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她的来历
他细瞧着境中的女子,在此处尚且清冷慈悲,镇静自持,更莫说她本体,凡人之躯的她已足够风华。直至幻境中的女子睁开双眸,只手托腮望天,一派悠哉无谓。
闻上看了许久,眸中不自觉泛出些许柔光。
良久,撤去幻境,一抹黑雾随即旋过,崔由现身行来,恭敬道:“您找我。”
“本王要去一趟凡间。”
这等事,旁人不知,崔由自是知晓些的,道:“您要去多久?”
“她的一世。”
凡人一世于他们也不过两月。
虽然崔由以为老大的行为向来无可置喙,救命之恩如何报也不过分,但还是忍不住问一句:“需要您亲自去吗?”
对方淡淡应一声,又加了句:“吾近来有一劫,去往凡间或许可避。”
崔由恍然:原来如此!想了想,道:“却不知您如何去?”
“你觉得呢?”
既是要陪那凡人,“重新投胎是赶不上了,不若封了气息和法力走一遭,封了记忆倒是最好。”
闻上却是微挑眉,“倒是未曾想封了法力。”无论如何,一个凡人他还是妥妥要得起的。至于那劫不过随口一说,他所历的劫还少么。
连法力也不封,更莫说封记忆了?崔由一时惊诧,这便是大护那凡人了?“这也不啻改她命格了。”当然这也并非大事,一个凡人救了堂堂冥王,便是许她个冥界的美差都无妨,几世富贵安稳更不在话下,相较而言,冥王亲去护她才是罕见。
闻上不置可否,他倒并未打算改其命格,其实他尚不知对千绪来说何为好命格。她向来不属凡尘,要助她回去吗?思及此,他又想起那双坦诚爱慕的双眸,清澈纯粹,却隐忍着深重情义,只会在梦中和酒后霸道得说:“管你愿不愿意,反正要将你留下。”
崔由思索一番,道:“先前您去往凡间时,倒是有些兵差见过您,我将他们散下去,您放心。”他主要是指町婪,那丫头有点执念未散,为防她作死,还是先撂出去冷静冷静。
“可。”
而后崔由出去寻町婪了,找了一圈没找到,才知晓她出去任务了,只得吩咐兵差:“町婪护法回来时,让她来见我。”
半夜,千绪被渴醒,迷蒙间看到微亮的室内,跳跃的灯芯映得那道身影不断晃动,沉稳雍容亦温和活泼。
“闻上?”她惊坐起身。
“醒了。”
“你怎么在这?”睡前的一幕幕纷纷呈现脑海,虽奇怪闻上的出现,更重要的是她还未寻到熙候,怎么就回来了?喃喃道:“祁叶尘。”
无暇容颜此时稍侧头看她,若是细瞧还能瞧得出其中一丝不悦:此时她竟还念着那人?
修长挺拔的玄色身影起身走来,腰身和袖口满绣金丝火焰纹,熟悉的白玉冠高高束发,疏傲绝伦,摄人心魂。此刻唇瓣开合,出声道:“我说过,不会让你孤独终老。”
她一时无言。
“他既无能,我便亲自来,这是我的承诺。”
沉默,依旧的沉默,千绪仍怔怔望着他,这道身影只消出现便立时占据全部,她向来承认。
闻上对她的反应很满意。
千绪垂了垂眸,继而瞧一眼窗外昏黑,想方才去了宫宴,如今该是夜半吧,难道是梦?低头狠掐一把自己的腿,痛得要命,不是梦?
静默片刻,她道:“你给我的已经够多,实在不必如此。”
“出口即誓。”
千绪有一丝讶然,垂着的双眸敛去了心思,道:“你知晓我的,我不愿带给你祸患。”
“我自帮你改了这一切。”
千绪诧异抬头,心下思绪百转,打定主意道:“你知我命格是吗?事实究竟如何?我若真的该受这一切,你强行改变定会受到牵连,是吗?”此又不同于他与她荣华富贵和傀儡,她明白的。
“即便如此,也总要取舍。”他索性顺着千绪的心思。
她默然,再次道:“既如此,这个问题,你应是能答得。”
“哦?”他何尝看不出千绪对此事的冷漠,此刻更是揣着其他心思。多么罕见的一幕,竟有人在他面前玩心思,但对方是千绪,他只觉不枉此行。
千绪看着他,道:“他们总问我可知错,我到底犯了什么错?或许应该准确些说:我曾经到底做了什么?”
察觉千绪突然昏睡时,闻上眸色一凛。
微光中一道雪色身影走来,熙候道:“我想同你谈一谈。”他们也算遇过多次,却都默契的无视对方,倒是头一回正面相见。
周围环境突转,万丈炼狱血海飞速上升,良久,到了一处山崖,绿丛繁花,落日余晖,旁侧山谷黑暗幽森,依稀回荡着琴声和惊叫。此分别是他们三位的心境。
熙候不由皱眉,对方是一界之主,却坦然地窥视自己,更为千绪随意制造梦境。
而闻上,此时正闲坐一方白玉案旁,食指轻扣,由内而外的冷漠,此时却也不由好奇到底是何渊源竟令熙候此刻赶来。
“你想对她做什么?”
未等来回答。
似乎料到如此,熙候继续道:“我知你一直在护她,可你们毕竟不同,若是可以,还请将她交于我。”但他与千绪又何尝相同。
闻上睨他一眼。
熙候皱眉,若是可以,他不会同闻上打交道,却又明白阻挡不了闻上的介入,便只能见机行事,尽可能隐藏此事根由。
而闻上若非对千绪的感兴趣又怎会来此,怎会如此好耐性听完对方明显欲糊弄的两句试探。
闻上耐心将无。
熙候也深知妥协的必要,沉默片刻,道:“我只知这一切不该加诸于她身上。你若真的想护她,还请不要回答她的问题。你应看得出她无力解决这一切,一知半解亦或明知不公却无能为力对她都是种折磨。”他也知晓闻上必不知此事渊源,却又看得出闻上的狂妄,闻上既敢公然出手对抗雷霆,难保不会带千绪做出无法预料之事。千绪很聪慧,她若不再刻意无视这一切,怕是不查个底朝天不会罢休,而千绪此刻的平静又全因闻上。
修长的手指微握拳静置,闻上缓缓开口,道:“她为何从不周山去了西天?”他只问他最感兴趣的。轻飘飘一句话,却是对方最后的保留。“想好再回答,本王没空听废话。”
熙候终是轻叹一声,道:“我并未查得完全,但如今看来……”顿了顿,“如今的祁叶尘,是因他。”
“哦?”他未料到千绪与祁叶尘的渊源如此久远。
“你可记得七百年前的仙魔大战?”
他自是记得,那时因奇怪的亡灵突然增多,他还特意去往不周山查看,而山内分明有更多受困的亡魂。
“那本与不周山无关,山神也向来不管外界争斗,可他们却搅扰到了不周山,山神动怒清缴,后来却因一念之仁……”他仿佛还看得到那时漫山的凄厉,“算起来,自她沉睡那一刻,千绪便醒了罢!”
闻上大抵知晓些,那山神更像是凭空出现,一场大战后沉睡五百年。关于那场大战的传闻太多,他不知真假亦未作关注,“所以,她与那山神有何关系?”
“我那日勉力从山神结界中出来,未能查探完全,但可知的是阿绪是以气而化的灵体,亦或说她是山神的一股心结……”
谁也不知山神沉睡前发生了什么,但由千绪看来,这心结无非由仁慈、愤怒和愧疚组成。作为心结本身,千绪或许生来带‘恶’,但她本身又有何错。
良久——
闻上周身气息少了许多冷冽,似是想到什么,淡淡道:“这一世,她为何不再执着于那和尚。”
熙候闻言抬头,道:“阿绪说她曾救了你,她怎的会救了你?”
而后,恍然:“看来是你隔断了他们,亦是你与她的……缘起。”
听到‘缘’之一字,闻上只觉怪异,谁跟与他论一个‘缘’字,当然怕也没人能断一句他的缘。
“哦?”
“初时我也奇怪,他二人之间的发展只受各自心境影响,并无定数。照他们曾经的纠葛来看,此生本该有一大进展,绝非是现在的情形。如今阿绪的反应有些反常,加之你对她的关照,已足够证明你对此事的影响。”
“原来他们此生本该修成正果。”言罢轻挑眉头。
“甚至,那祁叶尘不必受无妄之灾。”相较而言,他倒宁愿千绪与祁叶尘安好一世,也不愿面前这尊介入,但这也解了他的惑,冥冥之中注定的变数便是这冥王了罢。
闻上几不可闻的轻笑一声,只手挥过出现一方幻境中,内中却是雾蒙蒙一片。
他对熙候的话不满意,楞是想查查千绪下一世,查查若是自己不介入,她会同祁叶尘如何。
良久,幻境中却始终乌蒙一片。
而熙候发现闻上又在查千绪,实在是不忿,道:“你好歹给她留些隐私!”又觉此话不甚合理,只好‘感化’道:“她毕竟是一个姑娘,总有些小心思,你……”
闻上却是瞧也没瞧他,淡淡道:“她不知。”又道:“这算什么隐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