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他不想醒来
带着一身酒气,而且又是刚从墓地回来,他没有往何茜瑜那里跑。怕会沾染上晦气对孩子不好,他便开车回到自己的公寓。
何茜瑜在珍妮和徐晖的陪伴下等了一宿,早上醒来的时候依然没发现江赫来过的痕迹。
就连微信的对话框也没动过一下,让她几度以为自己没交话费或网络不好!
她开始失魂落魄,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头。晚上,睡在和江赫一起窝过的小书房,翻来覆去了一晚上,越来越觉得自己太矫情,太小题大作。她将台灯开至低度的昏黄,沮丧地抱着被子,久久不敢合眼。
珍妮也是识相,见她执意将主卧让给自己,便让徐晖滚到楼下的沙发睡去。
这几天,何茜瑜并没睡得很熟,每天夜里几乎都是凌晨两点多才睡着,加上近期总是犯困,醒来的时候也已是中午时分。
这几天并没收到江赫的信息,但见珍妮和徐晖总会轮流请假准时过来陪她,便知江赫始终放心不下她,可能只是彼此也还没找到台阶。
要不要跟他发微信呢?
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毕竟他也是个大忙人,既然之前都已经闹腾了一次,这回还是等他忙好了再找自己吧。
何茜瑜于是秉持着“想你的男人从不会以忙为借口,男人不忙自然会找你”的硬道理,想着不如等基因报告出来了再告诉他结果跟他谈谈,就当之前的事都没发生过好了。
这天轮到珍妮照顾她,早早就将吃的准备好,送到她面前。
“其实你们回去上班就可以了,不需要特意过来照顾我的,我现在又不是病人。”何茜瑜接过珍妮给她温热好的牛奶。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你和许雁啊,都是叫人操心的。她现在呢有启凡在医院照顾着也还说得过去,可你呢!女人怀孕的前三个月不好好注意怎么行?”
“好吧,就当三个月后是解放吧。”何茜瑜对珍妮的事了解得并不多,这还是大家头一次私下里聊天,也就乖巧地听从,结果脱口而出的一句反而激得珍妮差点就蹦了起来。
“解放?”珍妮又给她舀了一碗玉米粥,“你知道接下来的几个月有多危险吗!直到你孩子2岁了,那才叫开始解放。”
“啊?”
“4-9个月都得好好养胎,怕早产,卸货以后又得坐月子,怕有后遗症,产后还要喂奶,半年到一年的时间身体才慢慢恢复,等孩子2岁了,如果恢复的进度不落下的话,才有可能恢复到你现在的状态。”她停顿了一下,思考了一下用词,“不,是除非你费很大的劲,练个瑜伽什么的,不然是超越不了现在的少女状态的。”
何茜瑜被她说得心里瑟瑟发抖,吞了吞口水,除了埋头吃早饭,基本无力反驳。见她如此深谙女人的孕事,便猜想她可能也有自己的小故事。她这才开始认真打量了一下珍妮的身材,丰乳翘臀直角肩,难怪能将徐晖迷得五迷四道。
没一会,何茜瑜的微信便响了起来。
是汪启凡的语音电话。
“江赫进医院了,你赶紧到他家里收拾一下东西带过来。快!”
汪启凡挂了电话,便将定位发给她。
想到何茜瑜可能会焦虑不安,他随即又发来一条语音。
“不用担心,可能是最近过度劳累了,医生让留院观察而已。等下让珍妮送你过来吧。”
江赫是在去何茜瑜家的路上晕倒的。
昨晚,他将ys的一些重要事务提前处理好以后,就已经开始头疼不适,吃了药后一觉睡到天亮,还是在徐晖卖力的拍门声中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他不确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可能fh由此引发的心血管病会提前发作,他只想在发作之前,见一见他朝思暮想着的人儿。
这段时间,从文济医院回来后,他便着手调查那个团队失散了的其他5个人。要在短短几天内不动声色地找到这些人的信息,还要兼顾ys的大小事务,他每天几乎只睡了4小时。
有几次凌晨三四点,想给她发信息,也想跟她视频,可又怕打扰她休息,他只能等到次日,结果第二天又忙忘了。睡不着的夜里,他总会开着小灯,辗转在床上,抱着被子熬过这孤寂而无法劈开的黑夜。
醒来的时候,眼前竟是冷沉沉的白色天花板,讽刺而压抑,手背上插着针,然后只见徐晖毕恭毕敬地站在他身旁。
他微微张开干裂的嘴唇,正想说什么,徐晖便赶紧让他先别动。
将床慢慢摇起后,徐晖才走到他身旁低低唤了他一声:“江总。”
“我住院的事……”
“放心,这里是汪医生所在的医院。除了我和汪医生,大家对您的事暂不知情。”徐晖自然知道他的顾虑。
江赫这才安心躺下。
江赫之前也会不经意地在他面前提起汪启凡的事,虽然徐晖和汪启凡接触不多,但两人名义上也就差那么个小本本便是沾亲带故的关系,所以对汪启凡要照顾许雁的事情他也略知一二。加上有汪启凡这层关系在,安排在他所在的医院,而非尹家常去的私人医院,既是权宜之计,也是最为妥善的方式。
汪启凡在陪许雁进产房前,特意来到他的病房。
他敲了敲门,满不在乎地调侃,“你还好吧?”
“没死…”江赫苍白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去你的!”汪启凡粗鲁地瞪了他一眼,“我把人叫过来了,待会你们好好谈,我接下来就得带娃遛娃养老婆了,你少给我添乱!”
汪启凡离开后,江赫询问了徐晖时间,便吩咐道:“你先回公司吧。”
“那您……”
“启凡大概几小时后就能出来,茜瑜和珍妮待会也会过来,你就先回去吧。”
“好的…那…有什么其他事需要我处理的吗?”
“跟往常一样就好。”
“是。”
“等等…”江赫将手腕上的手环脱了下来,交给了徐晖,“这个拿好,可以知道她的位置……”
徐晖心领神会,接过手环后便离开了。
江赫所在的病房是过渡性用途的双人间,因着这段时间的疫情得到控制,床位一直处于饱和却又不至于紧缺的状态,所以这两天他也姑且可以享受像私人医院一样独有的安静。
和暗沉而骇人的黑夜不一样,带着知了鸣叫和空气白噪音的大白天,让他渐生睡意,他将头侧向光线射入的窗户,像向日葵向着太阳后便如获新生一般,安然睡去。
合上眼后,江赫很快就闯进了一个场景。
十年前,他参加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夺冠,兴高采烈地拿着f大的录取通知书回家找母亲。结果人没找着,倒是留了纸条给他,说她和舅舅一家去了郊外的月湖游船去了。
他想也没想就往房间里跑,翻箱倒柜地将衣服和日用品都收拾了一背包,屁颠屁颠地按尹舒萍说的位置跑去。
那时好像也是刚入秋,母亲就这样坐在一棵大树下的石凳上,看着舅舅一家三口在湖上划船,其乐融融。
江赫清楚记得,当时的母亲还不似现在过得潇洒,凉风掠过时,她的两鬓处已俨然飘起了几根银丝。他就站在距离母亲身后的几米处,不敢走近。
他曾想过,单身的概念是不是比单亲的实景更让这个将要年过半百的女人心里好受一些。
此刻,掌心突然有了异样的温度,一只粗糙的大手向他传递着他从未感受过却又一直渴望着的温热。
那只大手将他牵起,就如牵着孩童一样带着他缓缓向前,他的内心雀跃不已,却冷静地呼吸着,他专注地注视着眼前人的背影并期待他转过身来。
时间竟一下就晃到了黄昏,在看到将要降临的漫无边际的黑暗时,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害怕这个人会被这无法劈开的黑带走。
掌心的温度如和煦的阳光照射入体内一般,温热至他全身的细枝末节,这个他曾做过三百几次的梦好像也随着这点温度而有了转机。这一次,黑夜竟没如期而至,太阳也并未西沉,夕阳从他们身后映照着,地上的三个人影定格在了江赫的眼前。
江赫紧紧捉住了梦里的那只手,平静地呼吸着,不觉眼角已湿。
“医生,病人……像是不想醒来……”护士一边操作着仪器,一边观察江赫的神色,着急又略带怯意地对巡房医生汇报。
“林医生,他的生化指标正常吗?”梁春江眉心紧锁,握着江赫的手询问。
“正常的,可能是近期没休息好。”林医生见江赫一直握着梁春江的手不放,一会眉头紧皱,一会呼吸紧促,思忖着这孩子可能是困在梦魇中迟迟没法醒过来,便让护士先收拾好仪器离开。
何茜瑜是在程涛面前晕倒的。
晕倒前的两个小时,她用尽自己脑子里所剩无几的氧气,把江赫桌面上残留的病历资料和寻父信息仔细推敲了个遍。
中午用过饭后,收到汪启凡紧急信息的何茜瑜便动身来到江赫的公寓,她让珍妮在楼下等省得进进出出的又要停车,只是收拾几件衣服和日用品而已,很快就下楼。
结果在步入江赫的房间为他收拾衣服时,便发现他的笔记本指示灯还亮着,为免引发电路故障触发安全隐患,她便关了电脑,拔掉电源,却因动作有点大,不小心将桌子上的文件夹扫落在地。
一沓沓的纸张和几张照片被扫得七零八落,文件落地发出的声响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看了看时间,何茜瑜焦躁不耐得直跺脚,本就急着离开,现在又只得慢慢弯下腰去收拾。
然而,就在看到童年时的自己和梁医生的照片时,她的身体突然一个哆嗦,缓缓站起时顿觉头晕目眩。
她扶着桌子,捡起照片细看。
坐好在桌前的椅子上,她将资料分门别类地平铺放在桌上,一点点翻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