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能不能,请你帮忙照顾阿霁一段时间?”
杨久安好奇道:“你自己看不了吗?那么多宫女太监,又不用你亲自带,孩子还是要养在父母身边,比较好。”才能养出健全的人格。
林素儿摸着自己的肚子,神色温柔道:“我又怀上了。”
杨久安挑眉,语气深沉,“确定了吗?”霄儿是前太子故去前怀上的,才满月呢。
林素儿道:“是,我自己就会医,还能有错?”
杨久安知道,世子身体不好,林素儿从小就忧虑,她自己也是学过的。
现在,她试探着地对杨久安道:“阿珝今天高兴好久。我想过,既然他未来注定不止有我一个女人,怀不怀孕都要有人进来,那还不如多生几个,把名额都占上。”有什么比儿子更牢固。即使她相信明成珝与她的情感,但男人的情爱怎么能拿来做依靠?
她看向杨久安,道:“我要留在京城陪伴殿下,不去行宫了,但阿霁一直没有出去游玩过,我自己要管着阿霄,又要管肚子里这个,怕有所疏漏,还请你带着阿霁前去行宫避暑。”
杨久安沉默地盯着她,林素儿渐渐眼神躲闪,她道:“交给你,我是最放心的。”
林素儿的能力杨久安最是清楚不过,过目不忘,心细如发,人又狠辣,那两名闺秀被她管得像个鹌鹑一样,整个东宫滴水不漏。
她手上有太子给她的护卫,以及世子还有她自己的暗卫,现在小孩夭折率多高啊,尤其是体弱的,最艰难的日子都把人养活了,现在还能管不好自己的孩子吗?
林素儿躲闪了一阵,又看向杨久安,道:“你方便吗?”
杨久安叹了口气,“怎么会不方便,只是,担心你的身体,频繁生育不是好事。”生阿霁的时候就让她三年内不要怀孕,她真的就只保持三年。
林素儿闻此高兴道:“没事,我每天坚持活动,不用担心。”
杨久安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好,告诉殿下,把御医都查查,陛下都不敢全信他们,你们多注意。”杨久安不想插手太医院的事,得避讳。
可才说完,她又道:“不行,不能让太医院知晓,”她掐指一算,“虽然太子现在为储君,又代行监国,按理可以缩短守孝时间,可不说三年,最低也得一年,现在满打满算,也才九个月,这件事,还是暂时不要声张。”大不了就报早产,七活八不活,有操作的空间,不行就说是霄儿的双生弟妹吧,体弱未报,差一岁养养就像了……
杨久安观察太子,是个坚忍守礼之人,守孝期间确实做到了滴酒不沾,不食荤腥,不娱乐,着粗衣……却悄悄给素儿的餐食使用高汤,素儿的衣服外面虽也是重孝,里面却是丝衣……
林素儿的心性杨久安最为清楚,这衣服想来也不是她要穿的,看她恨不得要把阿霁和霄儿都从孙孝加成子孝就知道了。
太子打着孝期不可同房的旗号,至今都还没有踏进那两位闺秀的房门,可如今却搞出了孩子。
守了,但没完全守。
杨久安现在就很头疼,但孩子是得留的,还不能让素儿背上孝期生子的罪名,最主要的是……皇帝不知道能撑多久,孙孝虽不比子孝,天子更是可以以日代年,但这也是需要时间的……
林素儿见杨久安只考虑怎么为她遮掩,并没有要她打胎的意思,突然觉得眼眶发酸,但又很快收敛,她不会表现出任何软弱的一面,她对杨久安道:“不用担心,等我显怀,已是冬日,我又常在后宫,多穿点,看不出来的。”
杨久安按了按鼻梁,这事它不是那么简单的,太子守陵四年,孝名远扬,这孩子的身份处理不好,就容易产生诟病,对大人小孩都不好。
还是去跟太子商量一下吧。
夜晚,月波荡漾。
太子侧身躺在床上,撑着脑袋,轻轻地抚摸着林素儿的肚子,温和道:“姑母已经与我商讨过,你只管养胎,无需担忧。”
阿霁生产,他身不由己,那孩子生得艰难,太子也知道林素儿心怀芥蒂,想送到杨久安身边就送吧,古来将难养的皇子送入臣子家中寄养,也不是没有。
霄儿生产,他在江州治水,依然无法陪产,有第一次阿霁的情况在前,临产那几日着实使他日夜忧心,这次,他一定要留在林素儿身边。
林素儿听了他的话,抬手拍开了他的手,道:“你倒是不担忧,全让十九担忧去了。她本来就很忧心,这几日眼下都挂了青。你才是太子,你长长脑子行吗?”
太子缩回手,无奈道:“素儿,你太小瞧姑母了,这皇城里,她和许知秋加起来,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她只是看起来温柔,她说要保你的胎,你就算是没怀孕,明日也能抱上孩子。她不想让你怀孕之事走漏风声,这消息恐怕连你这梧桐殿都走不出去。”
林素儿闻此,道:“怎么,你忌惮她?”
太子轻笑,道:“我倒希望她越强越好,这样方才能压住前朝那些混蛋,如今坐在这个位子上,我才知道皇祖父为何重用宦官当政,我不如皇祖父,有她在,我行事才能更方便。”
说到这儿,太子转而道:“不说她助我成事,就光她救了你们母子二人,我就真心敬她一声姑母,她的性格就是那样,当初我在肃州就看出来了,若非身为女儿身,当得起贤臣二字。”
林素儿道:“她如今也当得起这二字。”
太子笑道:“是,我妄言了,所以你不必担心我忌惮她,难道她还能跳起来造反不成?你快睡吧,早睡对身体好。”
太子看着林素儿缓缓入睡,心中却别有他思,杨久安是个他看不透的人,她这个人除了对待敌人如狂风暴雨,对身边的不说熟人,哪怕是陌生人都是温和的,这种温和又和许知秋那种装出来的礼仪不同,她的身上是一种真诚的温和。甚至带有危险的味道。
从她站在明成毅身后,出现在皇宫那次夜宴,太子就认识了她,或多或少,逐渐熟悉。
杨久安她不喜美食华服,不爱金银珠宝,不耽情爱,无心游乐,就像一个圣人一样无懈可击,嫉恶如仇却又隐忍善谋……
太子没有告诉林素儿,在他眼中,他并不是忌惮杨久安,他根本就是惧怕她。
这种说不出的恐惧十分隐秘,无法宣之于口。想必任何一个被她针对的人,都能逐渐感知到这种恐惧。
太子有幸见过杨久安坐在楼上,目视一个仗势当街纵奴殴打百姓的重臣之子,那种目光,很幽静,可偶尔就会透出誓要将其连根拔起的凶厉,可她什么也没做,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甚至之后还能与这个重臣同一个酒桌看戏。
就在他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数月后,他准备前往皇陵,却收到消息,那位重臣,被抄家了。因为结党营私,与江南贼蠹首尾勾结。强抢民女,强占良田,鱼肉百姓……罪孽深重,罄竹难书,数罪并罚。
百姓欢呼叫好,歌颂皇恩。
当晚,杨久安深夜前来送行,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些。
太子曾问:“何故晚来?”
杨久安突然咧嘴一笑,有些高兴,随即又有些难过,她收敛了笑容,道:“小事,替你父亲找了一个替罪羊。”
不知为何,那个笑容一直留在太子的心中,他刻意地模糊了杨久安的视线,但他隐隐能感知到,她并没有看他,仿佛在通过他看另一个人,那个人,说不定,就是他的父亲,是……储君。那个模糊的眼神中几乎没有对皇权的敬畏,反而有随时奋起反抗的激烈,但又隐忍不发,仿佛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那种目光,同样的,恨不得要将其连根拔起的决绝。
这使太子,心生畏惧。
第二日。
杨久安不上朝了,太子便在政事堂与她交接一些细节。
在坐的都是太子的心腹之人,上有正三品的尚书,下有五六品的学士,甚至还有未入品的谋士。是将要成型的班子。
众人议事过后,开始闲聊增进感情,太子最终还是隐晦地问出了一直埋藏在心中的疑问,他道:“姑母,你觉得这个案子办得怎么样?”
这是一件史书档案中的案子,受难百姓最终得当地贤官主持公道,得以伸张正义的故事。
随着时间的流逝,杨久安肉眼可见地越发精神萎靡,却也越显威严,她看了卷宗,随意道:“迟来的正义,怎么还叫正义呢?对当事人来说,没有遇到这种事才是最好的,遇到了,当下解决为中,晚了那么久,是为最下,如果不解决……那就不会写下来了。”
众人沉默。
杨久安继续道:“如果人活着还好,若是死了,无论做什么,也只是给活人一个交代,对死人毫无意义。”
“当然,天下完全太平无事是属于理想的状态,你们不要当真,做好自己应该做的就行。”
太子道:“那如果是姑母,会怎么办这个案子?”
杨久安看了他一眼,目光巡视众人,没有正面回答,她道:“人都说,掌土治民,我却觉得,治民为其次,治吏才是根本,百姓没有绝望到一口饭都吃不上,也不会造反。同样,官吏御下有方,贤明有力,百姓也不用煞费苦心,击鼓申冤。”
“幸好,诸位大人都是为国为民之人,国家有你们,哪里还需要我来办这个案子?我一个公主,只管躺着享福就是。”
众人应声附和。
散了会,杨久安单独与太子说话,她道:“太子,还是刚才那个问题,如果是我,能做的其实也同那名贤官所尽之事无差,但太子你不一样,你可以做的更多。”
太子道:“那孤如果做不到呢?”太子说这着话,眼睛却盯着杨久安的神情。
杨久安沉默了一会儿,眼中并没有什么情绪,思考良久才道:“也不会怎样,以太子的心性,再差也不会如前朝一般。”
说完这话,二人都沉默了,皇帝,就是因为活不下去,才会反了前朝的。
杨久安抬头看着太子,幽幽道:“太子不会变成前朝昏君那样,对吗?”
太子道:“自然不会。”
杨久安道:“那我相信太子,也请太子相信……微臣。”
太子知其意。
杨久安又道:“太子心中疑惑可解?”
太子看向她,又转头看向远处,微微点头。
杨久安道:“太子若再有疑惑,随时召唤,微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啊,她需要稳定局势,她要在这个本就是错误却又不得不经历的阶段,去做一些事情,若不是昏聩之人,杨久安也非闲得无聊,硬要弑君之人,她没什么要求的,谁做皇帝不是做,只要不是个傻逼就行了。
因为对她来说,这个世界,就像一段靠着bug才能够运行的代码一样,很奇怪,说好听一点是很有特色,但也只能尽量走下去,不可能让它停了摆烂,她要写一些注释,以期后人能有新的出路。
困难嘛,挺过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