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017/密州（5）
宇文盼宛如木雕一般僵愣在跟前，好似被我说中，面上难得显出慌乱来，我却比她更为慌乱，连说话也结巴起来：“你，你不会吧，我和苏钦鲤是朋友，和你也是，这种醋，实在没必要吃的。”
她静了许久，回道：“朋友？我还以为周姑娘这般看重苏姐姐，是对她存了那种心思。”
“哪种心思？”忍不住又想扇自己一嘴巴，问什么问。
“爱慕之心。”她几乎是笃定一般地看着我，“你爱慕着苏姐姐，对么？”
她这般直白的挑明倒让我安下心来，看她神色似乎也没有十分怪罪的意思，我再遮遮掩掩反倒显得扭捏。
略思考后认真回了她：“诚如你所言我爱慕苏钦鲤，可那又如何，难不成你要替自己弟弟来抓我，给我按个祸乱宫闱的名头？”
宇文盼见我认了，眼中微讶：“不，我只是以为，以周姑娘的性子不会认。”
我撇了撇嘴：“没什么好不认的，是我一厢情愿，与苏钦鲤无关。”
宇文盼垂首：“周姑娘果然一心为苏姐姐考虑，缘何却不明白我的心呢？”
那一瞬她目光哀怅，莫名的心慌似要将我吞噬，我不敢去细究宇文盼话中的意思，生怕她告诉我她对我也存了那份心思。
这听来颇有些自作多情，但如今这个局面她说出什么来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我不敢去赌她的回答，不仅因为我对她没有那份心思，更因为我深切体会过若得一人厚爱却无法回应的难过，我深陷其中，故而将自己所求所期越放越低，到最后竟觉得无所回报也没有关系。
可宇文盼不必感受这些，她是长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有千万人去宠爱她，想要什么都有人捧到她的手上，大可不必因为小小的周停云而受失意之苦。
“我自然明白长公主为我担忧的心，所以我也担心长公主，虽然与对苏钦鲤的心不同，但我也不愿意这么一走了之。”
我看向她，这般明显的拒绝她不会看不出来，而她眼中似有失落却又转瞬即逝。
我想了想，说道：“长公主身边还有很多更好的人，应该多看看，譬如苏敬鳞就挺好，与你年纪也相仿……”
“周姑娘！”宇文盼似被我气到，打断了我的话头。
我愣愣地看着她脸上泛起红晕，似乎是更气了：“周姑娘，迟钝也该有个限度！”
我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颇有些赧然，认错一般回道：“我就随口一提，没什么别的意思。”
“你这随口一提，倒真是伤人。”她面上含笑，但那笑意怎么看怎么冷，我心头没来由地一疼，好似被针刺了一下。
突地觉得愧疚起来，纵然我对她不曾有这个心思，但不顾她意愿强行将她推到别处，这是何等卑劣之人才会做的事情。
“对不起。”忍不住垂了头向她道歉。
虽看不见她的表情，却清楚听见她的一声叹息：“周姑娘，想必我也是私心甚重，既希望你留下，却又不希望你留下……”
我不曾作答，也许眼见她太过努力，让自己也无法忽视想要去帮她一把。
我劈开那道锁，拉了她就要走，她却摇了摇头，像是无奈：“周姑娘这是做什么？”
我道：“自然是带你走了，那个宇文续面上笑嘻嘻的，保不准心里打什么算盘，这里太危险了。”
宇文盼摇了摇头，道：“我不能走。”
“为什么？”我皱眉。
宇文盼点了点头：“若我走了，岂不是遂了他和郑王的意？”
“你是说他和郑王有勾结？”我惊道，“可燕王才是他……”
“他是燕王长子，却并非嫡子，若将来燕王故去，能够承袭王位的也不是他。”宇文盼笑道，“周姑娘不追求名利权势，自然不知道世人为其疯狂，做出什么也不稀奇。”
我沉默半晌，又问道：“他既然想嫁祸你，把你送走不是更好么，又或者杀了你之类的……”
“有些时候，死人未必比活人有用。”宇文盼道，“我非习武之人，怎么可能逃开燕王府重重守卫，即便他有心放我走，也总有松口之人，到时破绽百出他亦无法辩解，倒不如将我关在这里，等到哪个武功高强之人硬闯进来将我掳走，再在门外布满守卫，众目睽睽之下，岂不更有说服力？”
我心头咯噔一下，这个武艺高强之人，莫不是说的我？
向宇文盼看去，她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我默了默：“……合着都在算计我。”
宇文盼笑了笑，走回了牢中，坐在了地上，又拍了拍一旁的枯草，也邀我坐下，我看她这副好心情，知道她早有打算。
“我一直觉得奇怪，燕王叔并非如此畏缩之人，怎么会郑王欺负到他头上也不管，”宇文盼道，“除非有人告诉他，是朝廷与郑王私有合谋，妄图以郴州为饵，引他入局，才让他迟迟不肯参与郴州之事。”
我道：“你是为这事儿才亲自来的？就为了让燕王信服？”
宇文盼笑道：“还有谁能比我更能让他信服？”
我道：“可仅仅只为了要燕王信服就来密州，未免小题大作了，你真的没有跟燕王再做其他交易？”
宇文盼笑道：“这便是周姑娘不该知道的了。”
我沉默不语，她起身赶我：“周姑娘出去可小心些，别叫人发现了。”
我道：“那你呢，你真能够保证宇文续不会对你下杀手？”
宇文盼道：“他不敢，若非如此，燕王府又怎么会有嫡子，有些人只敢暗中用计，眼前若不见人死，便不觉得有什么负担，若是叫他们当面杀人，却又都不敢了。”
我不明白这话，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宇文盼笑了笑：“若两人栖身暗处，互相不见脸色，一人拔剑捅了另外一人，你觉得，他可会有杀人的感觉？”
我皱眉想了片刻，并不确定。
宇文盼道：“不会，因为看不见，即便听见声响也不会害怕，只要看不见，便都当作没有发生过，宇文续这人，便是这暗处的执剑者，他的野心撑不起这份负担。”
这些话，即便到了最后我也未曾听明白，只不过当真如宇文盼所言，我出去的时候，门外藏了不少的守卫，好在我穿的是宇文绍那两兄弟给的守卫装，趁着他们不注意偷偷跑了。
比起这些，那位据说要明日才回来的燕王殿下才让我奇怪，当天就夜里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我眼一瞥，窗外黑影闪过，猜又是宇文盼安排了靥师，心道她考虑得可真周全。
燕王一回来，就捉了宇文续去内堂，又让人去请了宇文盼和我。
上首燕王喝道：“畜生，跪下。”
宇文续不明所以地跪下：“父王。”
这时宇文盼和我一起进来，宇文续皱眉看了看宇文盼，道：“父王，此人乃是郑王细作，郴州兵变之事，正是因她泄露了驻防图。”
燕王微微眯眼，道：“长公主殿下又岂会做这种事情。”
宇文续一怔，惊讶地望向宇文盼。
宇文盼笑了笑：“常闻大公子为燕王殿下分忧，本宫这回也算见识了。”
宇文续没料到宇文盼的身份，跪在原地，却又叩首道：“父王，儿子不知其为长公主殿下，实是因郴州战事蹊跷，一直以来郑王又颇受朝廷看重，以为长公主殿下是细作，儿子知错了。”
燕王笑了笑，转向宇文盼：“想必殿下也知道，郴州虽为燕王封地，却常为郑王所扰，故而犬子对此总不甘心，一时误会殿下，也情有可原，还请殿下不要责怪。”
我皱了眉，这燕王看起来和气儒雅，可这话说的却咄咄逼人，宇文盼弯了眉眼，道：“大公子不知道我的身份，听信了诬言，本宫自然不会追责。”
宇文续还跪着，燕王却并不接宇文盼的话：“是否诬言，尚无定论，殿下也好，朝阙使也罢，总不会无缘无故的生出这种诬言来，小王正想要请教殿下，如遇这种事，该如何判断才好？”
他这会儿又将球抛给了宇文盼，既不想宇文盼追究宇文续的错处，又不肯真的信他。
这个燕王，可比当初我在皇宫里见的那位齐王殿下，要难缠更多。
宇文盼沉思片刻，道：“燕王叔是不信我么？”
燕王大约没想到她问的这般直白，笑一声：“小王怎敢不信殿下，殿下一来郴州就被围攻，小王只是想不通其中道理，殿下不如给小王讲一讲，如何？”
宇文盼看了看仍旧跪着的宇文续，道：“知晓驻防图者非我一人，怕是有人栽赃也不一定，燕王叔又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燕王忽略宇文盼的目光，并不退让：“长公主既如此说，小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郴州尚且算是小王封地，承先皇隆恩，未曾有变，殿下既为先皇后裔，想必亦是不忍拂他心意，小王想请教殿下，该如何做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