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怀帝阍而不见，天街润纳璇题
璃淮静静地坐在小楼中，楼外白袍灰帽面具的弟子来来往往，熙熙攘攘，楼上月色朦胧，欣然流淌入户。
知道消息的这一个时辰来，他一直在这玄宗故地，寻找那件让夏氪都愿意付出风险的器物。
从宗门口到每一个弟子，长老，甚至是自己的房间，他都探查通透了，却一无所得。
宗主楼上，璃淮早已翻找过四五遍了，依旧无果。
他轻声叹气，知道夏氪的手段不是那么容易破解的。
既然如此，按照原计划，他决定在此等待，等夏氪找到那器物，在他激活那器物的同时出手。
以他的特殊性来论说的话，他确实是最可能给夏氪短时间带来创伤的。
夏氪的脚步愈发靠近，只有百米开外了。
璃淮也有些紧张，他不擅长防守，若非知道这位‘龙’不太可能舍弃那件器物转身杀自己单单一位十品，失去器灵的认可，他可半点都不愿意在这个距离与世间战力最强的人对峙。
但是与此同时，若是夏氪得到那件有灵之物，其中磅礴的气运足以支持他发挥十品巅峰的君主的力量，双体系的十品巅峰，相当于半步岁隐的力量了。
璃淮不知道那个十品之上的境界叫什么，有多么恐怖。但是他也隐约认识到，一旦让这位继承‘龙’之名的人得到那器物，一切就已经无法挽回。
那脚步从远到近，然后渐渐变缓，停下，停在那小楼之前。
璃淮紧张起来，紧紧握住手中的乌黑长枪，捏出了些许手汗，在寒风中有些微冷。
八百弟子，无论是刚才在下棋的，在吐纳的，在聊天的，在追击入侵者的，这一刻都停下了事情，紧紧地盯着那个灰发的外来者。
夏氪这才注意到，每一个面具人后面的眼睛，都是黑白分明的死人眼！
夏氪好像早有预料，不屑地笑了笑，双手高高地举起那把仿佛能劈断山河，撕开夜色的巨剑，却久久没有动作。
璃淮也举起了手里的长枪，指向那名叫帝阍的重剑，集中起全部的专注。尽管想不明白夏氪为什么要舍弃那件器物，但是如果他杀心已起，璃淮也不得不以死相搏了。
一息，两息，他们的对峙还在继续，那些面具弟子也不敢妄动，屏息敛声，静悄悄地看着楼上楼下的两人。
这种对峙，专注是非常重要的，因为任何的破绽都可能兵败如山倒，被势如破竹地一套带走。璃淮全身的力量在此刻彻底亢奋，而夏氪却不露任何杀机，没有任何气息。
一刻钟过去后，璃淮也开始有些疲惫了，但夏氪却始终保持着那个动作，不露一丝气息，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不露一丝气息！
一道灵光从璃淮心海划过，惊起万丈波澜。
他不再任何犹豫，只是一点杀机，随后枪出如龙，直指楼下唯一的光点，薄纸窗台瞬息破碎。
只是那长枪未至，夏氪笑了笑，便化作一捧湿土。
重剑帝阍孤独的插在那尘土之上，与长枪一碰，发出清响。
璃淮脸色难看极了。
这只是夏氪以自己的器物帝阍为引，构造的一个虚影。
而帝阍这种已经接近有器灵之物，自己无法利用分毫，却被空手套白狼一般地骗在这里一刻钟。
……
远处，夏氪正在倾倒着手中的金色小瓶子，瓶子里不断冒出金色气体，里面却没有其他东西了。
他感受到了什么，笑了笑，加快了倾倒的速度。
那气体扩散后，发出了久违的欢呼，让周围的夜色也暖融融的。
周围的空气随着金色气体的弥漫，似乎也在轻轻震颤。
“就快好了……”夏氪在这夜色中轻笑。
……
弟子们很有默契地将巨大的帝阍搬走，开始挖坑埋藏，尽管这种级别的‘封印’对于夏氪来说只是雕虫小技，却也能让他暂时无法使用佩剑了。
璃淮却知道，若是能得到那件器物，丢了器物榜第十五的帝阍对于夏氪来说也不算什么损失。
璃淮心念电转，宗门的所有地方都遍布面具弟子，怎会找不到那器物和一个大活人呢？
难道还有什么地方遗漏了吗？
难道有什么宗门秘境自己不知道的？璃淮如此猜测，但苦思冥想也得不到结果。
越是想不到，他心中越是焦急，无奈地急叹一声，知道来不及再思索了。索性跳下楼阁，落在那结成夏氪虚影的土壤边上。
这土壤……是宗门外的吗？
璃淮沾起一点，闻了闻，有些熟悉，但觉得并不像山上的。
反而有些像自家徒儿苏珣周围的味道。
一串回忆浮上心头，自己问她，怎么晋升五品以后她周围二十米就有股怪味？闻多了感觉恶心。
她说：这是有机物、有灵物在各种分解者呼吸作用消耗分解形成的腐殖质，伴随而产生的气体罢了。
他说：那不就是尸土吗？
她不屑的回答：低俗，这些东西拿去种地，亩产能翻两倍。
尸土，尸土，尸土……
璃淮明白了，有一个地方，他一直忽视了。
他是一个守墓人，而夏氪，现在就在自己守的墓边！
那夏氪，从一开始就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飞身向宗门后院，自己亲手，一铲一铲挖出的墓地掠去。
那墓地还在宗门之内，并不算太远，一分钟不到，璃淮就看见了迷蒙的金光，已经看到了那个人带着嘲讽的笑容的脸。
那原本整齐的墓地已经被翻卷得凌乱，让璃淮心中的怒火疯狂窜起。
夏氪笑吟吟地说：“璃公子，三更半夜的，怎么会来这种阴森森的地方呢？可要小心呐，不要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让你妻子担心才是啊。”
璃淮向夏氪飞掠而去，冷声道：“还是夏大人要注意一下啊，您贵为九五至尊，可不能来这荒山野岭，误了国事。”
夏氪也不恼，道：“璃公子，来不及了，这玄宗八百亡魂，我已要全部放出，在轮回劫前夜，这［山河泪］处于最虚弱迷茫的时候，判定认主全靠之前的规则，哪怕是以释放的方式，也算作‘度化’的一种了。”
他摇了摇瓶子，他折磨了三十五年，只渴望得到解放的八百亡魂，已经快见底了。
其中应当也有璃镇的。
“原来是天下第五［山河泪］吗？”璃淮终于知道一直在玄宗的无主器物是什么了，叹息一声：“无恶无欲，度化众生。这是初代羽衣定下的认主规矩，竟然被扭曲至此。”
夏氪再次笑了起来，看了看周身严密的防护，道：“这么多话？怎么？不打算杀我？现在我可不能反击。若是等我得到［山河泪］，拥有其中镇压的海量气运，你们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璃淮停在夏氪旁边，看了看他周围那坚不可摧的防护，又是金龙，石狮又是土龟的。
他严肃的表情突然释然，收起长枪，也随夏氪笑了起来，道：“好，杀你。”
……
在又一处竹林，苏珣盘坐在正中间，闭着眼睛，维持那玄宗八百面具弟子。
她的境界只是九品巅峰，面对十品的战斗还是很无力的，这是她能够插手的，最大的程度了。
师娘幽烛站在她身前，细心地为她梳理头发。
周围散发着淡淡的怪味，但是苏珣到了这个境界，那味道已经不再让人恶心，只是显得夜色更为阴冷。
竹林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那以竹林为基础构造的结界很快就破碎了。
幽烛站起身，看向破碎那处。
三个身影浮现，发现只有一位十品境的幽烛，都轻笑起来。
南宫荇道：“我们也并非强盗，你可有什么遗言？”
幽烛只说三个字：“伪君子。”
南宫荇无奈地摊摊手，不知道自己错哪了。
苏澪看都没看幽烛一眼，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那端坐在地上的漂亮女儿。
幽烛指了指苏澪，说：“这是真小人。”
苏澪冷然怒喝一声，一道空气炮就轰然而去。
幽烛立刻捻起一张术式，那术式散发光芒，就要生效。
幽烛拥有二分之一的人类血脉，同样能够学习人类的修行体系，她就是一位十品术师。
在磅礴的‘气’将要注入那术式时，术式符纸忽然暗淡了一下，失去了效果。
‘遗忘’的权柄打断了她的施法。
幽烛无奈叹息一声，张开了手中的纸伞，上面的纸面是由密密麻麻的术式符纸构成的。
那空气炮在脆弱的纸伞上，发出一声轰然的碰撞，化为强烈的气流向四周散去，幽烛也后退半步。
保持被遗忘状态的红裙女子惊讶的说：“器物榜十三位，伞剑［天璇］”
苏澪道：“只是让蝼蚁多活一会的乌龟壳罢了。”
他与南宫荇默契地对望一眼，随后一道灼热空气炮猛然轰出，在路径上贯穿的地面，都被掀起一道焦黑的土痕。
气压与温度两种法则的极致运用，虽然看不出任何火焰，那高压下却封锁了接近五千摄氏度的热量。
虽然看起来只是瞬发，但这一炮的威力，凝结的两人海量的‘气’，足以威胁到夏氪级别的防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