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另一面
约莫半个时辰前,徐子羡追着从今月从心理教室出去,却没能追上。
他心里郁闷,失魂落魄地独自绕着学堂转了转,隐约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本不想应,想装作没听见糊弄过去,可那人却抓住他的手臂,挡住了他的去路,仿佛非要和他说上话才肯罢休。
眼前的人看着眼熟,他却想不起什么。徐子羡一向不怎么记得住人的脸,若是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人,就更没有被他记住的必要性。
拦住他的女子见他没有主动开口说话的意思,有些腼腆地笑着,自顾自地问道:“听说你最近要成婚了?”
“是,”虽然这婚可能成不了了,但徐子羡还是下意识地肯定了,又打量着她,实在想不起这个人是谁,“你是?”
“看来你忘记我了。也是,都过去这么久了。”那女子听到他的疑问,也不见失落的神色,但是变得坦然了些,“我是当初那群喜欢你的女孩中的一个,在远处凝视过你的背影,给你送过点心,也有邀请过你一起上课。我本以为自己算是比较优秀的那个,也以为自己会在你的人生里留下抹不掉的一笔,没想到被你忘得干干净净的啊……”
这明显是一个非常让人感到尴尬的话题,徐子羡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道:“抱歉。”
“我这次来学堂是找其他人有些事,并不是特意来看你的,现在说这些也不是图你的一句对不起,何必对我道歉?”那女子想了想,又道,“听说你和从今月都留在学堂里教书了,真不错呀,都要成婚了。”
徐子羡:“……是。”
那女子可能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没话找话:“好吧,我只是想问问,当初你为什么选择了她。”
徐子羡只有在提到从今月时,眼神和平时不一样:“她……很可爱。”
尤其是看他时会闪闪发光的眼,做饭时偶尔会有的手忙脚乱,在朋友面前的那副从不向他展示的活泼的那一面,以及被他发现时慌乱的小表情……
这些都很可爱。
那女子若有所思,喃喃道:“这样啊……”旋即又自言自语,“怪不得你不回我给你写的信。”
徐子羡却反问了一句:“信?”
“就是我离开学堂之后寄给你的信啊。”那女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难道你没有收到吗?”
===
听从今月说完以后,几个人又陷入了安静之中。
过了良久,陈招喜问道:“所以你是想要坦白这一切?”
从今月点点头,惆怅道:“但我很害怕,所以迟迟未说。现在人直接找上来了,相信他也快要知道真相了吧。”
陈招喜在心里暗暗“嘶”了一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也很难办啊!
她就感觉自己像一个正在考试的学生,对着一道看上去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应该套用格林公式还是斯托克斯公式的高数题在内心仰天长啸。而最让她感到绝望的是当她想要随便套一个公式时,却悲哀地发现自己两个公式的内容都没记住。
如果要坦白真相,又不想让那个人生气,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一个他无法生气的情况下告诉他。
那什么时候他生不了气呢,特别高兴的时候,还是不敢生气的时候?
如果是不敢生气的时候……陈招喜两眼一亮:“你知道苦肉计吗?”
从今月:“?”
“比如,学堂里混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被你发现了,你为了保护学生的安全和它搏斗然后受伤了,生命垂危,这个时候你把真相告诉他,他指定生不了气啊。”
陈招喜还补充道:“而且,你装一次病,他关不关心你,不就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了吗?”
就算徐子羡真是面瘫,在爱人半死不活的情况下不可能还是那副表情吧?她反正不信。
从今月沉吟道:“这……能骗得过他吗?”
陈招喜:?你关心的是这个?你的关注点不应该在“怎么可以骗人”上面吗?
她想了想,指了指远处学堂的后山:“听说山上有一处悬崖,你要觉得你装病装得不像,那你就从悬崖上跳下去,这样你就真病了。”
她说完又笑笑:“哈哈我开玩笑的。”
然后看见从今月一脸认真地思考她刚刚说的话的可行性。
陈招喜:救命!要是从今月残疾了她不负责的哈!
===
“难道你没有收到信吗?”
徐子羡愣了一瞬,忽然想起之前自己无意间看到过从今月在烧一封信。他当时不以为意,现在想来,恐怕是面前这人寄给自己,却不知怎么到了从今月手里,被她烧掉了。
那女子见他不说话,又道:“我寄了好多封呢,你一封都没回。”
徐子羡想,她曾经喜欢过自己,现在又给自己寄信,难怪今月会多想。今月既然烧掉了,想来信里写得也是些什么不重要的东西,不回也没事。
他想清楚了,故对那女子淡淡道:“过了有一阵了,最近事情比较多,所以忘记了。我既然不回,便是认为没有什么回的必要,你也不要再寄了。”
三言两语,便把刚刚自己反问的那句轻飘飘地带了过去。
那女子听了他的话,也不生气:“当然不会再寄了。不过我可先说清楚了,你们成亲,我是不会祝福你俩的。”
“好。”徐子羡一板一眼地回她道,“我先走了,告辞。”
他转身离开了,把那女子留在原地。走了一会儿,又听见她极大声地叫自己的名字。
徐子羡回头,那女子把手合拢在嘴边做喇叭状,冲他大声喊道:“喂,祝你俩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徐子羡没说什么,只朝她点点头,便走了。
他心里暗暗地想,百年还是太短了些。
然而没走多远,就遇见了池痴吃,后者诧异地问他:“你没有在从今月身边吗?”
徐子羡心里一惊:“她怎么了?”
“学堂里好像混进了些不干净的东西,把她弄伤了,不过……”
池痴吃话还未说完便被徐子羡打断了:“那她现在在何处?!”
===
陈招喜是有些预言家在身上的。
她当然不可能让从今月从悬崖上跳下去,要是任务还未完成人却先死了就不好了。
只是没想到真让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一只灵智未开,被邪气污染的小妖,甚至连人形都没有,只是因为失了心智,沾染了邪气,所以留它不得。
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混进学堂的,还是本来就是在学堂里被污染的。
要对付这只小妖很容易,只是从今月饶有兴趣地观察了它一会儿,走到它面前,对它说:“来,攻击我。”
小妖:“?”
被邪气沾染之物之所以留不得,最主要的原因是它们大多丧失理智,性情暴虐,攻击旁人,还能将这邪气传染出去。但这小妖妖力孱弱,但凡修为比它高上一点的人都能轻易将它抹杀。
小妖果然开始攻击从今月,只可惜它的攻击对从今月来说不痛不痒。从今月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便将其消灭掉了,顺便还吐槽了一句:“真弱。”
陈招喜:“……”
祝寻欢忽地抓住陈招喜的手,指了指不远处路过的池痴吃。
陈招喜一个箭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从今月,哀嚎道:“从夫子!你伤得好重啊!”
池痴吃闻言,果然朝他们走来,道:“这是怎么了?”
“学堂里混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从夫子与它打斗的时候被伤到了。”
池痴吃上下扫视了一遍从今月,心想她伤得好像没陈招喜嚎得那么夸张啊。
“总之我们先把从夫子扶到她的房内,池夫子,剩下的就都交给你了。”陈招喜语重心长地抛下这么一句话,也不管池痴吃有没有听懂,便带着从今月走了。
池痴吃呆立在原地,把脑袋都想破了,也没想明白刚刚陈招喜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过嘛,他阴差阳错地,还真把陈招喜想让他做的事给做成了。
——
徐子羡走到从今月房门口时,白棠听着声从门口出来,恰好同他打了个照面。
她也是在路上无意间撞见陈招喜他们的,被陈招喜请来演戏。
白棠低着头,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再抬起头来,一双漂亮的眼里满是泪花。
她眼里揣着三分惊慌三分无措四分万念俱灰,看见徐子羡的瞬间,慌张地移开视线。
徐子羡瞧见她的神色,心里蓦地一紧:“怎么回事?”
“从夫子她……”白棠开口,声音微微颤抖,像是快要哭出声来,“她情况不是很好……”
“怎么回事……”徐子羡呼吸都不顺畅了。仙都学堂里究竟是混进了什么东西,怎么从今月就快要无力回天了?
此时从今月的咳嗽声响起,他匆匆走近,只见她双眼无神,脸色苍白,就那样脆弱地躺在床上。
徐子羡心里突突的,很不安,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流逝。
“我……”从今月才开了个头,又假装咳了几声,徐子羡赶紧说道:“好好休息吧,有什么话等好了再说。”
他眼神里头一回透着哀求,看上去竟有那么几分可怜。从今月狠下心,又“柔弱”地开口道:“我还好的了吗?”
“好的了,肯定好的了。”徐子羡眼眶红了,他真的害怕了,连手都在发抖。
“你怕什么呀?”从今月笑了笑,只是这笑在徐子羡眼里有了其他的含义。她停了停,又道:“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以后再说。”
“就要现在说。”从今月犟道,“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她声音越来越小,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晕过去。
徐子羡眼眶更红了,他骂道:“说什么蠢话……”
“有人给你寄过信,很多次。”从今月像是攒着最后一点力气,一定要把这段给说完,“她以前喜欢过我,我害怕你看见她写的信,全烧了。”
从今月说完了,也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只是缓慢而又沉重地眨了几下眼睛,最后终于要闭上了。
徐子羡瞧她的模样,心跳漏了一拍。他伸出邪恶的小黑手,竟生生把她眼皮给掀了起来,说道:“别睡!”
从今月:“……”
陈招喜在一旁没忍住,一句“卧槽”飞了出来,这是什么神奇的剧情走向?!
徐子羡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俩人,但他此刻无暇顾及他们,只专注地摁着从今月的眼皮,不让她把眼睛闭上。
从今月为了维持自己的虚弱人设,没有动手,只是淡淡笑道:“你松手。”
痛死她了。
是陈招喜看着都觉得痛的程度。
徐子羡撕心裂肺:“你不能睡!你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
由于崩人设这件事不是第一次发生在陈招喜眼前了(第一次是原书男女主),她现在已经接受了这个世界的人的性格里都带有一种反差。可当她看见面瘫徐子羡居然能做出这种……到底该说是幼稚呢还是沙雕的动作,心里还是生出一种欲言又止欲止又言的感觉。
从今月痛得受不了了,那小妖伤她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痛,这一招属实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了,最后“啪”的一下打掉徐子羡的手,一下子坐起身来,像个小泼妇一般:“你给我出去!我要睡觉了!”
该说的话她都说了,她真实的样子他也见过了,她摊牌了,她不装了。
徐子羡还是有些迟钝,没反应过来在刚刚的两秒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没事?”
“没事!你再晚来一会我就痊愈了!出去吧!”
徐子羡又问了一遍:“你真没事?”
得,这人经过了大悲大喜,彻底傻了。
从今月开始心虚:“真没事。”
徐子羡放心了,瘫坐在她床边,竟有泪从眼角滑落。
从今月看见了,不知怎的自己也很想哭:“你哭什么?”
徐子羡又恢复成面瘫脸:“我只是太开心了。”
“我可是烧了别人给你寄的信啊,你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我本来就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
“总之她以后不会再寄了。”
“所以是她刚刚告诉你的?”
“嗯,她还祝我们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哦。”
“不过,我觉得百年还是太短了些。”
“……”
“你觉得呢?”
“……嗯。”从今月像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扑哧”笑出了声:“是有些短。一百年怎么够。”
“是啊。”徐子羡温柔地看着她,将她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一百年怎么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