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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011/突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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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问我是否讨厌宇文盼,那自是当然的。

    讨厌她戏弄我,讨厌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不拿正眼瞧人,讨厌她那张与小皇帝一样的脸,可若是在我所能及处眼见她死了,我自然也是不乐意的。

    虽不清楚为何短短几天她堂堂一位长公主竟然会被一个外州州牧追捕,但想到前几天和镇儿遇见的事,怕是她也被人构陷了。

    忍不住叹了口气,叮嘱了厨娘这事先别跟人说,又准备了片刻,才去了师傅房里。

    师傅正靠在竹椅中乘凉,不知是否睡着了,我走近师傅轻唤了两声,师傅睁开眼看我,浅笑着喊我:“云儿。”

    我笑着应答,将手里的瓷碗递给她:“苑里的厨娘回来了,近日越发燥热,怕师傅体感不适,所以让她给师傅做了一晚梅子汤,师傅尝尝口味。”

    师傅接过那碗,递到嘴边时又问:“云儿,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心头一跳,惊叹于师傅的这份敏锐,面上却不动声色:“倒也没有,只是前几日师傅与那位游大小姐相谈甚欢,停云有些……想讨好师傅。”

    我的这份别扭此时作为掩饰是再好不过了,师傅眼神黯黯,复又轻笑看我,将碗中梅子汤饮尽:“云儿与她是不同的。”

    我从师傅手中接过碗,笑道:“停云明白,停云心中师傅也是不同的。”

    师傅依旧温柔轻笑,这些年来渐渐从寒冰转向柔水,我不知道是否因为她的身体太过虚弱,还是我终究称得上是她的徒弟,但总归这样的师傅,是我求之不得亦全然不想失去的。

    一刻钟后,我为沉沉睡去的师傅披上外衫,去屋内取了细剑,站在竹椅旁,忍不住蹲下身子握住了师傅的双手,那双手少年时我便分外想要牵住,她是我的师傅,我无父无母,她便是我的母亲,是天底下最亲近的人,可这份亲近我从来也没得到过,而如今在我的越界下终于得偿所愿。

    被她们牵着双手走在阳光下,浪迹江湖中,我这孩童一般的想法从不曾湮灭过,自然,也不想失去她们。

    我摸了摸颈中的子哨,心有不舍。

    师傅素来重诺,以她的性子若让她知晓宇文盼的事情定会倾尽全力相助,哪怕她失了九成内力经脉俱损,哪怕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名震江湖的“素衣琴圣”。

    我放下师傅的手走出门,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喂给师傅的那碗酸梅汤,是我掺了迷药的,那药效约有六个时辰,到时师傅即便想追也追不上了,况且,我还留着后招。

    身侧有细碎脚步声传来,苑主懒懒地看着我:“小停云,那人是生是死与你有何关系,既不让你师傅去,你自己又何必去冒险?”

    我笑看着苑主:“一直跟着师傅和师娘天下游走,总也交不到什么朋友,那位大小姐倒是算一个,若让她死了,停云也会难过。”

    苑主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们师徒三人这性子,一个赛一个的难缠,我只说尽力而为,你可别死在外头了。”

    我道:“苑主放心,如若安全,停云自会传书师傅,决不会叫苑主难做。”

    拜别了苑主,负细剑而行,穿林掠叶,施轻功一路穿过密密山林,拣了最近的路直往城郊外奔去。

    我抚上颈中骨哨,似有微微震动,那是子母哨之间的感应,这哨子叫做子母哨,却另有一个名字——凤凰骨。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

    世间奇妙,当年有一道人路过某处山中得了一块奇石,其状其色皆如骨,上有细孔,吹之不鸣,石身却有轻震。

    道人将其制成四枚哨子,一母三子,互生感应,若是吹响母哨,便可知其子哨方位,若是吹响子哨,则母哨亦有回应。

    师傅把母哨交给宇文盼,想必是希望她吹响此哨时能够找到师傅,可我却因一时嫉妒抢了她的母哨,将自己的子哨给了她,还真是小心眼得不行。

    可让我担心的是,在我吹响母哨前,母哨不曾有一丝回应,也就说明宇文盼从未吹响过子哨,师傅应该告诉过她的,可究竟为什么,她不肯让人知道。

    一路追寻,渐渐刀痕与马蹄印开始明显起来,可我心却更沉,这方向离听山苑几乎是完全相反的方向,越往前追我却越发觉得宇文盼扑朔迷离,倘若她有心找师傅帮忙,应当往听山苑方向去才是,可这个路线却离听山苑越来越远,全然没有转圜的余地。

    宇文盼究竟在想什么。

    【但前辈放心,晚辈一向自负,这哨子怕是不会有用武之地,只当前辈送的一份礼物,定会好生收藏的。】

    突兀地,这段话窜入了脑海中,附上宇文盼自信决然的笑容,我叹了口气。

    原来,我真是我小心眼过头了。

    宇文盼所说的不会有用武之地,便是不会求师傅相助,而我不愿师傅以身涉险的心思,是否早就被她看穿了。

    摇了摇头,却更用了全力追上去。

    宇文盼,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远远的,传来了刀剑相交之声,颈中母哨似在长鸣,宇文盼在这儿!

    往前几步,入目便是两方相斗的场面,地上横列着马匹与人的尸体,血液似被激起化成帷幕,宇文盼被几个身着盔甲之人护在身后,节节败退,那几人已然负伤,追击的黑衣人们却毫不手软,藐视一切只将手中剑往宇文盼招呼过去。

    剑光凌冽,细剑穿过血幕,交缠于黑衣人之中,突然有人窜入,那群黑衣人始料未及,收身四散开去,却将我们围在了其中,初看之下约有十人,而除去那些受伤了的护卫,宇文盼身旁的却只剩四人。

    “周姑娘!”宇文盼似乎终于看清来人,出声喊我。

    我未敢回头,只护剑于身侧:“顾好你自己!”

    黑衣人稍事休整再次扑上前来,我亦迎上剑光,登时剑影迭迭,招来势往,比方才更为混乱起来,这些人身手不算弱,却也没有到强敌的地步,我虽不算大家,但得师娘一句尚可,江湖之上也算少有敌手了,只是我不曾深入江湖风云之中,如今乍一对上数人,或有紧张却也一瞬即逝,不多时对方便败了三人。

    可对方见讨不到好处,竟变换了思绪直往宇文盼攻去,我心道不妙,那几个护卫已然强弩之末,哪里抵挡得住这些黑衣人的强势攻击,正要上前相助,那余下的几人却齐齐挡住了我的去路,长剑刺来却分明不再想要取我性命,尽是一些纠缠之术,我猛然想通一时却也无法挣脱,心下有些焦躁起来,出招愈狠,可那些人见狠招也并不慌乱,退后几步又攻将上来缠住我。

    未几,场上形式骤然扭转,只听刀剑声中宇文盼一声闷哼,一条手臂直飞而起,血液四溅,竟然是黑衣人一刀劈断了护卫的手臂,那护卫本是护着宇文盼,手臂一断,利刃再无阻拦便直直往宇文盼砍去,我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但见宇文盼背了身想要跑开,一条血痕便印在了她的背上!

    心顿时沉入谷底,余光瞥见地上一柄掉落的长剑,以足尖挑起直向那名黑衣人踢去,那人一时没有防备,长剑如迅雷烈风般没入他的手臂,叫他吃痛地松开了继续砍向宇文盼的利刀。

    机会一瞬即逝,我倏地将细剑换成右手,招式刹那变换,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那些想要困住我的黑衣人本已熟悉我的左手剑法,此时换了右手先前的牵制之法便瞬间失效,我忙向宇文盼奔去将她护在身后,又拔下那把插在黑衣人手臂之上的长剑,左手执之直面黑衣人群。

    宇文盼已然负伤,再由不得我有所保留。

    右手微微颤抖,即便用再细的剑,可对抗这些经验十足的刺客,怕也是会挑起那截断手筋的隐痛,但左右双手的剑法,才是能救宇文盼性命的关键。

    那些护卫已悉数断气,对方也只剩了五人,可双方都没有放弃的想法,既如此,立好架势,屏气凝神,长剑激鸣,猎猎破空,眼中再没有其他。

    这十数年来师傅师娘的教诲历练虽有懈怠却从不敢放弃,师娘一直教我既然身有缺陷,更该小心万分,若能一击得手便绝不叫人有还手余地,因此我的剑法或许同苏敬鳞乃至靥师本是同源,虽非为了杀人,却也都是狠招。

    一人接一人,一剑接一剑,左手剑刺,右手剑劈,点星踏步一瞬也不曾放松,剑身与人身交叠于五人之中来回,血气直冲脑中叫人翁然作呕,却强忍下将剑刺向对方,又毫不犹疑地抽出接下下一招,直到再没有剑光袭来,我将细剑血迹抹去收剑入鞘,林中刺客已尽数躺倒在地,血雾迷了人眼,腥气直冲脑中。

    我背起宇文盼,转身要往听山苑去,她趴在我的肩膀上,忍着痛楚喘息,却断然拒绝了我:“去密州,周姑娘,送我去密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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