幅样子颇为亲切，便显得他们也亲密了。
火光中她面容柔和，目光是闻上所熟悉的清澈坦诚的情义，他缓缓低头凑近她，凑在她耳边轻启唇道：“你方才说什么？”
耳边温热如此惹人，对方光洁的耳廓亦近在咫尺，千绪屏息：“没有啊。”一阵惊呼叫好声传来，她回头便见那人口中喷出火龙蜿蜒飞舞。这场景于她并不惊奇，但因着闻上的存在，她只觉愈加震撼，满腔感动。
一轮罢，众人慷慨地予了赏钱，千绪也不例外，自怀中掏了张银票放在盆中，得来对方一个大大的回礼。
身侧传来两字：“露富。”
千绪笑道：“不怕。”眼神瞥向一处，道：“我看到那些人了，上次打劫过咱们。”她方才便想到此事了，只是不确定能不能正好撞见，这种惯犯若没被抓到定会再次现身。
僻静的巷道中，两人闲步走着。
毕竟是第一次真正实战，千绪心下有点紧张，虽然她自认对付这些人绰绰有余。
“紧张吗？”闻上道。
她摇了摇头，“再不济还有你在这观战，我安心。”
风飒飒，身后脚步声不下十位。
千绪转身，查了查是十二位，高矮胖瘦不一，目测竟觉些许吃力。她暗道镇定，握剑的手紧了紧。
对方一位头领向前，恶狠狠道：“好小子，上次被你们逃掉，让爷几个好找，今日又送上门来了，今日不把你们剥干刮净了……”
“污言秽语。”千绪冷冷一句罢，快速旋身上前，不愧是对方头领躲得快，她立时改变方向，一剑挥过，身后两人惊喊倒下。
后方两人一惊，破口道：“臭娘们……”话未完，只见对方剑光闪过，便觉嘴上一痛，下肢无力，随即倒地哀嚎，竟已血流如注。
接着，五个、六个、七个……她力度控制的很好，虽是头一次实战，但成绩不错。她此番无意伤人性命，擒敌入狱足矣。
看着最后三人，千绪执剑挥下，鲜血沿着剑身滴落，她微转了转手腕，毫无征兆地迅速上前。这几人功夫更高些，却也躲得狼狈，方有还手之地便被她看中破绽，一击即胜；另一人虚晃几剑欲迷惑她，却被她轻易识破，亦或说她不需识破，只需护得自己而后主动出击，绝对实力不容置喙。
还余一位武功最高者，躲到了最后。她缓缓向前，却不料那人突然调转方向，直冲闻上而去。她心下一惊，奋力向前却没把握能赶得上，更甚是闻上好像丝毫没有还手的意思？
其实她方才不需要那些花架势，不过是为了借对方练手，却忘了他们是真正的敌人，哪里会安分与她切磋。千钧一发间，她掷出剑鞘直中那人脊椎，那人跌倒复又爬起，她才险险赶到闻上身前，一剑划过血光。
夜风愈大，满地残破，她立在原地看着那道身影，说不上心有余悸，却有股挥不去的烦躁。
闻上走至她面前，伸手擦去她额上一滴血渍，道：“进步颇多。”
利剑坠落的声响回荡在凄寂的空巷，千绪丢掉剑双手抱住他，将头抵在他胸前。
“怎么了？”
“没什么。”但自此后，她每每出手均干净利落，能一招制敌的绝不多出半招。这个念头深入其心，便是在她后来失去记忆后也因斩妖除魔时的狠绝闻名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