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商量谁收养小鱼
蓬岭生产组东边有个粉坊大院，生产队开大会就在院子里。
当年粉坊被迫停了工，被扒锅拆灶已经荒废了，就剩下空荡荡的四间大北屋，破旧的墙壁支撑着屋顶，已是岌岌可危。
门口是棵老槐树，树杈上用钢丝拴着一块铁犁铧，当做生产队的钟，旁边挂着一根火柱用来敲钟。
蓬岭生产队属于九联大队所管辖，九联大队上面就是十里公社。
曹国震现如今已是九联大队队长，以前是蓬岭生产队的队长，当了大队还兼顾着蓬岭生产队队长。
因为是自家生产队的事儿，也没叫上其它生产队，也不好意思把这事传出去，丢了蓬岭生产队的脸。
曹国震早早来了，当当的敲了七八下，生产队的人都不待见小鱼，故意磨磨唧唧到中午才到齐，每户人家都来了一个代表。
刘家大儿媳何秀纳着鞋底，故作神秘兮兮道：“今儿个早上，大队家里发生的事，你们都知道吗？邪乎的很。”
很快凑来了七八个人询问。
她摇摇头：“算了还是不说了，这事不吉利。”
一堆人心痒痒的，催促着她赶紧说。
她夸大其词的把早上的事讲出来，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那个时候，我跟着进院子，就觉得周围不对劲，说不上来，反正就觉得有啥东西在院子，我们看不见的地方盯着。”
有人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咦，你别吓唬人。”
何秀不乐意：“我吓唬啥啊，真真的，还有那曹小军哭的哟，恐怖的很，就是受到惊吓一样。”
她直接坐实了小鱼是‘丧门星’以前大家还半信半疑。
周围的人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都表示不愿意收养小鱼，谁家都不敢去染上晦气。
曹国震出声呵斥：“都安静安静，净瞎说什么，今天临时召集大家来这里开会，就是商量一下咱们队小鱼收养的事，现在王老五两口子不要小鱼了，这不，人都没来，又跑出去躲着呢，我们家……”
他的目光在周围搜寻小鱼的身影，最后落在草垛边。
他有些歉意：“也养不了小鱼，当初王婆婆在咱们队的河里捡到了小鱼，小鱼就是咱们队的人，这孩子可怜，不可能说，大家都不管不顾吧……”
何秀笑道：“谁捡的就让谁继续养呗。”
有人说：“那可完了，得让小鱼去找王婆婆了。”
曹国震微怒：“小鱼的事就是咱们队的事，总不能把这事闹到公社去吧，现在上面的人又忙，闹上去，事儿大了，别队里的人，估计都说咱们村没个心善的人，五六十户人家就没一个小鱼的容身地，现在都是承包土地，大家的日子稍微好了一点起来，所以，大家谁家里想多添一个闺女，这闺女懂事听话，什么活都干。”
“大队你说的这么好，你就留下吧，你心善，你家日子过的也是最好的，反正，你以前养了小鱼五年，肯定还是有感情的。”
人群中有个高瘦的女人讥笑着开口。
她家里一堆活都等着干，为了个野孩子，还要来这儿开会，她的时间不是时间啊？
站在她旁边四五十岁的矮胖女人，不乐意：“萝卜他妈，你就看我外甥老实巴交欺负他，他都收养了五年，轮着养，也轮到大家了吧？”
杨红睨着她；“牛婶要不，先轮给你吧？”
牛娥春脸色一变：“爱轮谁轮谁。”
曹国震表情为难，带着求助的目光扫向大家：“谁家缺个闺女，或者愿意多个闺女，我身为大队，我送一袋子大米。”
大家小声议论，但是没人愿意站出来。
有几个上了年龄的老人交头接耳，先甭说什么丧门星，光是一个丫头就没人要，丫头就是赔钱货。
连刘家的刘大爷都没有任何表示。
“实在不行，跟我一样，当个乞丐，拿着碗筷……“
队里的无赖流痞周旺财把嘴里嚼着的草根吐掉，掏出自己的碗筷开始敲着：“瞧一瞧，看一看，这里有个穷要饭，给个馍，给口饭，大娘大爷心真善。”
周围的人都哄笑出声。
曹国震耐着性子道：“别笑了，安静一点，大家都是一个生产队的人，当年王婆婆也是个好心眼的人，帮衬过大家是不是？如今她亡故了，疼在手心的娃没人要，她多寒心啊，我们好好商量商量。”
家家都日子吃紧，再好心的人也不会多养一张嘴给家里添难，况且，听说小鱼是丧门星，好心也被吓没了。
草垛边。
小鱼坐在草上，拿着根枯草编成手环。
她经常看见跟自己同龄的孩子，他们有疼爱自己的爸爸妈妈，被抱在怀里，被扛在肩膀上。
天冷了，有妈妈给他们做衣服。天热了，有爸爸带他们去河里洗澡。
夏天，他们一家人在门口乘凉，冬天，他们一家人围着火盆烤红薯。
他们还有爹爹婆婆嘎爹嘎婆还有很多亲人疼着爱着。
小鱼渴望有个家，只要养了自己，她就给家里干活，要是真心待自己，她也会待他们好。
她心中酸酸涩涩的，却坚强的不让眼泪落下来，朝着人群里看了几眼，大家吵了起来，每个人都眉头不展，面带烦闷。
“拿来吧你！”
手中的枯草手环被一个瘦高的男孩子抢走了。
男孩个子高高的，又黑又瘦，衣服脏兮兮的，顶着一个萝卜头，还流着鼻涕。
他把草环戴自个儿手腕上打量着：“还不错，但是没我的陀螺好看。”
他炫耀似的把陀螺递到小鱼面前，挑着眉：“咋样，我自己亲手做的。”
小鱼没有说话。
萝卜头拿着陀螺在小鱼毛茸茸的脑袋上转了一下，开口：“今上午，我妈跟我婆在家里骂你”
他走到小鱼左边去，颇得意：“我把我婆的拐杖抢了，她追不上我，坐在原地，都把自己给骂累了。”
小鱼还是不理他。
他又跑到小鱼右边：“我妈坐下去的时候，我一脚把小板凳踢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我妈直接追着满院子打我。”
小鱼这才抬起头，黑亮的眼眨了眨：“你做这些干啥。”
萝卜头笑眯眯的一屁股坐在她旁边：“你只能我欺负，我骂你，他们可不行。”
小鱼又不说话了。
萝卜头无趣的在地上玩着陀螺，一会儿瞅小鱼一眼，一会儿又瞅她一眼，再也找不到话题了。
“你这个死肥婆，吊死鬼打粉擦花。”
“你这个吃饱了的牛肚子。”
“你家男人也是种地不出苗，一个坏种。”
“你家儿子一个耳朵大，一个耳朵小，猪狗养的。”
那边，曹国震让大家商量，这商量着商量着两个女人一言不合就开始撕扯扭打起来了，激烈的很，个个肺活量高，振聋发聩，动手不够，嘴上加强输出。
先从嘴上骂几句加强气势，再从身体、长相，儿女，财产、亲戚……全部骂一遍。
“你看，我妈跟牛姨婆打起来了。”
“哈哈。”
“我妈被牛姨婆一屁股顶到地上去了，哎呀。”
萝卜头站起来，拍打着大腿笑，笑的没心没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