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小学

    二年级悠悠到来，除了长大一岁，一切都在变老：爸爸新添了白发，奶奶行动迟缓了一些，房子在变老，学校大门也在掉漆。易小冰长高几寸，头发也长了，可以齐肩。她喜欢站在背着阳光的角度，将头发甩起来，映着晚霞，闪闪发亮。性情也变得温顺，尤其在奶奶面前，格外可爱勤快。街坊邻居的夸赞声又重新回荡耳边。

    新的学期，换了新的旧教室，大家彼此更加熟悉。开学第一天，白小荷兑换部分诺言，带来五卷《龙珠》。易小冰拿一卷，其他分给大家。

    大家伙儿拿人手短，不好意思再对她有成见，便渐渐认同了。

    没几天，大家都迷上这本热血动漫，疯狂传阅开来。

    易小冰更是胆大，无论数学语文，胳膊一挡，头一低，就哗哗翻页。其他人较为收敛，大多在不被重视的体育音乐自然课上活动。

    好景不长，有一天可爱的音乐老师走在课桌间隙，发现柳叶青一直低头盯着自己裤裆，急的易小冰如坐针毡，最终眼睁睁书被没收，气得对他好多天不理不睬。第二天，娃娃脸的音乐老师找到柳叶青逼问下一卷下落，气得柳叶青脸色发青，在课桌上刻了个深深的“草”字。

    天长日久，每逢考试，便有不少同学成绩急剧下滑，凸显的易小冰几位更加优秀。

    易小冰看的入迷，决定给自己起个外号，虽然看的零零散散，但格外喜欢“沙鲁篇”，特别喜欢“18号”。那是一个漂亮而有个性的大美女，于是自封为“18号”，然后为其他人取名。

    大家自然不服，也绞尽脑汁自起外号。有时候，为一个好听的外号，比如你叫悟空那我叫什么，要纠缠好久。这时候就要拼人气，人气少的一方必须放弃。被大家孤立的小伙伴，只能被迫接受坏蛋的外号。比如柳叶青，本来自称“小林”。但易安然说，想的美，“小林”是“18号”老公，我们小冰能看上你，哼，你叫“弗利萨”好了。

    于是他叫“弗利萨”，这个称号陪伴其到小学毕业。

    其他人就有趣多了，比如白小荷，找来找去没有合适的角色，只好选“17号”，但大家都不认同，纷纷冠名“桃白白”，生生给给人叫到哭。好在易小冰仗义出头。但大家贼心不死，超常发挥想象力，又取名“尖尖角”，有“小荷才露尖尖角”之意，但其固执己见，非“17号”不要。易安然也没有合适角色——那时候布欧篇还没出现——急的要哭，柳叶青有仇就抱，开口便叫“小企鹅”，却获得大伙儿交口称赞。

    说来“17号”和“18号”是合作伙伴，实力不相上下，易小冰和白小荷交战也是互有胜负，于是经常互粉。这边易小冰恭维，小荷，你又讨人喜欢，学习又好，真羡慕你。那边白小荷讨好，小冰，你又漂亮，又是班长，真喜欢你。

    但突然间，“18号”被淡化，一个新的外号，完全出于偶然，惊天破土而出了。

    这是普通的一天，和以前几千个日夜相同。易小冰换上新的自然作业本，忘记署名就上交，被柳叶青揪住。她便随口让其替为署名。

    柳叶青生着气，故意将她名字写的歪歪斜斜松松垮垮，部首之间距离大的要命，第三字才写一半就被老师叫走，便随手将作业本一抛。

    第二天，自然老师睡眼惺忪，一点到易小冰便觉不对，班里也炸了锅。

    “易小二”一炮而红，陪伴了易小冰的小学生涯。白小荷也和易小冰划清界限，互相取笑。

    易小冰闪闪发光的班长光环顿时失去颜色，陷入了无边黑暗。

    柳叶青无意之间犯了大错，羞愧得将头深深埋在臂弯里，心想易小冰肯定不会放过他。

    课代表怎么可能抗衡班长。易水寒的黑暗生活才刚刚开始。

    这边也没结束，临近学期末，“易小二”犹如星火燎原之势，甚至响彻了兄弟学校。

    原来老师们有为大家定学习报的习惯，上面经常有一些趣味题目，老师鼓励大家去做，然后递交答案。其中一道趣味数学题是骨灰级数独，原来出题老师大意，错将自己仍在计算的题目印发出去，后来发现已晚，但心想也罢，反正给小学生做的，也没人解得出。天知道十天后收到易小冰递交的答案，立即惊为天人，要知道自己可是忙了半月没结果。

    最终，五百元奖金和获奖证书以及亲笔信一同递交到学校。

    偏偏老师爱拆学生信件，当读到邀请易小冰去市第一小学读书时都惊呆了。

    白主任将证书交给易小冰。易小冰对证书没什么概念，只知道五百块是个天大的数字，完全可以付清两年学费。

    白主任询问其要不要选择市里读书，易小冰连连摇头。她根本无法想象没有奶奶，没有爸爸，没有周围的老师同学，被一群陌生又聪明到掉渣的陌生人夹在中间的生活。

    她也无法想象，直至学校毁灭，也只有两个人曾经有机会进入该学校，而她是唯一被邀请的，她选择了放弃。

    易小冰将信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背着五百块，屁颠屁颠跑回家。奶奶开怀大笑，青丝在空中飘扬，心想大姑姑果然没有说错：这孩子是读书的料，也许，她真能改变家庭的命运呢。

    小冰啊，好好念书，奶奶以你为荣。

    奶奶虽然不会说出这样的句子，但她闪烁的眼睛里明明就是这个意思。

    爸爸也十分高兴，破天荒将自己珍藏的酒拿出来小酌两杯。但他喝到最后，叹口气。

    易小冰以为他要说什么你要是个男孩儿就好了之类的话。但他说：你好好念书，别学你妈。

    奶奶一筷子敲在爸爸手上，叱道：喝过头了吧你，说什么胡话。

    易小冰抬头望见爸爸脸颊微红，胡茬散乱，眼泪失控般奔流而下——本来所有人都极力淡化这个事实，但爸爸突然间揭开了大家掩盖不及的伤疤——大叫道：都是你，都怪你，妈妈是因为你才离家的，不是因为我。转过身就哭哭啼啼跑出去。奶奶赶紧追出去。

    易小冰跑到小河边，坐在树墩上，捂着脸使劲哭。她想念妈妈：当初她手把手教她读书写字，穿衣服，系鞋带，用筷子；自己故意作对，浑身泥土，往锅里扔鞋，诗词背不过，呼喊不到人。现在见一面都要偷偷摸摸，算计时间。想念爷爷：当时他经常在这里给他讲故事，说笑话，现在也见不到，以后也不会见到了。责怪爸爸：是他没有本事把妈妈留在身边，也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可以成为自己的骄傲，奶奶甚至希望自己不要像他。怨恨自己：自己年纪小，口无遮拦，肯定让爸爸奶奶伤心了。

    奶奶气喘吁吁找过来，牵着易小冰小手慢悠悠走回家，也没责怪，也没说话，就重新做了饭端过来。吃过晚饭，留她在自己被窝儿睡了。

    易小冰抱着奶奶胳膊，闻着只属于她的味道，做了一个香甜的梦。梦里有巧克力，水晶鞋，大房子，还有依旧年轻的奶奶。

    要是你永远都陪在我身边多好。易小冰睡梦里喃喃道。

    假期了然无趣，三年级望眼欲穿。

    等到三年级过了一半，“尖尖角”的名号也伴随“易小二”响彻校园。得益于市里举办了一个什么作文大赛。市里总是举办什么作文大赛，但“尖尖角”居然获得第一名，建校以来史无前例。名额共计十个，奖状只发前三名，末尾还出现了“小企鹅”的名字，但完全被“尖尖角”的耀眼光芒掩盖。其余名额都被市第一小学打包。

    哼，反正大家只会注意第一名，我不算什么。“小企鹅”愤愤不平道。

    易小冰仔细阅读两人文章，题目是“我的母亲”。“尖尖角”发挥的淋漓尽致，有限的字里行间溢满了对母亲无限的歌颂与赞美，比作太阳，比作山和大海。易小冰强忍着读完。完全不如“小企鹅”，虽然平常平淡，好歹真实，讲述妈妈的小缺点小优点和可爱的一面。

    易小冰安慰“小企鹅”：没事的，你水平很好，是评委眼瞎。

    “小企鹅”想了又想：不对，能把我列进获奖名单，应该只是眼瘸。

    白小荷凑过来脑袋，害羞道：“小二”，你看过我文章没，怎么样，怎么样。

    易小冰立即笑眯眯，眼睛弯成一道月牙：太棒了，天下文章共一石，她“尖”独占八斗。但她心里想，这也太没技术含量，比起我的数独简直小巫见大巫。

    三个人互相吹捧半天，都哈哈大笑起来。

    易小冰回家翻出近期几期学习报，找一个中级数独，死活做不出，又过一周还没解开，再后就渐渐遗忘了。

    后来，她自觉学习已经毫不费力，站在了塔顶，便拉白小荷易安然一起搞了一个组合，名唤“三姐妹”，主攻舞蹈歌唱。但老师们从未提供舞台，总是一本正经教训：学生就要好好学习，搞什么蹦蹦跳跳都是邪门歪道。

    再后来，万万没想到，这个组合还是出场了，虽然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又一个学期末的家长会现场，由于家长期望，白主任很突兀的要求“三姐妹”来一段舞蹈。易小冰倔强脾气上头，偏偏不跳，借口是生病。最后“三姐妹”变成二人转。家长们竟然很满意，纷纷鼓掌，夸赞她们有创意。

    “三姐妹”只维持了一个学期，以残阵表演过一次便解散了。四年级中途，白小荷很认真的拉起易小冰手，眼泪汪汪告诉她自己要退出。易小冰惊呆了，吐沫横飞的劝阻。

    白小荷只是摇头，甚至掉下一颗泪珠，告诉她，这是别离，爸爸妈妈要搬家，不知去向何方，也不知道原因，只知道时间，只知道结果。

    白小荷深情拥抱易小冰：我会想你的。

    第三天早上，她手捧一摞书，郑重交给易小冰，认真道：这是下半套《龙珠》，知道你看的七零八落，原来嫉妒没给你看，现在送给你，我们因它交好，就让它作为友情的见证，上半套在我手里，期待以后再见。

    易小冰拍拍白小荷脊背：我又讨厌你，又喜欢你，但见不到你整个人都不好，我也会想你的。然后分别，追出校门，目送白小荷走进私家车里。她探出脑袋向她挥手，大声说着平安。车便开向远方，渐渐消失。

    有时候，有些人你还见得到，只要她还在。而有些人，一不小心，就成了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