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句晚安
姜延：“不睡觉就不算熬夜。”
池鱼呆呆盯着屏幕，愣了好几秒后突然在卧室里轻笑出声。
第一次见有人把熬夜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她坚定回道：“十二点前不睡觉就是熬夜！”
后面发了个凶巴巴的猫咪表情包。
姜延盯着发过来的表情包看了好一会儿，唇角的弧度就没下去过。
和对方聊天让他感觉既快乐又解压。
甚至停不下来……
对方可能是拿什么东西去了，过了两分钟才继续和他聊天，“明天早上给你拍我外公做的面条，可好吃了。”
姜延从话里看出了浓浓的幸福，又想起之前池鱼对她外婆的厨艺大夸特夸，知道这是位受尽家里人宠爱的小公主。
也难怪性子那么单纯，她对这个世界的一切美好事物仍旧抱有好奇心和热爱，并且是一个十足的乐观派。
和以前的自己……甚至现在的自己都是两个极端。
而他……他没有外公，自他记事起外公就已经与世长辞了，唯一对他比较好的是外婆。
一位总喜欢口是心非的老人家。
初中的时候他在乡下住过一段日子，那个总是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太太，做了什么好吃的都紧着他吃。
没有煲汤的手艺活，就拿着鸡去楼上邻居家，把自己好不容易养肥的母鸡让邻居帮忙给炖了。
虽说乡下就只有自己种的菜，笼子里也就十来只鸡，但脾气暴躁的老太太隔一周就杀只鸡给他炖鸡汤补身子。
当他精神休养得差不多，要回城里继续完成学业的时候，才突然发觉院子里变得空荡荡的。
老太太养了大半年都舍不得杀的那一窝鸡，已经全不见踪影了。
不过两年前，也就是他来南城上大学的那一年。
得知老太太年纪大了，冷不丁就患上了老年痴呆，他大一寒假回去陪她乐呵呵过了个年，发现早已年过半百的老人家眼里再也没有了光彩……
他垂眸掩下突如其来的消沉情绪，把它们全都赶出体外，现在他早已不是轻易就会陷进当初的漩涡里出不来的人了。
稍微掀开了一点被子，然后他才聚精会神地和小姑娘聊天，“好啊。”
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亲自尝到那碗面，他心想，眼底有了一丝期待。
两小时后，姜延收到了小姑娘的晚安短信。
和当下爱熬夜的那些年轻人不同，她的作息很健康，早晨八点起床，晚上十一点半睡觉，怎么都不会超过十二点。
挺好的。
他也很羡慕晚上能早早进入睡眠的人……
此时姜延刚从浴室出来，只穿了条灰色条纹的家居睡裤，上身白皙精瘦，露出紧致结实的肌肉，身形颀长。
湿润的黑发上搭着条毛巾，不断往胸前滴水，还没来得及擦。
发消息的时间显示十一点半。
池鱼：“先睡啦，明天还得早起学车。”
池鱼：“只有早上去才能凉快点，我还老忘记带风扇，晚安。”
她的假期生活早已规划好了，上午学车，下午在家瘫着刷剧，偶尔和朋友出去沿着小城山脚边吹吹晚风散散步。
当然，现下还多了一个，和这位叫姜延的校友网聊。
姜延：“晚安。”
这么迷糊不识路的性子，竟然要去考驾照。
他站在床边低笑出声，脑海里不禁勾画出小姑娘在一处训练场笨拙练车的场景。
一定很有意思。
不过他好心为她祈祷那个教练不会太凶。
第二天早上八点，满是粉嫩的卧室内，半遮半掩的落地窗斜斜倾入一道日光，借此能看见床上裹着天蓝空调被的少女，眼帘紧闭，长长的睫毛却在轻轻颤动。
“叮叮叮！”昨晚设定的七点五十的闹钟在下一刻准时响起，声音乍一听有些刺耳。
因为苹果手机的闹铃声比较尖锐，能直接贯穿人耳，叫醒效果不亚于给熟睡的人突然泼了桶冰凉的冷水，那叫一个铭心刻骨。
绝对是各大闹钟软件里的战斗机。
池鱼睁开惺忪的眼，伸手按掉手机闹钟，慢悠悠地起床开始洗漱。
今天和朋友约定了八点半一起去练科二。
等着外公给自己煮鸡蛋挂面时，池鱼发现姜延五分钟前给她发了消息。
她满脸不可置信地打开微信。
姜延：“早，冒失鬼记得带小风扇。”
姜延：“我先接着睡了。”
昨晚他也想早睡来着，但对他来说实在有些难度，硬生生拖到四点才闭眼睡觉。
所以刚才发完那两条消息他直接秒睡了。
池鱼没料到昨晚自己随口提了一嘴，对方会特意起早来提醒她，心底不禁泛起了点点涟漪。
池鱼：“你醒好早哦，我记住了。”
池鱼：“谢谢提醒啦。”
她随即从桌子上拿过粉色的小风扇，放入常背的挎包里。
她这记性，差点又忘了。
…………
下午一点半，姜延终于睡饱了觉。
现在醒来的第一件事，已经习惯了先打开微信，而不是网易云推的每日歌单。
看着对方发过来的信息，还附带着一张热气腾腾的面条图，他挑了下眉，眼角微扬。
还挺客气。
这时候小姑娘应该练完车了吧？
他半靠在床头，缓缓打字：“昨晚想着如果不提醒一下，可能有人会被热傻。”
即便才认识还不到一个月，他也知道这小姑娘生活中忘性大得很，从不记事。
所以他破天荒地定了清晨八点的闹钟，甘愿充当一个提醒工具人。
池鱼这会儿回复得很快，应该是一直在玩手机，“哈哈哈哈，不过今天还好有你提醒，不然又忘了……”
她躺在松软的米色沙发上，一边吃着水果一边和姜延聊天。
家里此时只有池鱼一个人，因为外公外婆每天中午便会去小城街上的麻将馆消磨退休时光，一般麻将桌上都是有着多年之交的老友。
到了临近的晚饭时间，老人家们便又默契地各自散伙回家做饭。
快活又自在。
姜延：“猜到了。”
池鱼：“………”说得真直白。
对方一直给她一种不去当段子手可惜了的感觉。
“你们家通常几点做饭啊？”
兴许是刷手机有些无聊，池鱼也会主动找姜延聊天。
姜延抬手打字，给了个意料之外的答案，“没人做饭。”
上周姜女士带着她的宝贝小儿子去探望外婆了，据说外婆在田里种菜的时候把脚给崴了，不是很严重。
但偏偏就是不准他去，留他一人守家。
可能当他是看家犬？
他在心底嗤笑了声，心情变得有些丧丧的。
池鱼：“那岂不是可以叫外卖？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好羡慕你。”
她的想法很简单，仅仅觉得对方一个人在家自由又自在。
而姜延因她的话眼底浮现出了几分笑意，“要不是你提醒我，我都没想到这一点。”
小姑娘说得对。
一个人在家多么惬意，还没人会和自己吵架斗嘴。
他应该好好享受。
那头的池鱼把甜甜的橘子放进嘴里，单手打字，“你有点呆呆的，上辈子不会是根木头吧？”
发送成功。
直到她吃完另一瓣橘子，微信才再次来了一条新消息，与此同时，她看着微信的那个对话框在沙发上笑得直不起来身，连手里的半边橘子都拿不稳了。
然后接下来的五分钟里都在眯着月牙眼直勾勾的看着那句话，脸上的笑容就没止住过。
姜延：“之前还真有人给我取了个木头的外号。”
所以，她刚才算是歪打正着了。
晚上，感觉每天时间如龟速的姜延在房间又睡了一觉，再醒来已经到了八点多，偌大的房间内一丝光亮都没有。
因为窗帘被人紧紧关着，家里没有人来打搅他，也没人关心他吃不吃饭。
毕竟只有他一个人……
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别的，毕竟他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由于不是在一个充满爱的家庭中长大。
习惯了硬心肠的姜女士认为男孩子就应该自食其力，也习惯了从几年前开始，姜女士一心照顾比他小十五岁的弟弟姜让。
仿佛忘了她曾对年龄尚幼的自己说：“大人不会喜欢太娇气的男孩子。”
可他那时候只是……病了啊。
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家人的理解和爱。
假期的日子枯燥而漫长，这天晚上唯一能聊天的那个人还抛下自己去追剧了。
也不知道那种冒着粉红泡泡的韩剧为什么格外吸引小姑娘的兴趣。
他点开一个只有四人的群聊，发出邀请：“今晚打球吗各位？”
过了一会儿，有人回复了。
佳佳：“我答应了我弟，带他去小区里游泳。”
姜延：“晚上游泳？那明天吧。”
佳佳：“你去不，我把久川也叫上。”
刚提及温久川，本人就冒泡了。
温久川：“他肯定不去哈哈哈哈哈。”
姜延缓缓打字：“爷那是不会游。”
佳佳：“不会也可以游啦。”
姜延：“一小时后，老地方见温久川。”
温久川：“……你大爷的！”
这家伙怎么知道自己此刻在家。
桥京福邸后门，有一个小型的室外篮球场，沥青地面，篮球架很新，刚修建半年，场上那一排二十米的高杆投光灯彻亮柔和，到了夜晚能轻松的打造出一个白昼，平时小区的年轻人们一般都在这里打球。
而姜延和温久川都喜欢这地盘只有一个原因。
从后门出去直接就是一整条热闹繁盛的烧烤街。
浓墨的黑布满天空，这片天幕上的星星少得可怜，附近翠绿的树丛与静谧的夜交融在一起，徐风习习，消散夏日的浮躁。
球场上两位少年正在进行一对一。
红发少年拿到球后一个变向，刚要在篮下起跳投篮，结果被面前的人从手中断掉了球，他气急败坏地开口，“姜延，你今晚不给我面子啊。”
“好不容易有点手感和状态，还被你给拦掉了。”
姜延一身黑白配色篮球服，模样清隽，头身比例优越，他灵活地运了几下球，然后找准投篮位置，曲腿起跳。
“啪”的一声，篮球在空中划出漂亮又利落的弧线后完美进框。
“行，下个球一定让你。”他勾唇，眼底笑意闪着光。
神他妈的下个球，温久川向他翻了个白眼。
突然，场边传来一阵压抑后的笑声。
姜延闻声望过去。
一位身穿蓝色校服的初中生坐在旁边的休息椅上看他们打球，此时正捂着嘴偷笑。
姜延把球传给温久川，迈开大长腿走近，然后弯下腰，用两手撑着膝盖，面上似笑非笑，一双黑眸深邃勾人，如同天上星，海底月，“小朋友，刚才在笑什么？”
“说来让哥哥听听。”
声线清冷慵懒，又百般动听。
温久川大摇大摆的跟在其后，笑着打趣，“哎，前面那个自称哥哥的家伙，别随意占别人便宜啊。”
非亲非故的。
姜延扯了扯唇角，他没占别人便宜，眼前稚气未脱的少年顶多刚上初一，他自称一句哥哥不过分。
初中生抬起头，完全无所畏惧地直视姜延的眼神，一脸纯真，试探性的问道：“如果我说真话了你会打我吗？”
“不会。”他很快应声。
少年微挑眉，第一次对自己长相产生了怀疑。
难道……他长得很显凶？
半分钟后，那道稚嫩的声音响起，“我在这儿看了好一会儿，开始看外貌以为哥哥你是个猛男来着。”
“没想到一开口……所以我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抱歉啊，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
这位初中生可谓是直言不讳了，但也没有什么恶意。
姜延：“………”猛男？那是什么玩意儿。
九年义务教育教出来的崽子，说话不仅客客气气的还带着刀子。
姜延的嗓音很有磁性，自带慵懒干净的质感，不会过分低沉，也不会过于无力，像是从浮沉世俗之中抽离而出，独特舒畅，是声控党绝对拒绝不了的那种声色。
但听多了，可能会让人想睡觉。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听完初中生的解释，温久川在一旁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
姜延和猛男这两个词，只能说半竿子都打不着关系。
反正他没见过爱吃甜食还爱喝奶茶的猛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