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杯弓蛇影之局（下）
一道信号传出，某些人的目的达到了，天穹之上似乎有人得意地吹了声口哨。
很远很远的地方，在黑暗中蹲了一段时间的墨止注意山上夏氪遇见的战斗，又犹豫要不要去竹林参加几个十品的混战。
一直揣在他怀里的簪子忽然断开，他心中一惊，知道苏余杭被针对了，无奈叹息一声，停止了衡量，因为苏余杭比这些十品能力者更重要。
他脚底踩着两根飞剑，极速飞身离去，抛弃战友，自言自语道：“既得罪了路广忠，夏氪，苏澪，又得罪了山上的守墓人，完蛋了，还是直接归隐山林吧。”
于是，这位泠国第二的十品便踩着器物榜第十九‘飞剑［龙雀］’，背叛了这个世界，许多许多年也没有被人找到。
……
之后深宫中的一切就变得淡然无趣了，所有的黑暗，恐惧与阴影在这一瞬间淡去了一半。
因为某个存在一直在隔着皇宫的重重防护，透过了一点力量施加着恐惧，所以今夜的气氛才会这么阴沉，不过祂能做到的也就仅此而已了，完成目的之后，气氛自然消散。
苏余杭从恐惧中挣脱之后冷静下来，再向屋顶上看时，那方才恐怖无比的阴影已经不知去了何处。
她将三位宫女的尸体聚集在安置小满处，暂时用白布盖着。
随后她从其中一位的身上找到了一封信。
信上是这么写的：
殿下，当您找到这封信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吧？无论是成是败，我都要解释一下今晚的‘判决’，因为您是唯一一个无罪的人，不应该承受这样的恐惧。
每一个侍女的罪名都是谋杀。
首先，烛台镇的故事是真的，发生在九年前，尊为公主的您当然不会知道外面世界的事情。
在‘餍’到来的那一天，爸爸妈妈把我塞进了衣柜，留下干粮和水，但他们的影子差点就要被吃掉了。
几天里，我都没敢打开柜门，因为会留下影子，只敢通过小小的洞口试探着外面。
有一瞬间我真的看见了外面的桌子下的影子里有什么在流动。
我家住在庄主的大别墅附近，通过柜门缝与窗口正好能看到那座庄园。
不久之后，我看见几乎所有人都向庄主汇集，包括我的父母，但是吓坏了的我不敢动。
庄园之中的屠杀几乎令其中的所有人都葬身，我的父母在混乱之中死得莫名。而我目睹了一切。
唯一活下来的人是那个点蜡烛的女佣，‘餍’很聪明，知道自己需要一个点蜡烛的人为它创造捕食环境，始终没有吃掉这个女佣，于是这个帮助庄主的贱人在混乱开始之前就躲进黑暗之中。
她就是冬至，那时候只是四十多岁。
那场灾难之后，镇子里只剩十几个活人。
官府到来之后，也没有管我们这些失业难民，发现‘餍’离开之后，他们掏空了庄主的地窖中的无数财富就走了。
后来来了一个女人，是个行商的，收留了我们，把我们这些大多饥寒交迫而且身无分文的人带到了京城，带到一个大院子里，给我们好吃好喝，说要一个一个给我们找工作，于是我们耐心等待，随着日子过去，院子里的人一个一个减少。
我们把她当作大救星大恩人，但不久我们就知道错了。
那是在一个半夜，我爬出院墙，顺着人们被带走的方向，溜了几百米，今天夜里被带走的那位难民很脏，脚底的泥印远不是都城人能比的，他们还来不及处理，我就顺着脚印跟到了一个小作坊。
好奇之下，我溜进其中，那里没什么防备，我轻松就到了深处。
我看到了什么？那个脏兮兮的难民正在被一个狂笑的男人注射各种药物，脸色已经开始死灰，而大恩人正在乐呵呵地数钱。
这是一场活人实验的交易，而女人是人贩子。
还好惊恐之中的我忍住了动静，悄悄走出作坊，回到院子之后，我知道那些已经被‘恩人’迷惑的人不会相信一个小姑娘的话，于是我卷起了所有能找到的物资，带着几个信得过我的同伴，出逃了。
他们没有找到我，而且‘恩人’本就对我们没什么印象，只当作有几个商品逃跑了。
那个女人就是小满，在干完那一笔，贩卖了所有镇民之后，她就金盆洗手安稳过日子了，后来被召入宫，获得一份稳定的工作。
我用那笔偷出来的物资换了点钱，首先就是去易了容。然后我们剩余的几人很幸运地被一个富贵人家雇佣，获得一份稳定收入。
可是命运永远不让我好好抚摸这个世界的平静，这个富贵人家虽然对待佣人不错，但是家中却有个歹毒的千金，趁着家长不注意，就想要虐待仆人，我们几个下人不知道挨了多少毒打。
而这个小混蛋居然还不知足，内心的扭曲越来越无法控制，甚至到了只要看着别人的痛苦与伤疤就会快乐的程度。
终于有一天，事情发酵到了无法挽回的程度。
家长不过有事离开一天，她如常将几个仆人召集，我一看不妙，躲了起来观望，幸好她好像很急切，没有注意点名。
我看到，她癫狂地笑着将一个个仆人如同凌迟般玩弄了整整一天，身上的伤口根本数不清。
最后，她将几个不堪折磨而死去的仆人抛尸枯井，其中包括烛台镇最后几个活着的人。
至于如何用借口对付家长，她自然已经很熟悉了。
于是我背负了那个偏远小镇所有痛苦而死的人的怨恨。
我被迫再次去易容，做易容的老板很惊奇地看着我，说我仇恨的味道很有价值，想要做个小小交易，至于交易是什么，这是秘密了。
作为一笔交易，老板展现了自己手中强大的力量，暗中将那个富贵人家的女儿做的事情捅了出去，但在富贵人家金钱贯通关系之后，刑部只是宣判让她充入皇宫服役五年。
然后老板在把我安排进皇宫，同样做侍女，等待命令。
而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那三个坏人，我怎么可能会在安逸的生活中沉沦呢？为了展示一枚棋子的价值，我前前后后花了九年时间来研究影子，整整九年，足够让一个笨蛋成为世界上对纯粹的折射光学最了解的人之一。
我一直在等待。
终于，在这天，我收到了动手的命令，最终的目标是苏余杭，或者说只是吓一吓苏余杭。
至于动手，其实很简单，我在所有人都还悠闲之时，布置好机关，冬至站在殿下寝宫前有些麻烦，但是我足够小心，没有弄出声音，然后我直接用园子里的桃枝将小满杀了，她真笨，当时还窝在地窖发呆，大概在想自己的钱。
而且小满的死亡可以轻易地让人联想到巡逻的霜降。
而在这之前，我告诉霜降，趁今夜无人，吓一下殿下您。
呵呵，那个小混蛋，果然没有辜负我的判断，很干脆地答应了，甚至还想象每天高高在上的殿下被自己吓得面无人色的样子。
或者说，霜降是我最大的帮凶。
我将烛台镇的故事给她看了，以那个小混蛋的性格，果断就会讲给殿下您了，这个故事是恐惧的引子。
没有人发现我的所有动作，于是冬至与我去搬水桶，我趁机将纸人挂在了浴室小机关上。
然后冬至要扶着我回去宿舍，我假装无力，在她的水壶中加入了过量安眠药，这种药物过量服用不会立刻致死，只是越来越疲惫，若是真的睡着了，神经系统就彻底瘫痪，死的无声无息。
这个时候我只要名正言顺地被杀，就可以完成所有使命了，我头顶的人会帮助我制造恐惧，点燃恐惧的燃料是我的生命。
我是在等待您的到来之前完成的这封信，至于之后的事情如何，就与我无关了。
霜降知道事情出了意外，但是我死了，她必然摸不清头脑，为了杀掉她，我事先对她说，我将一些有趣的秘密藏在了浴室屋顶。
以她的性格，一定想要亲自看看。
更重要的是，那时候的她已经不信任任何人了。
您转头之后，我就会触发设置在我头顶的机关，宿舍无风，垂直坠落的桃枝会精准的命中我的脑干。
至于浴室的那个机关，我有绝对的自信，因为那是我研究了九年的心血，这是一个简单的复合机关，只要扯动引子，也就是那个杯子，就可以触动一直上弦的弓箭，完成我的夙愿。
再然后，就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影子学术了，这其实是由精细测量烛火角度之后，用镜子，破布构造出来的倒像，尽管它的目的只是为了惊吓您。
不管如何，我在此还是向您致歉。
——立春
苏余杭对着这封信，久久沉默。
……
禁宫之外，皇城之内。
开易容店的老板好像心有所感，看了看怀表，关上灯，挂起‘停止营业’的牌子，走出小店。
戴着大大的黑色墨镜，别人甚至不知道这人怎么在夜里看得清东西的，一路兜兜转转之后，他来到一处大别院的后门。
李家别院。
泠国世家林立对峙割据已久，李家便是泠国第四大世家，占据半个刑部，半个工部以及两成的经济命脉，李家家主更是八品巅峰的强者，担任刑部尚书兼佥都御史。
沿着小路一直走，老板走到了家主住所。
“李老头，时间差不多了，事情应该成了。”
沉默片刻之后，没好气的声音响起：“没轻没重的，不能维护一下我的威严吗？大家都在，进来说。”
老板进入小屋，愣了一下。
十几个人，都是李家的栋梁，围着李老爷子，全部眼睁睁地看着他。
李老爷子轻咳一声，道：“那么，现在便出手吧，先除掉徐家。”
气氛忽然凝固，所有人表情都在表达不可思议。
徐家，泠国第三大世家，徐家家主更是泠国仅有的两位九品强者之一……总之，地位比李家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