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自然规律
实验室里,何茜瑜早早就占了位置,她和许雁同班,除了选修课不一样以外,像解剖学这样的必修课基本都是和许雁同组学习。
药学的解剖课没有医学的那么深入,老师的讲述也就停留在任务式教学,所以整节课也就许雁和个别热衷于解剖学的同学表现得兴趣浓厚,一丝不苟。
何茜瑜只顾着低头将不同的肢体分门别类,没察觉到许雁竟捧着一个摆放着不同周期的胎儿标本的长托盘,兴高采烈地飘到她眼前。
“小鱼,你快看,刚刚老师答应借给我们研究的标本!”
“啥标本?”
“我们要研究胎儿标本啊,我们选的论文课题是,《家族性高胆固醇血症妇女妊娠常见问题及对策》啊,你不记得了吗?”
她…有要求过做这样的研究吗?
何茜瑜接过盘子看了一眼那些标本,一个个不同大小的小肉球都按不同的胚胎期陈列好,然后下一秒竟都不同程度地蠕动起来。
“小鱼,现在倒计时了,待会还要把标本还给老师呢,你先端着,我赶紧挨个摘抄下来。”
“你还摘抄啥啊?快还给老师啊,你没看见他们在动吗!”她捧着标本的手已经东歪西倒。
“有吗?没有啊,你眼花了吧?”许雁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完全看不见她所说的动态。
但这些肉球却在她面前不断变大,大得几乎要将她挤压到一处不知名的角落!她看着许雁和其他同学一同向老师请教,她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她用尽全力呼喊,却没人有反应,粉色的肉球发出了阵阵婴儿的呼喊声哭叫声,大大小小的肉球抱团膨胀,涨得遮挡住了她所能看到的最后一丝光线!
耳边的滴答声却如定时炸弹般响起,这响声不似那古董的时钟,也不似紧急的倒计铃,陌生而又熟悉,像在哪儿听到过。
何茜瑜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若不是鼻息间萦绕的酒精味道,她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掉进由无数团肉球堆砌起来的旋涡。
她额头冒汗,双手篡紧了被单。猛然睁开眼睛时,迎接她双眼的,是天花板上的一片白芒。
“小鱼,你醒了?”
“启凡?”她唇瓣微动,吃力地坐起身来。
汪启凡走到她床边帮忙扶她坐起。
何茜瑜这才发现许雁躺在隔壁床上,依旧不省人事。
“许雁现在怎样了?”忍着头痛欲裂,她艰涩地问。
“动了胎气,医生说好在没伤及根本,所以还算安全。”汪启凡眉头紧锁,沉重地叹息一声,“但现在开始就得住院观察了,必须先安胎,如果突然作动引发早产…”他抿紧嘴唇,好一会才吐出几个字,“情况不容乐观……”
“江赫呢?”何茜瑜的双眸在门边及房子四周搜索着。
“他有事刚走了。”汪启凡知道她的疑惑,便安抚她:“你只是有点低血糖,待会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你要不在这儿等等他吧,他晚上会过来接你。”
微信和电话也没留…
他又去忙什么事了吗?
何茜瑜失望地躺回原处,历史真是惊人的相似,她想起和程涛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总是借口说忙然后匆匆离开自己。
这段时间即使和江赫形影不离,聊的都是孩子的事,他们会牵着手四处逛逛,会跟别的情侣一样去看电影,逛商城,游广场,周末的时候也会爬山或到周边的郊外游玩。但还是很少听他说起自己的事。
就好像他的过去,除了他想让她知道的以外,她无法进入他的世界。
以往她是真的跟周瑜打黄盖一般,只要他编,她就一定相信,即使她隐约猜得到他忙的可能不是他跟他解释的那些事。
可自从知道他那可怕的想法后,她已经分不清他到底只因为自己意外怀孕了而不得不对自己负责,还是真的想跟她一起走下去。
如果是后者,她可以尝试和他好好谈谈,但如果是前者,那强扭的瓜不甜,早散早好。
感觉有点犯恶心,趁汪启凡正趴在一边小酣,她跟护士打了个招呼,便出去透透气。
医院附近有一处步行街,何茜瑜顺着人流方向,走到了一个较为稀疏的角落,中心处刚好有一棵大榕树,榕树底下一个提着笼子的小女孩身旁歇息。
她远远打量了小女孩一眼,小女孩穿着白色欧根纱上衣,下身搭了件牛仔热裤,也就七八岁光景,她身旁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两人正逗着笼子里的小兔聊得不亦乐乎,何茜瑜估摸着那是她的爸爸,便走到他们一旁休憩。
小女孩突然一惊一乍地喊了一句,惊恐地投进男人的怀抱:“爸爸!爸爸!她在吃小兔兔!”
笼子里一只白胖兔子叼着粉色兔崽慢慢吃掉的画面在何茜瑜毫无防备下便瞬间映入她的眼帘。
她顿时也惊得胃里返酸,一股烧心的感觉闷上心头。
男人见状,便二话不说地从背包里翻找出塑料袋给她。
接过塑料袋时,视线虽然模糊,但眼角的余光中小兔那生吞活剥的动作她还是感知一二,她尽力捂住嘴巴,可始终还是吐了个七彩。
“你看,你把阿姨吓着了。”男人让小女孩递给她一张纸巾。
“阿姨,对不起!”小女孩颤颤巍巍地将纸巾递给她后,便很快缩回了父亲的怀抱。
何茜瑜接过纸巾擦拭了一下嘴角,才从不适中喘过气来,便听男人带着歉意的慰问:“抱歉啊,是我女儿失礼了。您还好吗?”
何茜瑜吸了吸鼻子,摆手示意,没有答话。
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这种残忍的画面就这样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沉入她心底,已经存在她深深的脑海里,请问还能好吗!!!
“呵呵,您和我女儿一样,胆子还挺小的。”
握草!她堂堂一个药师,对人体和动物身体构造的熟悉程度不逊于医生,要不是肚子里有一个,这种场面能伤得了她!
何茜瑜懒得解释,见对方温文有礼,也不是故意为之,便开启干笑模式。
“爸爸,小兔兔怎么会吃他们的孩子呢!”小女孩的发问很合适宜地打破尴尬。
“宝宝,优胜劣汰,这是大自然的规律。”男人扶着小女孩,将她的身子摆正面对着笼子,语重心长地解说,“小兔发现自己的孩子有残缺,便将它们收回肚子里。你想啊,如果小兔兔出生后缺胳膊少腿的,跑不快,成为了别人的猎物怎么办?”
“被…被吃掉么?”小女孩惶恐地接话。
“所以,你希望它们是被别人吃掉,还是重新回到自己妈妈肚子里?”
“回妈妈肚子里。”小女孩想也不想地回答。
何茜瑜只觉好笑,这就是传说中的男人带娃!
她理顺了气后,便下意识护着小腹,认真地对男人说,“先生,孩子有生存的权利。”
男人似乎被她那突如其来的正色所震慑,这语气是明摆着要掐架的前奏,见她跟刚才被吓到后的花容失色与现在的目光如炬明显不同,便也换了口吻,“这位小姐,我这是在教育孩子,希望她能明白弱肉强食的自然规律,孩子需要壮壮胆子,不能总是被一些事物的表象迷惑。”
“表象?”
“兔子虽然可爱,可大敌当前,他们可能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鲨鱼虽凶狠,甚至在母亲的体内就开始自相残杀,但他们确是海中霸王。”
“可你这教育也太超前了吧,孩子才多大啊!”还真不怕孩子有童年阴影!
“刚刚说的也是我后面要慢慢教她的。我们这小兔也养了半年了,今天突然吃掉自己的孩子我们也始料未及,但如果是你,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你又会怎样跟孩子解释呢?你总不能恐吓孩子,说小兔的孩子不听话所以被妈妈吃掉吧?也不能说小兔没有思想,吃了孩子也不知道吧?那么孩子对我们家长该有多恐惧啊?”
他的逻辑不无道理。
而令她默然的是,生命竟能做如此解释!
在别人眼里,常说虎毒不食儿,说尽父母的好,而从这位陌生父亲口中说的兔子吃崽是出于保护孩子,宁愿自己伤害孩子而不是外界伤害孩子,这样的爱,何茜瑜自叹暂未读懂。
她曾经作为孩子,在看到来自世界的第一缕曙光,第一次感受母亲的怀抱时,第一次认识自然万物,那种幸福感无与伦比!即便活不过十八岁,死了也值!
可男人难道都这么理性吗?
何茜瑜不置一词,她只能对男人礼貌笑笑,然后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我们是要勇敢一些,你要听你爸爸的话哦。”
小女孩激动地点头。
离开这对陌生的父女,何茜瑜便继续在街上游荡。
或许男人都是理性动物,大都以利益,以现实为先吧。
或许这样也并没有不好,万一生下来的是个残缺,或是多病,真的还要拼命生下来吗?
也就这么短短的一小时,何茜瑜已经说服自己,凡事应该以现实以大局为重,她应该跟江赫开诚布公谈一谈,一起面对孩子的去留问题。
扫走阴霾,她给自己买了个小甜筒,悠悠然地舔着,往医院的方向走去。
过了马路,需要绕过停车场才能进入医院大门,可飞入眼帘的下一幕,让她哆嗦得直直往回退了几步。
那是江赫的宾利。
车里正坐着一个女人和一个2岁左右的孩子,江赫下车后,便到后座给女人打开车门。女人竟然也是孕妇,看上去约摸已有8个月,他伸手让女人搭着自己慢慢走出来,待女人站稳后,他便一把抱住将要活蹦乱跳着出来的熊孩子。
女人一边扶着腰,一边温柔地伸手,要抱孩子,江赫却将孩子抱紧,没让她抱,一脸宠溺地逗着孩子。
“孩子还是我来抱吧。”
“你这都大腹便便了,抱着孩子多辛苦,小心别摔了!”
“我能行,让我抱吧!老公!”
“听话,我是孩子他爹,我不抱他谁抱他!”江赫以责怪的口吻命令她。
“真是的!”女人娇嗔地看了他一眼。
“走吧,扶着我,待会我陪你做产检。”江赫将手伸出给她扶。
“老公,你真好!”女人抚着肚子,笑得越来越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