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杨久安站起身来,估计了一下人数,对祁无疾道:“你有办法靠近马匹吗?”
倒不是杨久安小看他,这里的马比粮食还金贵,人饿得吃草了,马也得吃加了豆子的精料。
祁无疾点头。这支队伍本就是用作掠夺采买粮草,粮草放在第一位,马匹反而较为松懈。
杨久安将一个小瓶子递给他,道:“粮草先不管,你把这个加水放进马槽里。”
祁无疾接过去,抬头看着她道:“你要一个人去吗?”
杨久安按了按他的脑袋,道:“如果被发现了,就把我供出来,自己想办法坚持到我过来。”
说完,杨久安便转头回了自己的帐子,队里的女奴隶为她送来清水脂粉和衣物,杨久安没有排斥,她这身衣服也许久没清洗了,于是换上了北庭的装扮。
夜幕降临,杨久安就这样被送到了主帐中。
帐内歌舞不绝,帐外也有篝火,守卫拉着女奴喝酒,只有少数人站岗。
领头的果然胆子大了许多,竟然敢将手搭上杨久安的肩了。杨久安的脸上蒙着头纱,被拉到了他的位子。
他心情颇好地向杨久安介绍道:“这些都是我们北庭的勇士,比你们大梁的男人可勇武得多。”
随后便有人问起杨久安的身份,带着调笑与打量,领头的口气中带着得到战利品的嚣张,众人哄笑起来,他们没有避讳她,毕竟她也听不懂北庭话。
杨久安根据他们的聊天内容,推断出结论,那小子满口谎言,没想到核心消息还把握得蛮准的。
杨久安边看歌舞边听消息,只是这充满异域风情的欢快歌舞挡不住情/欲的产生。
还没过多久,宴席上就开始群魔乱舞,不堪入目。
杨久安心下厌烦,已经有点想离开了。
就在这时,一名舞女走到杨久安身旁,跪在她身旁为她添了一杯酒,杨久安抬头看了她一眼,还没等她看清,这舞女便被旁边的男人拉了过去。
舞女的皮肤白皙,腰肢柔韧,自然地在男人身上调笑。
杨久安眨了眨眼睛,突然站了起来,领头的见状正要询问。杨久安两步过去将那舞女从男人身上扯了起来,杨久安拉开她的面纱,模样陌生,她仔细看了两眼,心下疑惑非常。
男人似是不满,酒精催发下想要伸手去拉杨久安,领头的还没来得及阻拦,那舞女立刻劈手打开了他的手,不让他碰到这“素不相识”的女人。
……杨九安瞪大了眼睛,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众人就见她非但没有感谢这舞女,反而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啪地一声,十分响亮。
杨九安气得牙根都痒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舞女抢了她的男人,连那男人都懵了片刻。
领头的才凑过来,杨久安拎着舞女的领子把她扔到了一旁,转身就将领头腰间的马刀抽了出来。
领头的刚要开口,突然发现喉间发不出声响,才摸了摸脖子,碰到一丝血痕。
砰地一声,这次便真的永远地倒了下去。
到死他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领头的一倒,场面极速混乱起来,不过混乱并没有持续太久,在这样狭小的空间,很多人甚至还没有看清杨久安究竟是如何动作,便已经被割下了脑袋。
鲜血洒在白色帐子上,光影交错中,外面依旧歌舞欢淫。
这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最后一个北庭人缩在角落,将一个舞女挡在身前。他的眼中已经满是恐惧,仿佛眼前的不是个人,而是一只猛兽,一个鬼神。
舞女泪流满面,由于身后的男人过于用力,她很快就被勒得喘不过气。
杨久安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的尸体中拔出一把匕首,甩了甩血,猛地抬腕钉在了他的胳膊上,在其吃痛松懈的瞬间,便收割了他的性命。
这就要晕过去的舞女迅速清醒,飞快离开现场,和其他同伴一齐缩到角落,瑟瑟发抖,几近失声。
杨久安走到那个谁也不敢靠近的舞女身前,深深地看着她,那舞女躲躲闪闪,不敢与她对视。
没有其他舞女敢为她说话。都知道杨久安是打了她才开始发作的。
杨久安看着她就来气,还想再给她一巴掌,刚抬起手,别的舞女隔得老远也被吓得离帐壁更近了一些,只有这位,默默地跪坐在那儿,半点也不见退缩。
杨久安忍了又忍,听到帐外有了动静,又放下了手。她道:“十三娘,等我回来,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你该好好想想怎么和我说话。”
杨久安用酒水冲洗掉双手的粘腻,按了按脖子,然后从地上随意捡了两把长刀,道:“都不想死就别乱跑。”
随后便走出了帐子。
凤十三呆呆地坐在地上捂着脸,杨久安看似很用力,其实也没使多大劲儿,可她现在却十分的害怕,后知后觉的害怕,杨久安真的很生气。
其实,她明白的,杨久安只是不喜欢她糟蹋自己,可是她不在乎的,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只要能够打听到消息,帮得上她,这点又算的了什么。
凤十三很早以前就认识杨久安了,只是对方记不得,也是,杨久安从前就不爱搭理人,自然也就记不得。
凤十三从小就生得好看,村里都说她家要出个凤凰了,所以,幼时虽家贫,但父母都尽量养活她,可是灾难总是快她一步,她还没来得及长大,没来得及送到地主家里做小妾,她的哥哥做工伤了腿,不能再出门,也很难讨到媳妇。
母亲打算将她送给别人做童养媳,换人家的姑娘做儿媳,那家人挑挑拣拣也同意了,可惜那姑娘不愿意,和她的情郎跑了。
后面,一个人牙子上门说看上了她,要送她去一个好地方,父亲还是打算把她正经出嫁,这样名声好听,也可以随时要钱,所以没有同意。
这件事就这么压了下来,凤十三高兴了许久,连连发誓说以后一定在夫家好好表现,给哥哥弟弟娶媳妇,盖房子。
好景不长,父亲出去做工,不知怎么就惹了事,送进了大牢,要钱去赎。那牙子又上了门,十分仁慈,好声好气地劝服母亲,还是以之前的价格,那价正好可以赎了父亲出来。
母亲六神无主,还是将她卖了。
牙子捏了捏她的脸,看她的牙口,随后用一根绳子套在她的脖子上,像带牲口一般,带着她离开了家,凤十三没有哭,母亲说,跟他走就可以救父亲,如果是这样,她也是愿意的,只是会害怕,会想家。
后来,她被送到一个院子里,里面的人没有说什么,她也没有做错什么,先将她毒打一顿,永无止境的毒打,打得她不敢反抗,打得她心生畏惧,可又不止畏惧,她恨。
她开始怨恨,为什么不卖弟弟,为什么不卖姐姐,偏偏要卖她?
后面她知道为什么了,因为她生的好看,她的家庭不配拥有她,只有这烟花柳巷才能留她。
她很快就学会了屈服,学会如何讨好姐姐嬷嬷们,成了一个姐姐的“妹妹”,学习诗词歌赋,她可以不做雏技,等到十三才梳拢。
她们不能跑,跑了又能去哪儿?不说有没有地方去,只要被逮回来就会被扔到更下流的地方。姐姐心善又扭曲,是个面色温婉,但私下刻薄的人,她常叹息青春易逝,虽然虐待她也保护她。
可惜,就连这点好,也很快消失,就连这点子顺利,也有人嫉妒,楼里的姑娘将她的名字透露给了一个癖好特殊的客人。
姐姐说她年纪小,替她去了,便再也没能睁开眼睛,她握着姐姐光裸纤细的手,心想,姐姐的青春终于不会流逝了。
但姐姐的牺牲,也没有阻挡她的陷落,没有什么好人来救她,也对,来这种地方的,能有什么好人?
她挺了过来,客人对她很满意,她也知道了是谁“引荐”的她。
啊,原来是她那没有缘分的嫂子,她私奔后,被她的情郎卖掉了,过得比她还惨一些。
好可怜的嫂子,太苦了,于是她送她解脱了。
她学什么都很快,要哭就落泪,要笑就易嗔,客人很喜欢她,要给她赎身,多小的时候就能被赎身,多少人羡慕。
她可能天生就适合做这一行,渐渐也习惯了,客人的客人们都很喜欢她,也要赎她,她有了名声。
老鸨认为她奇货可居,高兴自己楼里终于也要出一个花魁了,没有放她。
后面,她还是被赎走了,一个老鸨无法拒绝的人。
在那里,她难得过了几天舒坦日子,她并不担心未来,那么多银子买了她,再差也不可能送她去挖矿。
在那里,她遇到了她。
十九娘那个时候不如现在明朗,可如现在一样的天真心软。
那时候的十九应当是睡眠不好,总是半夜出门,小小的个子,比她年纪还小,常坐在月下发呆。她是这院里的无名魁首,单独住在角落,管事们吩咐夜晚轻声,尤其是住得离她近的,不可扰她安眠。
多幸运的人。
可十九本身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特殊地位,常常独自一人,而另一个与十九同等地位的女孩,总是有许多人围绕在身边。
她十分不服气,她也只差了一点点,原来的环境使她十分具有竞争意识,于是她刻意在课堂上反驳十九的观点,抢她最喜爱的面料,文章也写得比她快。
但总是差一点点,同伴叫她不要和十九争,十九和他们不一样,她是一个特殊的人推荐进来,也就比主子送进来的那个男孩差一点。
她很不这么觉得,十九和榜一那位都是极聪明的人,并不是因为谁送进来的。
每个地方都有最引人注目的人,所有人都在观察。
她与十九的交流,发生在一个夜晚,她住的本就离她近,无意间发现她在教导院里的另外一个男孩。
那个阴沉的家伙凭什么能得到她的青睐?
她也要。
第一次和这个人正经说话,十九和她想的不一样,并不高冷,反而称得上亲切,而且尽心尽力,善于抽丝剥茧,温和又强大的人。
可能月色太美,她渐渐被她蛊惑,忍不住,忐忑地告诉了她,自己的事情。
十九第一次对她严厉批评道:“你在说什么屁话,有谁天生就是个妓?你被他们洗了脑子,你只是你自己,也只属于你自己,你能成为什么人,只看你自己怎么想怎么做,环境会影响你,但不能完全决定你,只要有信仰,永远都不算堕落。”
“错的是人,是这个……世界,而我,永远也不会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