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订婚
小白姐很快遇上了麻烦,也不知道是谁到镇长那里告状,说她有伤风化,镇长以镇政府名义叫人通知她速速搬离此处,不许再在龙泉镇高涨艳旗。
沈玉琨知道了这个消息,立即笑道:“这是谁要对小白姐动手?”
利发婶儿道:“左右是那些嫖客的父母或者媳妇们的娘家,怕家产都被这女人骗光了,赶紧联
手去镇政府告她,我虽不喜欢那女子,但也觉得那些告状的人,还是把自家男人看好了,别整天想着赶走这个、轰跑那个,否则去了小白姐,万一又来了个小黑妹呢?”
关英破天荒的不出声,埋头吃饭,沈玉琨觉得奇怪,平常说起来小白姐,她可是都要发表意见的。
利发婶也晓得女儿最近在与何旭杜置气,忍不住道:“丫头,你和何秘书到底说开了吗,也不能就这么闷在肚子里。”
虽然是关心的口吻,在关英听起来好像当众揭她的伤疤,立即就不耐烦道:“怎么最近都来问我这件事?你们是不是就担心我变成了老姑娘嫁不出去?谁说一个人就不能过好一辈子?两个人一定就是成双的好事么?”
利发婶见闺女发飙,只好咂舌不语。
这天沈玉琨去杂货铺,意外遇上了买东西的小白姐,尽管被镇政府下了驱逐令,“红嘴绿鹦哥”的打扮仍然招摇,唇红齿白的煞是妖冶。
大概是遇上了不如意的事儿,小白姐在那里骂骂咧咧的说了好久,大意就是赌咒去镇里告状的人不得好死,小白姐骂的尽兴,怀里的货物散落了都没留心。
还是沈玉琨俯身帮她捡了起来。
小白姐终于找到了能听自己倾诉的最佳人选,就听她说:“我本来就要走的,无非是晚了几天,有些旧账没结,哪知道有人就等不及了,到我家里做贼翻东西!”
说到这里,她指着远方虚按一下,倒好像那人真在旁听似的,就听她不屑道:“你把地皮翻烂了,也找不到半块铜板,值钱的东西就是老娘自己,那是能偷的走的吗?”
沈玉琨突然插嘴道:“小白姐,你怕河神吗?”
小白姐脸上浮出一个真诚的笑意,轻声道:“河神也是男人,也懂得惜香怜玉,就怕就有人打着河□□义做那种禽兽不如的腌臜事儿。”
这种指桑骂槐,大有深意。
沈玉琨见她刘海都乱了,就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枚木梳递过去说:“喏,头发乱了。”
小白姐有几分感动,那些所谓的良家妇女平日里看到她都绕路,不小心踩到她站过的土地上都嫌肮脏,但是她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就像小白姐常说的那样:“你们再嫌我腌臜,还得和我共用一个男人。”
反正是同路,她们两个沿街走了一回,沈玉琨继续问:“那你说,这镇子上就没有一个好男人了吗?”
“有呀,何旭杜何先生。”小白姐道。
沈玉琨一愣,道:“我本来以为你会说贾神父。”
小白姐吃吃笑了:“贾神父是个假和尚,何旭杜是个真和尚。”
这下子沈玉琨反而不知道该怎么问了去,毕竟,她很尊重贾神父,而且死者为大,如果接下来小白姐万一说出些她和神父之间的私事,倒是有碍观瞻。
小白姐很机灵,立即看出来她的疑虑,忙道:“贾神父的俗念倒不在女人身上,他野心大得很,这龙泉镇可圈不住他。我说何旭杜是个和尚,也是这个意思,他没野心。你问我怎么知道的?我见人多了,男人嘛。”
小白姐笑嘻嘻地伸出手,用涂抹了鲜红指甲的五根手指不断比划,说:“酒,色,财,权,名,不就这几样吗?”
沈玉琨以前接触过不少名利场上的交际花之类,但是像她这样的流莺倒是头一回打交道,只觉得她说话很有意思,她道:“何先生呢,他图什么?”
小白姐不以为然道:“我不说了他是个和尚,和尚就是万念皆空!”
两个人不知不觉走了很远,尽管沈玉琨的余光也留心到了路人对于她们的侧目,不过想着过了这村就没了那店,她并不在意,继续道:“听你说家里遇贼了?”
小白姐噘嘴说:“对呀,那贼来偷东西,又不想被人发现,还帮我整理,可我的家虽然乱,东西怎么摆都是有章法的,谁叫我记性又好,连根狗尾巴草放在哪里都晓得,所以早上我回屋,一进来就觉得不对劲:我家哪有这么整齐啊!”
她说话绘声绘色,同时以动作来辅助,哪怕这样的寻常对话,也被她弄得简直像演戏一般。
这样热闹的一个人,跟她在一起应该是不会寂寞的,沈玉琨也觉得有趣。
她突然想起贾神父出事后,家里也是整齐得做作,不由有几分迟疑。小白姐看出来她的疑虑,爽快道:“沈老师,你是不是有什么疑问,你就直接说吧,我肯定知无不言。”
沈玉琨倒有些不好意思,说:“贾神父出事那一晚,你们在兴旺居说了什么?”
“你不是第一个这样问我的”,小白姐眯起眼说。
沈玉琨笑道:“何旭杜肯定问过。”
小白姐笑得花枝乱颤,根本不给人开口的机会,半响才压低嗓门道:“那天贾神父和我说,兴旺居的竹叶青里掺了不少的水,他一闻就闻出来了,这里的老板太坏了!”
沈玉琨愕然,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村老的面孔。
小白姐见她信以为真,这才道:“刚才那句话逗你呢,贾神父不喝酒,他只是说自己在等人,如果在家里等,恐怕对方误以为他出门,不如在酒楼里等,这样谁都可以看见。”
沈玉琨忙问:“贾神父坐了靠窗的雅座吗?”
小白姐摆手道:“是二楼雅座不假,但不靠窗。”
这样说来,临街根本看不到贾神父,他来到兴旺居示威就不是给临街的路人看的,他是给酒楼里的人看的,那个人已经到了或者很快会到,应该是常客。
沈玉琨忙道:“酒楼里那天都有哪些熟客?”
小白姐尽管觉得这个问题奇怪,还是认真道:“有马步青,利发叔,刘三金母女,她们母女用的是包厢,刘三金趾高气昂,她的母亲低着头,根本没有露脸。”
沈玉琨有点吃惊,没想到那天的酒楼里会这么热闹,镇上她认识的不多的几个熟人,都来了,尤其是没想到利发叔会去。
小白姐好像看出她的疑虑,立即道:“马步青是常客,利发叔是过来送卤菜,很快就家去了。”
小白姐没有告诉沈玉琨,类似的对话她前天也进行了一场,只不过那个人最后说了一句:“你帮我一个忙,然后再离开龙泉镇不迟。”
否则她早就走了呢!
这天晚上,沈玉琨临睡前把自己和小白姐的对话向关英又阐述一遍,她道:“神父去酒楼既不点菜、也不吃酒,连杯茶都不肯喝,待了一会很快就回去了,肯定是觉得受邀的人已经看到自己,接下来就会登门拜访。”
然后,杀手如约而至,贾神父估计自己也想不到。
关英道:“你什么意思,杀手难道就在酒楼的客人里?”
沈玉琨道:“是的,我揣测这人应该早就和贾神父约好在禄河边上见面,但是爽约了,神父很生气,就去酒楼等候,也可以说是示威或者警告。至于何旭杜为什么几次三番去找小白姐,我觉得原因和我一样,都是为了案子。而且,这其中还牵涉到你。”
关英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沈玉琨这才道:“马步青和小白姐有瓜葛,是小白姐今天亲口说的。”
关英脸上露出愤然之色,道:“可这和我有啥子关系啊!”
沈玉琨笑道:“当然有关了,马步青追你的事人尽皆知,可背地里他又和小白姐有瓜葛,偏偏何旭杜口风那么严,嘴里不肯露出一丝半缕特别是对于你,为什么?”
关英重复着她的话,道:“为什么?”
沈玉琨叹口气道:“何秘书那么爱惜羽毛的人,不想让人家说他借机抓情敌的把柄,哈哈。”
关英脸不由红了,心里却没来由的又觉得美滋滋,她轻声道:“他是个君子,不想乘人之危。”
没几天,利发婶儿就从客人那里知道,姚钱树在家暴打了一顿姚鹏,因为这个幼子偷了姚家在县城的一处房契。
姚鹏没有因为在酒楼耍酒疯挨打,反而因为偷了钱而被暴揍,镇上的人听了这个,都把它当成笑话来讲。
大家都在七嘴八舌的议论,房契到底是落在了谁的手里。
有人说,肯定是当了,否则姚鹏怎么有钱包养□□?要么就是转给了小白姐。这个小白姐,敲骨吸髓,她再不走,姚鹏简直要把父母老子的裤腰带都给卖了。
于是乎,原本仅是镇长夫人回邻县娘家时的牢骚话和闲话,经过发酵,又都附在人身上,重新回到发源地,被镇上的人传的有鼻子有眼,一个个倒好像是亲眼看见似的。
也有那老成持重的比如利发叔,他就说了一句,大家都不吭气了,他说:“开赌场就是损阴德,狼狗爷丢了个把的房子也活该。”
按照沈玉琨的经验,闲话也是大有价值的,只是看有心人该怎样过滤杂闻了。借着这些闲话,她从小白姐遭遇入室盗窃和和贾神父遇害这件事上,发现了一个共同点,从而联想这两件案子应该有一个共同的人。
关英紧张道:“谁?”
沈玉琨把名字说了出来,关英愣住了,立刻摇头,说:“不通。”
沈玉琨道:“那是因为不管你还是我,在讨论酒楼里都有谁时,想当然的漏掉了一个。”
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这次轮到关英惊讶了:“这下子是说得通了,但又,不可思议。”
沈玉琨道:“小白姐家被盗我能想得通,但我想不通凶手杀害贾神父的动机是什么?”
有句话沈玉琨没说:她心里已经有了雏形,贾神父的案子和华叔之死没有关系,后者只是一个引子而已,有人利用它,让河神背了一回黑锅。
关英现在又恢复了与何旭杜的互动,因为要过年了,她甚至邀请他到自己家过小年,何旭杜竟然也同意了。
为了还礼,他还送她一对瓷娃娃,说是同事从无锡带来的,关英为此高兴地好几天睡不着觉,对沈玉琨道:“你看这娃娃多细腻,果然是江南的手艺。”
这么一说,倒好像她是见过多少江南手艺似的,沈玉琨不由心里暗笑。
这天何文慈回龙泉镇看哥哥,照旧又住在了利发婶家,何旭杜少不得来看妹子,手上拎了不少的年货。
他也说不清对于关英自己究竟是抱着怎样的情愫,或许是贪图利发婶家那种其乐融融的氛围,这种温暖令人眷恋,也是他打小就鲜有体会得到的。
尤其是妹妹来了以后,他不时有种恍惚的错觉:他们就是一家人。
这天他来得早,女眷们存心要撮合他们两个,大家只聊了一会儿便都借故走开。
屋子里转瞬就只剩下他们两个,看着心上人近在咫尺,关英满溢的快乐涌出来,嘴巴都合不拢,两个人不知怎么说到了前面的案子上,关英骄傲道:“我和沈姐打算把杀害华叔、贾神父的凶手都给找到!”
何旭杜一惊,继而笑道:“这牛皮吹得有些大了啊。”
关英嗔道:“那咱们就比比看,看是谁先发现了真相。”
何旭杜的笑意突然消失了,他沉吟片刻才道:“我不想你们把人命案子当成可以炫耀聪明的把戏,我也从来不信什么私家侦探。”
他这话说得义正辞严,一点不像是开玩笑,和关英原本设想的回应完全不同。
一时间,她有些憋屈,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大概是这些日子对于两人间这种不尴不尬的关系有些委屈,突然间,泪水就从关英的眼中涌了出来,何旭杜愣住了,不由自主就伸手去扶住她的肩膀。
好巧不巧的,这时候利发叔正好进屋,看到这一幕,不由咳嗽几声,把两个年轻人脸上臊得通红。
哪知道利发叔并没打算立即走,倒好像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就听他道:“何秘书,你是镇上吃皇粮的,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不愿意把你想成坏人,可也不想让养了二十年的闺女被人占便宜,你要是真对我们家姑娘没想法,就趁早松手吧!”
关英的脸红了又白,心口扑腾腾地跳,脸烧一阵烫一阵的,鼻孔都快冒烟了。
刹那间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立刻就拉住何旭杜的手上前几步,目光毫无惧色,就听她对利发叔道:“今天我也不害臊了,只想说我们两个都是真心的,您就成全了吧!”
这下轮到两个男人吃惊了。
有关何旭杜要订婚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利发婶高兴得逢人就说,利发叔却看上去忧心忡忡。
连沈玉琨都忍不住对关英道:“想不到你们两个都这么存的住气啊!前面我看到他好几次,一次都没提起过这事儿,他什么时候表白的,怎么说的?”
关英的表情里的犹疑一闪而过,继而便恢复明媚,就听她笑道:“他什么都没说,就拉住我的手。”
沈玉琨道:“咦,什么都没有说?”
这句话的下半句在关英听来就是:“你肯定他是真心的?”
于是关英有点不痛快了,她强笑道:“你不是一直希望撮合我们的,怎么现在又有这么多疑问?再说了,一定要亲耳听见,亲眼看见才做数吗?你见过风吗?肯定没见过,可它就是存在的。”
她好像面对着一个不存在的敌人,必须用语言征服对方才能打败它。沈玉琨从来没见她情绪这样激烈,只能含笑轻声道:“好,好的。”
出于某种难以言传的原因,沈玉琨隐隐为她感到了担心,但一来要过年了,二来订婚这件事喜上加喜,利发婶母女显然都沉浸在喜悦中,还特意叫厨子来做了好几席,杀了一口猪、若干鸡,为得就是宣告天下关家得了个好女婿。
在这个节骨眼提出任何疑问都显得非常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