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全福出了洞口,用杂草将它遮得严严实实,远处的动静越来越近,他握紧了从慕翎身上悄悄拿来的信号弹。
信号弹一旦拉响,不仅程泛会听见,那批杀手也会发现。
全福走远了一些,听着动静辨别远近,然后拉开信号弹,犹如烟花一般在空中炸开,那批人似乎寻找到了方向,直朝着他这边而来。
“人找到了!快追!”
全福撒腿就跑,他们穷追不舍,一个个拿着明晃晃的大刀,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在绝境之中为了保命所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可以跑这么快。
跑过了一条石子路,将那伙人带离了慕翎所在的山洞,他的裤子被倒在地上的枯树枝拌了一下,撕掉了一片布料,他顾不了许多,爬起来就跑,跑进了一片枯木丛。
全福个子不高,微微低头就能隐在枯木丛里,但是渐渐地他有些体力不支了,速度远没有刚刚快,眼瞧着那些人扒开枯木丛在寻找他的身影,忽然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小洞,大小刚好可以容纳进他的身体。
他钻了进去,窝在狭小的地方,用枯草做掩护,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心脏在扑通扑通的狂跳着,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黑衣人从拿着大刀在丛中随意挥舞,刀尖离他仅仅只有半寸。
全福吓得冷汗直流,手心都被指甲掐出来血痕。
他们找了许久,捅了大大小小的洞口,即将捅到他面前时,一个黑衣人紧张道:“老大,他发了信号弹,他们的人很快就会找来的。”
“主子说了,此事只能成功不许失败,狗皇帝发了信号弹,人一定就在附近,他还被我们射了一箭,定跑不远!如果不能成功,从前那些人的下场你们也是见过的!”为首的黑老大心里也甚是着急,如果不能杀了狗皇帝,他们也不能活着回去。
“老大,这里到处都是洞口,又蓬草遮着,找起来甚是麻烦,不如放把火吧,他肯定会跑出来的。”另一个黑衣人提议道。
黑老大觉得他说的有理,于是走远了一些,掏出了火折子,吹了吹,燃起了火光。
全福透过蓬草的缝隙死死地盯着那点子火星,一旦点燃,他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
火星一点点地靠近的蓬草,只差一点就能点燃,全福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
然而下一刻一条腿踢在那人的手上,火折子飞了出去又被稳稳接住。
黑老大一回头就看见了一身侍卫装束的人,是刚刚杀得最猛的那个,拔剑就要砍去,但他的速度没有程泛快,一下子就被程泛卸了胳膊,其余的小弟被其他侍卫或杀或逮住,并堵住了嘴,以防他们咬舌自尽。
没有等来熊熊燃起的大火,倒是听到了外面的几声惨叫声。
全福一点一点地睁开眼睛,看见一张满是慌张与担忧的脸。
是陛下!
还有程侍卫!
全福顿时喜出望外,他从洞口爬了出来,浑身脏兮兮的,脚还没有站稳,就被飞来的一个人扯进了怀里,用力很大,恨不得要将自己揉碎了融入骨血一般。
慕翎感受着怀里人的温暖,他从不知道一个小奴才居然对自己这么重要。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他就会失去这个人了。
全福跑出去后,慕翎就拖着那条快要废掉的腿扶着墙面站起来,他想要追出去,可下一刻就听到了信号弹的声音,与兵刃相触的凌厉声。
他忍着疼走了出去,刚出了洞口便遇到了找来的程泛。
程泛是根据信号弹的方向与慕翎留下的标记找到了山洞的位置。
见陛下的腿受伤了,立刻就要蹲下身给他检查与处理,却慕翎拦住,让他赶紧去找全福。
慕翎从程泛那儿拿了复苏丸,往嘴里灌了好几颗,一路寻着踪迹找过来,看见了枯树枝上缠着的一块布条,是全福身上的布料,还绣着暗纹,此时此刻慕翎心慌得厉害,从内心深处涌出害怕。
还好,还好啊……
“痛——”全福被他抱得快要喘不上气了,用力地扒拉着他的手。
慕翎松开了全福,捧着他的脸,关切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全福摇了摇头。
慕翎似乎还是不信,将全福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发现他乱了一些,颈侧有被树枝划破的伤痕,手心有被掐出来血痕,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的了。
他伸手给全福抹掉了脸上的血痕。
全福看着他能够战立的样子,不由得困惑,“你……你的腿好了?”
话音刚落,慕翎就软了下去,直接就倒在了全福的怀里。
慕翎比全福高出了整整一个头,对全福而言他就是一个壮汉,压根儿就抱不住他,为了不把全福带倒,他自己还不得不撑稳了下盘,只是倒了上身而已。
“朕……朕还疼着。”慕翎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谎话。
吃了复苏丸是能维持一两时辰的,这两个时辰内可以保证这条腿和没受伤之前一样,但药效过后会比受伤时疼上百倍。
但当时的情况,他也顾不上许多,只想要将人快点找到。
“陛下,你的伤不能再耽搁了,而且您失踪一日一夜,苏公公快马加鞭将此事告知了王相,王相不让伸张,但朝中已经有人开始起疑了,需得尽快回去。”程泛也很怕,待会儿陛下疼起来会受不了。
“嗯。”慕翎点了点头。
马车上。
由于没有好好地处理伤口,加上为了寻找全福而过分用力,伤口已经有了腐败的迹象。
医者用刀一点一点地刮去腐肉。
全福不忍看,别过了头去
“给他处理一下伤口。”
医者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全福一番,都没看出要处理什么,又怕有什么内伤,给他把了把脉,但也并没有,于是问道:“小公公这是伤到哪儿了?”
“我没有受伤啊。”全福摇了摇头,他好得很呢,就是消耗了一些体力,需要休息一下。
慕翎拧着眉头,感觉这个医者甚是没有眼力见儿,“他的手和脸颊都有伤痕,看不见吗?”
医者定睛一看,确实有个小伤口,要是再不处理都要愈合了,但陛下的命令哪有敢不从的,他沾了一些要药粉给全福抹了一下就好了。
“陛下,疼吗?”医者走后,全福看着慕翎额间冒出的虚汗与苍白的脸色,问道。
“还好。你在关心朕吗?”“当然了。陛下要是疼死了,那……”
“好了,后面那句可以不用说了。”慕翎适时地打断全福的话。
“哦。”全福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看了看陛下受伤的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陛下,奴才算是救驾有功吗?”
“嗯。”
“那……奴才之前说的那些,可以兑现嘛?”全福眨巴眨巴了两下眼睛,十分地期待。
虽然他没有英勇就义,但也有功了,有功应当是要赏的,至于多少,就得看陛下的了。
慕翎:“……”
小奴才的脑袋里永远都只想着好处。
慕翎叹了一声气,抬手揉了一把全福有些乱糟糟的头发,“朕不会亏待你的。”
将近傍晚,他们才抵达京都,慕翎当即就招了王相去勤政殿,商议有关那些刺客的事情。
这件事整整谈了一夜,全福又在明德殿的小榻上睡了一夜。
第二日全福就被苏公公告知陛下给他升职了,日后就去陛下身边成为近身内侍,住在明德殿的偏殿里,东西都已经给他搬好了。
速度快到让全福还有些懵。
“全福,你去了陛下身边,升职了,月钱是不是也涨了许多?我听说陛下身边的一等内侍有六两银子呢。”童玉高兴地绕在全福身边问道。
一听到银子全福便回过神来,怀疑自己听错似的又重复了一遍,“六两?”
“对啊。近身内侍耶,当然得有六两喽。”
“可师傅没有和我说要涨月钱啊。”
师傅只让他收拾好东西搬进明德殿的偏殿,还是笑眯眯地和他说的,甚至又说了一句以后的福气少不了。
福气是啥?不涨月钱吗?
“啊?那你岂不是亏大了!你一个人干那么多人的活还不给涨钱?!这怎么可以呢?”童玉愤愤不平道。
“对啊,”全福猛地站起来,“这怎么可以呢!”
升职了居然不给他涨月钱,怎么可以!
该他的一分都不能少的!
明德殿。
慕翎和几位大臣商议完事情后,苏义走了进来,问道:“陛下,您把全福调到了身边,还安排在偏殿住着,这……他的月钱该如何算?”
苏义实在是把不准主意,历代以来偏殿就没有住奴才的先例,倒是住过一两个甚是得宠的妃子,所以他不知道该是按一等内侍的标准还是按妃嫔的标准。
这个问题慕翎也在考虑,尚没有考虑出一个结果,他正要开口时,全福走了进来,满身阴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愁眉苦脸的,谁欺负你了?”
全福带着幽怨地表情瞪着慕翎看。
瞪得慕翎以为是自己欺负了他,可最近为了忙着处理这两日堆积的公务,自己都没好好“欺负”过他。
“陛下……”全福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一口气道:“端茶沏水是小栾的活,布菜是师傅的活,研墨铺纸是江月的活,还有晚上暖床的是奴才与小荣两个人的活,却让奴才一人包揽,按摩是奴才做的,伺候沐浴穿衣是奴才做的,就连妃嫔……妃嫔才能做的事情也是奴才做的,可奴才做了那么多活,偏偏月钱只有四两银子,这不公平,一点儿都不公平,陛下根本……根本就是在压榨我!”说到最后语气都染上了些许愤怒。
慕翎惊了一下,全福已经许久没有对他说出这么一大段的话,而且还是满满的控诉,不过他正想着要给全福多少钱才合适呢,人就跑到了自己面前,“确实是不公平,你想要多少月钱呢?”
其余的小太监和自己一样都是四两银子一月,按摩伺候沐浴等杂七杂八的加起来也得四两银子,妃嫔做的事儿得按次算,师傅的月钱可就比他高太多了,他不敢要太多,就没有算上布菜,零零总总加起来起码也得二十两银子。
这可是一笔巨款啊,他想都不敢,现下算完了也有些不敢说出口了。
慕翎看见全福抬眸瞥了自己一眼,笑道:“算好了?想要多少?”
“二……二十两,对,二十两。”但全福不想退缩,明明是他该得的,凭什么要退让,没有人能从他手里拿走属于自己的钱,如果有那得和他拼一拼。
从前在奴役所时,他们小太监的月钱只有二两,还要被黑心的管事克扣去一两,全福当时就不服气,和管事的去要,却失败了,甚至还遭来了一顿毒打,他被打怕了,才不得不屈服,可不代表他不敢为了银子再搏一搏。
“好。”慕翎一口答应,都不带犹豫的。
全福见他答应的实在是太干脆,心里有些存疑。
“朕是天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全福勉强信了他,虽然他身上没一毛钱银子,可他有权利让别人给自己发银子。
得了承诺的全福还想要更多,这次稍微挺起了胸膛,“那……那陛下还得补上奴才从前的钱,奴才不能……不能白干那么多月。”
看着一开始怕得跟小鹌鹑一样又不卑不亢向自己控诉的全福变得昂首挺胸起来,慕翎真的觉得可爱死了,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揽在怀里狠狠疼爱一番,可他还有一堆奏章没有处理完呢,只得忍下。
“好。”
全福愣住了,心里有些惊讶,惊讶于陛下居然这么好说话,就好像是自己有什么要求他都会满足一般,他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的。
“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没……没有。”全福摇了摇头。
一下子到手那么多银子,乐得他嘴都快要合不上了,哪里还要别的东西。
“行,去给朕暖床去。”
得了命令,全福立刻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去浴间,可刚走到一半又想起来什么事情似的跑了回去。
“陛下,奴才还有十五两银子在你那儿。”
“明儿朕让人把这些银子一道还给你,朕不会赖账的。”
“还有奴才的荷包呢。”
“什么荷包?”慕翎装傻道。
“就是两只小麻雀啊。”
“丢了。”慕翎继续装傻。
全福瞪大了眼睛,惊讶道:“丢了?怎么可能会丢呢?”
慕翎低下了头,用毛笔沾了些墨水,在奏章上写着,“朕说丢了便是丢了。”
“哦,好吧。那我再重新给施原绣一个。”
“施原”这个名字现在是慕翎的禁忌,一听到便要敲响警钟,“回来。”
全福又转过身,听他吩咐。
“你说好要给朕绣一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