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没人要的小孩
江城每年冬至的前后时间都免不了会下一场大雪，像是宣示着冬季正式到来。今年也不例外，从昨晚开始便飘雪，到了半夜就愈发的大，今早起来外边的积雪已经埋没了人的小腿。树梢上更是挂满了雪和冰条。
随安透过窗看入目皆是雪白，窗前的窗台上更是落了厚厚的一层。她今天请了假，从房间里出来时随年戚刚好开始把早餐端上桌。
“怎么起这么早？今天不是请假了吗，怎么不多睡会。”随年戚将粥放到桌子上，“先喝点粥垫垫肚子吧，我再给你蒸个小笼包。”
“生物钟习惯了这个点起。”随安过去帮忙拿碗筷并拦下她，“别忙活了，你快坐过来吃吧，我也没什么胃口喝碗粥就够了。”
闻言随年戚眉间微蹙面露担忧，心里轻叹了口气，转而笑着换了话题：“行吧。说起来后天平安夜正好在周末，你想怎么过？”
“都行。”随安垂眸将一碗粥放到随年戚手边，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那我们做个烤鸡吃吧。”随年戚提议，“再烤个蛋糕？”
随安：“可以。”
随年戚：“那你看看要不要邀请你的朋友来家里一起过？或者班上玩得来的同学也可以，上次那个女孩子我看着就挺不错，很可爱。”
她说的是周思宁，随安想起那张五个人的合照，点点头温吞的说道：“我明天上学了问问。”
随年戚：“那等你好消息哦。”
“……”
“……”
饭桌上短暂的重归安静，像是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须臾。
随年戚还是犹豫着道：“要不一会儿还是我开车送你去吧？”
随安摇头：“我自己去就好了，顺便散散心，最近学习任务重有点累，而且外面积雪厚路不好走，你来回跑太折腾了。”
随年戚只好作罢：“那你路上注意安全，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随安：“好。”
由于大雪的缘故，江城一夜之间气温又低了不少，随安出门时围多了条灰色的围巾。一走出大门接触到的风都是钻心刺骨的冷，她往围巾里缩了缩脖子。
冬至，一年中冬季的初始。
也是外婆的忌日。
随安在公交站上车，在最后排角落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车窗上倒映着她瘦弱的身影，而窗外是不断向后飞驰而过的街景。
…
在随志文和杜雅芝离婚后，随志文被判了五年的牢狱之灾，而随安也就被判给了母亲杜雅芝，母女俩人相依为命。
生活恢复了平静再没有了家暴，日子一天天的过，本以为就此会相安无事的和母亲度过未来的日子，可直到有天放学回来时随安看到了倒在客厅的杜雅芝。
救护车是随安叫的。
在医院的走廊里，周身充斥着浓郁的消毒水味，医生告诉她，杜雅芝确诊换上了重度抑郁症和轻度的狂躁症，并且还有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倾向。
随安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甚至医生口中的有些词对于当时13岁的她来说何其陌生，连听都没听说过。
最后随安带着杜雅芝回了家里，一切都和往常没区别，只是杜雅芝开始吃药了，也开始逐渐回避躲着随安了。
随安最开始对于杜雅芝的病情诊断是没有什么概念的，只是单纯的觉得妈妈只是相对于以前冷淡了些，还有点躲着她，除此之外她和正常人无异，甚至她一度有想过让妈妈停药。
直到那天一个清脆的巴掌落到了她的脸上。
随安被扇的整个头侧向另一边，整个人愣在了那儿。而杜雅芝也是懵了一瞬，转而逃也似的回了房间。
杜雅芝靠着门滑座到地上，颤抖的看着自己刚刚扇了女儿的那只手，最终奔溃的捂着脸哭出了声。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动手打了自己的女儿。
愧疚、后悔、充斥着心头。使得她想出去和随安道歉，想和她说妈妈不是故意的。可当真的要这么做的时候，她心里却又只剩怨恨和憎恶，甚至恶心到产生过激的生理反应。
可随安明明是她的女儿！她曾死死护在怀里的人。
杜雅芝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着这种煎熬。
医生对于她的那些诊断其实早在之前被家暴的时候就有了，现在只不过是愈发的严重罢了。
随安其实长得像随志文多一些，特别是那双眼睛，有七八成像，以至于杜雅芝每每看到随安，看到她的那双眼睛的时候，她都会想起被家暴的那段日子。
那是一条无形的枷锁，遏制住她的喉咙，将她死死锁在了那方寸之地。她反复的、来回的、无止境的被“家暴”。
随安缓过劲来后，能清晰的听到杜雅芝的哭声从隔音不好的房门那一边传出。
她慢慢的收拾好了地上破碎的碗和洒落一地的汤，最后简单的处理了一下手上的烫伤，便重新盛了碗汤送到杜雅芝门前。
门后已经安静了，随安敲门。
“妈妈……汤我放门口了，你记得喝……新的药也在这里……你吃完放那我来帮你收拾就好啦……”
那时13岁的随安尽管嘴上是笑着的，语气听上去是上扬的，但她的眼眶里却噙满了泪水。
怎么会不委屈呢。
可她还是对着房门说：“妈妈……我、我一直以来都很乖，我会一直乖的，你别生气好吗？刚刚是我不对，你别生气……”
别不要我。
随安死死咬着唇，就是不愿让那眼泪落下来，她不想让妈妈知道自己哭了，她不想让妈妈担心，她不想让妈妈觉得自己没用还麻烦，她不想成为同学口中没人要的孩子。
可豆大的眼泪还是出卖了她，一滴，两滴，三滴往下砸落，像断了线的珍珠，止都止不住，她狠狠吸了口气连忙把汤放在了门边，然后飞快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从那天以后，杜雅芝就开始更加显而易见的躲着随安。
直到半年后，平安夜，随安的生日，她被杜雅芝送到了外婆家，她终究是成了同学口中没有人要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