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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018/波澜(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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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内应走后,宇文盼却还不愿意走,我颇觉奇怪,她道:“应子夏曾言布阵会在早上再做一次改动,方才的内应报告的是夜间的变化,我已然让靥师扣下,而早上的变化想来还有一名。”

    我这才明白她带上我的原因,想必是在郴州城里我与靥师是她唯二能信的人了,心头不知怎么还有些开心,挑眉问她:“你就不怕我也是内应?”

    宇文盼轻笑:“倘若周姑娘是内应,我又怎能活到今日?”

    我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那也不一定,说不定我就是要等你放下戒备,骗了你的心再走骗你的消息,更显得轻松不是么?”

    宇文盼却并没有在乎我的话,只是略睁大了眼睛:“周姑娘想骗我的心?”

    “……”

    这人耳朵是怎么长的。

    我不禁生出几分恼意,正要反驳她,却见她弯着眉眼全然不似在说笑,鬼使神差一般,我愣愣回道:“我……没想骗你的心。”

    宇文盼笑着低下了头,语中似有些失落:“可我倒希望周姑娘有这份心思。”

    心蓦地一跳,我道:“不是说好了不戏弄我了,怎么又说这种话?”

    宇文盼扑哧一笑,而后语气幽幽,不知情绪:“周姑娘总是说我戏弄你,却从不肯信我一次,究竟是为什么呢?”

    彼时林中风声飒飒作响,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连我的心也似慌乱起来,别过脸去不敢看她,却又有些埋怨:“大概因为你说的太过轻松……不像是真话。”

    此后只听风声,我们再未说话,到了四更天时,我见宇文盼似乎有些困意,让她休憩一会儿,到时再叫她,她未拒绝,却不由分说地靠近我枕在了我肩上,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她便沉沉睡去,似乎劳累非常。

    我看着宇文盼的睡颜笑了笑,如当初她受伤时一般将她拦入怀中好让她睡得更舒适一些,浅寐间她动了动身子,又贴近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天际微微发了几分白,我看向宇文盼,她发间微有清香,我心头一动,忍不住想要去嗅一嗅却又惊觉此举实在变态,身子一僵,于是作罢。

    一直等到快要六更天时,密林又起了声音,宇文盼瞬间睁开了眼,我讪讪放开她,不好意思同她说方才的想法,宇文盼似乎并未发觉,只让我将那人扣下了。

    正如宇文盼所言,两个内应,一早一晚,将郴州安排悉数透露给了敌军。

    擒下内应的当天,苏敬鳞与绵绵出其不意地全军出击,在北营与西营各打了一个大胜仗,把众人都高兴地不行,然而令人担心的却是后来宇文盼审讯这二人的话。

    “乱臣贼子宇文氏,人人得而诛之!”

    那是那两个内应最后的话,宇文盼本要将他们带回邺平,只是在被关进去的当夜那两人就在牢中自尽而亡了,似乎早已在身上藏了毒,谁也没有发现。

    宇文盼颇为在意这些话,虽然郴州在绵绵带领下势如破竹,但她却依旧愁眉深锁,我有心去安慰她,上街给她买了两串糖葫芦。

    她撑着下巴看我,眼中含笑:“周姑娘又在担心我?”

    我扭捏了两下,回她:“是,我在担心你。”

    我怎能不担心,哪怕所知再少,也明白历代帝王最为介意皇位正统性,而前朝之事一向是逆鳞。

    前朝为夏,因夏哀帝昏庸,大夏战乱数年,各州将领拥兵自重,不听号令,后太子即位,后世称其为光帝,励精图治,令夏得回转之机,光帝得时为柱国大将军的高祖相助,平定内乱,收服各州。

    但此时高祖手握大军,并不甘心居于李氏之下,曲水之南更是只知宇文氏而不知李夏皇室。光帝无法,只得亲自下诏,封宇文氏为郢王,以曲水为界,南为郢国之地,几乎分走了大夏一半国土,大夏朝名存实亡,自此裂分为南郢宇文氏,与北夏李氏。

    又过了一年,高祖养精蓄锐实力更甚,于是向夏光帝去书请求为帝,享天子九冕,光帝不得不从,郢国彻底与大夏分隔,称为南郢,同年改年号为乾化。

    高祖虽终称了帝,但在前朝以及一些文人眼中,他却是携兵自重迫害光帝的一介武夫,直到武帝励精图治,使大郢呈现大国之姿时才算有了些好风评。

    我暗香想着,也许是见我愁眉,宇文盼眼中笑意更深了些,道:“别担心。”

    我心头一跳,莫名生出几分欣喜来。

    不久后,在苏敬鳞和绵绵的攻势之下郑王军队节节败退,郴州之战大胜,宇文盼宴请了众将又各行封赏,一扫多日来的阴霾。

    绵绵喝了几盅,话倒真是多,即便我已尽量坐得远了些,却还是躲不过她催酒,我连连拒绝,绵绵又板起脸来:“师傅莫不是嫌弃绵绵,不想和绵绵对饮?”

    我实在拒不了,只能一口饮下,好在不是烈酒,没有一杯倒下,忍不住埋怨起来:“到时我醉了,你可得把我送回屋里去。”

    绵绵嘿嘿笑了两声:“那是自然!”

    又灌了我几杯,绵绵却似乎些失落起来。

    “怎么了?”我见她这样,问道。

    “心口有些慌慌的,”绵绵又倒了一杯一饮而尽,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好像有人在拿小铲子铲。”

    这真是闻所未闻的比喻,我道:“可是伤着了哪了?我把大夫找来给你看看。”

    怕她真的在战场受了什么内伤,起身正要走,却被她拉住了衣摆一角,我回身看她,却见她眼眸晶亮:“不要了师傅,我有话和师傅说。”

    我默了默,坐在了一旁,可她握着酒杯也不说话,只睁着一双眼睛盯着我,僵持了半晌我再饮一杯:“你再这么耗下去我可是要醉了,你到时候你说什么我可都听不见了。”

    绵绵这才有些急了,可捏捏捏捏地还是不说话,我叹气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要问我?有想问的直说就是了,这么扭捏倒不像你了。”

    她脸突地一红,眼神躲避了好一阵,才肯直视我:“师傅……你心里,对应子夏是怎么想的?”

    我愣了愣,道:“应兄温润不失风趣,是个可结交之人。”

    她偏了头倒没有当哑巴,只是声音沉闷,似乎心情不佳:“他也说师傅潇洒纵横,与他一见如故,与师傅相处时让他觉得自在欣喜……”

    绵绵的声音越发小了下去,我这才后知后觉,她这莫不是心里有应子夏,吃了我的醋?

    想了想,直白地问他:“你可是倾慕应兄?”

    绵绵脸腾地一红,几不可察地嗯了一声。

    我笑道:“那你尽可放心,我与应兄君子之交,绝没有那种心思。”

    绵绵眨眨眼,似要求个保证:“真的?”

    我道:“真的。”

    绵绵又叹气:“可我见他对你上心得很,好多回见他偷偷看你。”

    “有这种事?”我讶异道,我可从来没觉得应子夏对我生有任何想法。

    绵绵点头:“师傅发现不了,我可是一直看着的,之前去郴州也是我求了父王让应子夏陪我,他本是个外热内冷的人,必不会与谁多亲近,直到遇见师傅,他总是有意无意的靠近师傅,眼神总是粘在师傅身上,让绵绵觉得你们是认识了多年似的。”

    我哑口无言,应子夏所做的这一切我一概不知:“你莫不是太夸张了,我也是郴州那日对阵尹烽才与他相识,兴许说得上几句话,才显得熟络。”

    绵绵叹了气,这实不像她:“像这回我拉了他来郴州支援,他也不高兴,但是师傅来,他就忽地开心了起来……”

    我默然,被拉着去打仗怕是没有什么人会打心底高兴罢,但此刻和绵绵说这个她怕是也不信。

    “绵绵,”我忍不住弹了弹她的额头,心底颇觉好笑“你大可以放心,我对应兄没有这种想法,只是或许世间真有没来由的亲近,让我与他成为朋友,但钦慕之心我是一点也没有的,况且你说他总盯着我,又可曾发觉他眼中有任何的欲望?”

    “欲望?”绵绵不解。

    我苦笑道:“倘若爱慕一个人,心里总会生出占有的欲望,藏也藏不住的。”

    那是我从师傅师娘相处所见到的,对情爱最初的理解,也是我妄想从苏钦鲤眼中所见的,但她不论看谁,从未有过欲望。

    “啊!”绵绵似想到了什么,“应子夏看你时是欣赏喜悦的,可长公主看你却奇怪的很,既高兴又哀伤还总带着关切,那是不是欲望?”

    我倏然愣在原地,不知如何作答,良久才在她猜疑的目光之中尴尬说道:“绵绵,可以不理解,但是不能胡说八道。”

    绵绵撅了嘴:“什么嘛,师傅也学他们说话弯弯绕绕起来了,我胡说八道什么了?”

    我叹气,不想再与她争论:“绵绵,倘若你真想知道,不如亲自去问应兄,我想他不会有所隐瞒的。”

    绵绵红了脸:“可我要这么直白地去问他,他要是觉得我太放浪怎么办?”

    我笑她:“难道绵绵是心事都往肚里咽,然后整日哭哭啼啼妄自菲薄的人么?奇怪了,这可和我认识的绵绵大不相同。”

    绵绵皱眉驳道:“当然不是!我才不要哭哭啼啼!”

    “那不就结了,”我道,“直接去问他,他要不回复就打一顿,反正应兄也不会武。”

    绵绵咯咯地笑:“师傅说的是!大不了就打到他答应!”

    而后她当真跑到了应子夏跟前,远远瞧见应子夏似乎又些讶异,不知说了些什么,绵绵红了脸,倒十分娇俏。

    应子夏向我望来似乎十分无奈,我冲他举了举杯,便见他又去哄绵绵。

    我颇觉开心,又饮了一杯,远远见宇文盼向我走来,突地想起绵绵的话,心头又莫名的生出几分慌乱起来,忍不住摩挲着酒杯不敢再与她对视。

    欲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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