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护佑
前几日他便察觉这京中之雷不寻常，明王府处更甚。今夜他特来查看，果不出所料，此雷非仅为雷公所作，其中夹了多方的警示，狠厉非常。是为千绪？又或是为谁？
而无论如何，千绪还在。
只见熙候只手挥过，数丈银光直向明王府上层的黑云击去，霎时电闪雷鸣更甚，随后暴雨倾盆。
暴雨亦不惹圣洁的身影丝毫，衣角也只被灵波拂动微褶。熙候负手而立，望着明王府的死寂。
想来，此处只是安身之所，又怎能护得住她。
千绪不知途中跌倒了几次，及至看到那处光亮及房檐下的身影，忍不住眼眶一酸。
第一次，这是第一次，在她被雷声折磨后还能寻到一丝慰藉。
幼时，每每打雷时，她都吓得去寻娘亲，即便娘亲对她日常打骂，可她太怕了，怕了黑暗中无处可躲、与世隔绝的折磨。但她惹了娘的清梦，得来的只是毒打。甚至有一次，她半夜敲门打扰爹娘的好事，气得她爹跑去三娘房里，更气得她娘拿锁链将她绑在院里。“怕怕怕？老娘倒要看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今晚这雷若不劈死你，我便要打死你！”
拱门内，千绪回神，抹了把已被雨水淹没的泪水，朝那道身影跑去。
玄色身影却是盯着上空倏忽一现的白光，若有所思。
房内，明黄烛光满是温柔。
屏风后，哗啦啦的水声终于停止，千绪分明可见几位婢女离开时怨恨的眼神。她低头捏了捏眉心，虽对大半夜捞起婢女烧水给自己沐浴这事过意不去，但她着实没拦住明王那雷厉风行的速度。
“洗了，睡这。”屏风外传来提醒。
这话听着合理又别扭，但知道他非人，千绪也不反驳。
褪下湿透的里衣，浸入氤氲的木桶，千绪下意识叹了口气。
“作何叹气？”
她一怔，瞧明王这看事行事的设定，诚然完美到极致。
她道：“你太完美，这件事太完美，我从不敢细想。万人之上的明王，权势、财富皆为我而来，甚至制出个你来陪我，若非常人皆会因我生出祸患，他怕是会将这些身份都安我身上。”言罢自己也愣了，他会如此吗？“我知道，自初见时我便知道他非常人，他初时所说报答之言，我也信他能做到，可……”
“如何？”
可如何呢？即便她受尽折磨多年，在遇见闻上之后，她更想要的却是能多见他几面，其中不乏对既定命运的不服，更多则是想要一个念想而已，又或许……只因他是闻上罢？“如今误打误撞至此，也是天意吧。”是了，若非天意岂能衬她的意。
“天意？”男子难得挑了挑眉，“这雷才是天意。”
烛光跳跃，映得他神情倨傲非常，浑身散发着强大的气势，逼得明王府方圆十里无一恶灵。若是千绪可见此时的他，不知能否看出他的异常。
“嗳？”屏风后传出疑惑，千绪起身才发现没有新衣裳换。
苦恼间听闻脚步声走近，吓得她埋入水中，直至一只玄色衣袖出现，其上赫然搭着干净的里衣。
虽不知他打哪弄来的，千绪还是赶紧接过，无奈离得有点远，她伸直了胳膊愣是够不着，便欲起身去拿。
这厢的衣架子站了半晌没发现动静，问道：“不要？”下意识要转头。
千绪被突来的声音吓一跳，“别……”话未说完，发现他微动的身形，吓得赶紧坐下，不料脚底打滑。“啊！唔——”扑腾的落水声尤为清晰。
玄色身影当即去捞她。
千绪慌乱中抓了一只手臂，只觉一股酥麻传来。趁势起身时，正见一张近在咫尺的面容，她不可置信得瞪大了双眼，惊呼：“别！”另一只手赶紧覆在那双漂亮的眼眸之上。
突然的静默。
温软湿润的触感，伴着微急的喘息，从无谁敢这样碰他，他也未同谁如此亲近过。
察觉掌心的微动，千绪心下一跳，无奈一只手被他拽着，道：“你先放开我。”得了自由，赶紧拿来滑落的衣衫捂在身前。“你，先出去吧。”言罢，缓缓放下手掌。
却不料，随即便对上一双深邃眼眸。
“你！”她脸颊通红，“你该闭着眼睛！”
乌发还在滴着水，莹润白皙的肌肤泛着光，绝色面容之上是无辜的双眸，分明的圣洁，又极致的诱惑。
诚然，初见时他便知晓她身上罕有的纯净，胜过他所有见过的所谓圣洁之女，不可谓不奇怪。懒懒道：“一个傀儡，怕什么？”言罢略带疑惑的瞧她一眼。
玄色身影终于离去，千绪咽了咽口水，抹一把脸上的水，碎碎念道：“他不是人、不是人，没关系、没关系……”
而他则将她的腹诽听了个完全。
窗外雨未停，桌边的身影安静肃穆得不像话。
空中突然响起两声惊雷，千绪一惊，赶紧跑去他身边坐下，并未似先前胆颤，想来是身边有‘人’安心些，却不知自己早已被他的气息笼罩，如此又怎会怕。
抬头见他正瞧着自己，千绪扯出一抹笑，“或许曾经的我真是罪大恶极，不然怎会怕成这样。你说，他对我这般好，若是知晓我曾经罪大恶极，会不会很失望？”言罢，自己却一阵失落。
“他？”
“闻上。”
他却道：“既怕，便不要出来。”
“可我唤你了，我知道你会来，又想着你半夜出来不安全……”
“一个傀儡？”他瞧她有些像瞧傻子。
“傀儡……”她只是出神，烛光衬得她无比干净安然，不该尘世所有。
他道：“让你坐拥万人之上的高位，便是让你安乐无忧，你如今的模样却愈发走偏。”
千绪恍惚被电击中，错愕的瞧他。纵然她本就明白，但此刻仍感到震撼，不知是否错觉，千绪甚至觉得他眸中有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夜半，暴雨骤停，突现大批冥差巡城。
只见浩浩荡荡的幽阴之影布满官道，凄厉狂风吹得万家点灯，孩童啼哭，牲畜哀嚎。
随即，铜铃摇曳，初时清冷，渐而轰鸣。
片刻，漆黑的官道上缓缓泛起紫光，一道婀娜曼妙的身影背光行来，招摇妩媚亦冷厉非常，距离明王府五里处停下。
一冥差走上前来，道：“町婪护法。”
町婪，即冥界护法之一。
“冥王大人怎会来此？”与容貌极其相配的妖娆嗓音，清冷如霜。
“属下不知，但方圆十里干净如斯，像是有事发生。”
町婪瞧一眼明王府方向，悠悠瞥过，道：“冥王大人最近很是行踪不定，不知他身体修养如何了，多盯着些。还有，此地的雷公电母与我们无甚瓜葛，如今好似要找茬？”
“属下会查清楚。”
“等等——”町婪悠悠道，“西北那位神尊阴晴不定，多盯着，若遇冥王大人，立即告诉我。”
“是。”
这日，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自明王府后门驶出，直到了热闹的街市，千绪才掀开车帘观望。
“怎会突然带我出来？”明王倚在角落出声。
“买衣裳。”千绪一字一顿，“给你。”
而此时的明王府大门外，华丽宽敞的马车内乐仪气得跳脚，怒道：“她怎么会恰巧出去？明王呢？”
“公主稍安，奴婢已派人去打听。”
“今日一定要给我找到她！不然提头来见！”
第一次上门竟吃了个闭门羹？还没人敢这般拂她乐仪公主的面子。
时近黄昏，不起眼的小马车内被衣裳占了大半，千绪和明王只得靠在角落。
“说来，你不是喜玄色吗？”
“你却在旁的停留许久。”明王贴心如斯。
千绪表示佩服：傀儡是没什么喜好，但这信手拈来的贴心话真再难找匹敌者。后来，她却只在他衣柜中留下了玄色，只因那是闻上喜欢的。
车外飘来阵阵香味，千绪掀开车帘，只见夜色初上，官道被繁灯映得亮如白昼，喧嚣的人群仿佛不知疲倦。
“我们下去走走吧？”千绪突然道。她想闻上所言不错，难得她经年之后有了这般可以肆意的身份，竟连街都不敢逛。
“好。”
“反正已是夜晚，识人不清，你紧跟着我就好。”
片刻后，千绪双手已拿满了吃的，左瞧瞧右看看，双眸喜得放光，道：“日后我们也多出来走走，好不好？”
对方只是顺从的点头。
她笑得开心，随即看到一处小摊，两眼放光地跑过去。
半晌后，千绪吃得差不多，拉着明王找了处清净地歇息。这才发现贵气逼人的明王的双手拿满了小玩意儿，是替她拿的。
见此情景，千绪蓦然乐了，道：“好玩吗？”
明王看她一眼，“你觉得就好。”
千绪放大了笑意，暗淡的夜色使他更显真实。可这幻觉太真实，不好。
她转身去看护城河内隐隐的河灯，道：“我既想你带面具，又不想你带，不过还是带上吧，你日后便带着，在府里也尽量带着。”顿了顿，“也是为你安全考虑。”
“好。”
吸了口气，“好了，我们回去吧？”转身的瞬间却见不合时宜的来者。
“想走啊？”几位蒙面的夜行侠此刻逼近来，将两人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