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回北平
白水晶问弟弟道：“你什么时候猜出来这里是乾坤洞？”
他道：“我看到洞口那个幻影就想到了！”
沈玉琨这才想起入墓前的那个幻影，她倒抽了一口冷气，问：“那幻影又是怎么回事呢？”
白水晶道：“我也不知道，我也是想起了老人们的话，才知道可能到了乾坤洞门口。”
沈玉琨想：大概张老夫子会知道原因，因为故宫曾在雷雨天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大概就是宫墙里的四氧化三铁在雷雨天里有录影机功能，然后再在其它雷雨天将影像片段播放出来。
她嘴上只说：“我还不大明白，乾坤洞里并没有吃人的怪兽啊。”
玉琉璃转身回头道：“你们在里面，没觉得胸闷气短，或者其它特别的吗？”
白水晶从兜里掏出东西，说：“你自己不也进去了，还问我们——咦。”
原来她想把从山洞里捡出来蓝宝石拿给弟弟看，却只见手里握着的乃是一粒石子。沈玉琨见状也从口袋里摸出所谓的蓝宝石，竟然也是一块稍大的石头。
这回轮到玉琉璃笑了：“我也是听师傅提过，行刑的犯人，都不必用刀用枪，只要绑好了丢在里面，不出一个时辰，保准悄无声息。”
白水晶苦笑道：“难道中了幻术？”
沈玉琨笑道：“我只看到你对着一块石头傻笑。”说完这话，她才有点醒悟，骇然道：“这洞里面有毒，所以咱们会觉得胸闷、累、还会傻笑，甚至有幻觉。”
她想起前几天在小教堂参加聚会，黑袍长老点了个香炉，很快的她就有那种胸闷感。香炉里面应该也是这种东西。她对玉琉璃姐弟解释道：“我同学有化学系的，他们说一些矿物会散发出有毒的气体，人中毒并不是马上死去，而是产生幻觉。”
白水晶质疑道：“就算咱们都有幻觉，但是我们幻想出来的东西，竟然也一模一样吗？”
沈玉琨也被她问住了，只好道：“不通不通，这不科学。”
玉琉璃笑道：“科学就是你的迷信。”
他们回到白鹭山时，天色已经蒙蒙亮，沈玉琨远远的见玉琉璃家的院子敞开着大门，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她紧赶几步上前，果然，大门口的锁头明显被砸开了。玉琉璃姐弟两个此刻也跟上来，就见张先生房间，老夫子的褡裢还在，人却不见了。
谁会把他掳走？
沈玉琨见玉琉璃姐弟屋里屋外的查看，却想起临行前她交代给易先生的那句话：“听见熟悉的人声，你再开门，这锁我不上，就虚合着吧。”
一把虚合的锁，为什么还要砸开呢？
她心里顿时有了无数疑点，只听玉琉璃道：“咱们立刻就走，否则等天亮有人发现了发现了路七里他们，就走不了。”
白水晶道：“我和你们一起，妹子，老夫子的事儿你不要担心，我会叫二当家留意。你只管打起精神赶路。否则恐怕是逃不掉了。”
沈玉琨强笑道：“好，都听你们的！”
沈玉琨和玉琉璃一行风餐露宿，总算又回到了北平。
她一回家，老仆妇只道了一句：“饭吃了吗？”便去自行忙碌，沈玉琨上去拉住她的手，谄媚道：“我走了这么久，你也不问问哪里去了？”老仆妇把手在围裙上擦擦，笑道：“全家人都知道你的德性，问了也白问。你难道是泥坑里爬出来的？真是熏死我老婆子了。赶紧去换衣服吧。”
沈玉琨说好了与白水晶姐弟见面，因此只匆匆梳洗一番便又去客栈找他们，就见白水晶已经换上了干净的女装裙袄，活脱就是另一个“徐淑来”。三个人合计一下，沈玉琨决定从故宫博物院入手，直接去找张培基的弟子，也就是博物院秘书处的孙秘书，看看《醉归图》是怎么从深宫流出来的。
至于自己的计划，玉琉璃只说了句“江湖事，江湖了”，便不肯多讲。沈玉琨知道这件事上他和张培基立场不同，老夫子书生意气，就算豁出身家性命来，也会据理力争，而玉琉璃为保白鹭山，不可能直接举报故土子弟，故此他只能曲线救国，查出幕后与白鹭山合谋的主使，才能了却一桩心事。
白水晶表面上对弟弟一力支持，沈玉琨和玉琉璃却都知道那无非是暂时的表象，她心中念叨的仍然是姚家的血仇。
沈玉琨难以想象，倘若她获悉弟弟与陆荻华的事情，究竟会是怎样的局面。她有些矛盾，也充满疑惑，不知道为他保守这样一个秘密究竟是对是错。毕竟此事关系到陆荻华、姚少商的未来，甚至还会影响到傅青凤。
总之，在她与玉琉璃相撞的目光里，含着心照不宣的东西，说不得，碰不得。
与他们姐弟分别后，沈玉琨想先去探望下陆荻华，哪知道她不在北平，说是去上海了，一个是退学必须本人亲自办理，另外还要再试试从巴黎进口的婚纱。陆太太说起这婚纱，怏怏不乐，讲那婚纱是人家婚礼取消才转让的，虽然名贵却不吉利，但姚少商急着要办婚礼，就算了。
沈玉琨随口问了句，婚礼准备什么时候举办？
这次更轮到她目瞪口呆了。
因为陆太太说的是：“半个月以后吧，就在望海楼！”
沈玉琨忍不住道：“那地方破败不堪啊！”
陆太太笑道：“哎呀，有姚家在，听说他们正在大兴土木，重新修缮。既然有人愿意出钱出力，我们就坐享其成了。何况沈副院长如今忙着公务，确实也脱不开身。”
“而且，”陆太太道：“主意是少商提出来的，婚礼那天还会有什么画展，姚老爷把自己的私藏真品都拿出来，请他在美利坚和英格兰的贵宾们一起来参加，还有那位黄宾虹，姚家也请了来做证婚人。”
沈玉琨笑道：“姚家真是个生意人，结婚也不忘做买卖。”
陆太太一拍大腿，道：“哎呀，沈小姐你真是个明白人！我们老爷的身份，按说是不能和那些西洋买家来往的，不过既然两家是姻亲，就算帮亲家抬一回轿子吧。”
陆太太又道：“就是荻华这丫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矫情的很，少商送了她不少衣服和首饰，她都堆在那里、碰也不碰。以前也不是没有少爷公子们追求，有比他家境好的，但没他有学问，有比他知书达理的，家里又是穷酸，我这个女婿，真是看着样样都好，亲家也算知晓礼数，刚订了婚就登门送了一大笔彩礼，连岳丈岳母都有份儿。我原说不要，陆家好歹是官宦门第，又不是市井的穷酸，指望着卖女儿发达，但是姚太太非留下来不可，看在他们的诚意上，我就勉强收了。”
沈玉琨见她说得得意，吐沫星子乱喷，好比皇帝嫁女儿，心不甘情不愿嫁了个财主。心里暗笑，同时更为陆荻华担忧，倘若她与父母摊牌，结束婚约，陆氏夫妇对女儿还不知道有怎样的嘴脸，这个家恐怕她是很难再待下去。
为了避免一直听陆太太吹牛，沈玉琨委婉提到，想去博物院看，听说珍宝馆还有最后一天展览，以后就见不到了。
陆太太道：“还开着呢，你要想去看，我给你联系。”沈玉琨忙道：“我自己过去就行。”
陆太太道：“现在那里忙成一锅粥，你自己过去，指不定连门都不给你开。亲家公前几天有事儿从天津过来，去宫里找他，愣是被门卫给拦住了不许进。毕竟是皇宫内院，就算没了皇帝，照样是个尊贵地儿！”
言罢，不等沈玉琨表态，她就给故宫博物院打了个电话，神气活现的，好像邀请客人去他们家的后花园。即便是前清的哪位后宫主位，恐怕也不敢用这样的口气邀请人呢。
沈玉琨当即拜别陆家，叫了辆洋车直接去景山前街，老远的地方，就见三辆卡车停在故宫神武门前，里面尽是箱子、棉絮、麻绳、稻草、纸张。还有一些懵头懵脑的人，各种年龄都有，看样子像是从外面招募过来帮忙的，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扯着嗓子喊：单号的去皇极殿，双号的去乐寿堂，可别搞混了！随即，就有工作人员带着这些人鱼贯从神武门门洞里进出。
沈玉琨在门口保安处说明来意，好久才有一个年轻姑娘匆忙走出来，自称叫徐秀。她说：“实在抱歉，让你久等了，我是从午门那里过来的。”
午门在南，神武门在北，徐秀几乎穿越了整个紫禁城来接她，沈玉琨忙道：“劳驾，这么远的路。”
徐秀笑笑，这才领她进去，道：“在这里工作，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你来得巧，也不巧，巧的是珍宝馆的东西明天才要打包，你还能赶得上，不巧的是今天正好是珍宝馆边上的皇极殿、养性殿和乐寿堂打包，我们人手不够，又怕他们粗手笨脚，所以一直要派人盯着，也就没功夫给你讲解了。”
沈玉琨来故宫很少，平常都随游客走大道，这次就见徐秀带她绕过一个大影壁，然后跨过一个门口悬挂着“顺贞门”的牌匾，徐秀解释：“这是御花园的北门，也是由北进入内廷的通道，前清时，选秀女或者女眷入宫，都走这扇门。”
沈玉琨感叹道：“那我也感受下当年入宫女孩们的心境。”
徐秀听了，转过脸笑道：“现在和过去不能比，故宫年久失修的地方多了去，可上面又没几个钱，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我刚来这里上班，把所有开放的地方都走了一圈，到处都是一排排的宫灯和大水缸。那些没开放的院子我也爬在门逢里往里看，荒草丛生，凄凉得很，门和柱子都变灰白了。”
徐秀熟悉里面的门户，为图快带她走得尽是小路，尽管是晴天百日，空荡荡的红墙琉璃瓦间，行走的也就是她们两个，沈玉琨忽然有种人如蝼蚁的卑微感，那种感觉好像回到了梦中，她想：自己前生可能就是这紫禁城里的小宫女吧。
很快，两个人就到了宁寿宫。
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人声嘈杂，徐秀眉头一皱，紧走进步，沈玉琨连忙跟上，就见宫门内，工作人员正把各宫殿内需要打包的物件成筐的搬了出来，沈玉琨原以为国宝嘛，不是金光闪闪，就该珠光宝气，哪知道，搬出来的既有大小花盆，也有各类不起眼的瓶瓶罐罐，偶尔夹杂着些玉器，它们就这样堆在篮筐里，狼狈不堪，和潘家园地摊上的货色好像没什么区别。
一个长袍老先生则在示范文物打包的技巧，他摇头晃脑道：“分类一定要明确，大花盆里面套小花盆，中间铺好稻草，玉器要记得把轻重都分开，否则混在一起很容易碎，另外像檀香沉香菩提子之类，装一个箱子里还是太轻，最好再套在其它的大箱子里。”
很快大家就开始行动，徐秀这才领她朝珍宝馆走去。这里安静得多，门口有个老人冲她们招呼了下。
沈玉琨刚一进去，觉得好像一只脚踏进另外一个世界：安静，空气好像凝固了一样，连温度都比外面低了不少，她忽然打个激灵，心内竟然有点怯怯的，忍不住想，这些东西冷冰冰的，每个都是妖精，它们活了千百年，受人供奉，养尊处优，能令看到它们的人为之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