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熵减之前
叶知不可置否:“以他的这个理论为基础,沐重云创建了‘神渊’这个体系,如果你要用一个字概括的话,还真有一个。”
“嗯?”
“想知道?”叶知再次嫣然一笑,心中打了什么算盘,却是昭然若揭。
落晴暗骂一声无耻,恶狠狠地盯了叶知一眼,叶知却别开目光,假装没看到。
“唉……可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了。”落晴想了想,空闲的一只手上的那只玉镯无风自动,自然漂浮了出来:“算了,本来就是打算托付你的——”
那玉镯青翠欲滴,光滑细腻,宛若天边不着边际的流云,又似初春西湖的碧水。
叶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个环状结构。
一个年轮。
气氛沉默了一会,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下来。
叶知正色道:“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你就这么信任我?不信我反手把它摔断?那你可再也没有来生了哦?”
“所以说,这是个艰难的抉择啊。”落晴笑笑,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将手镯推进叶知称得上洁白无瑕的手腕上:“虽然之前多有得罪,但是还是要说一句:三个多时辰往后的三十五年,交给你了。
其实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你终究会与落晴这位拥有‘记忆’权柄的能力者对抗,因为你要守住你所珍视的一切,而想要拥有最基本的筹码,你就必须拥有‘遗忘’免疫能力。”
而落晴本人的春秋轮,就是最有效的免疫。这是她没有说出来的,但两人都心中各有定数。
叶知抿了抿嘴,点点头:“谢谢你。”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神渊的核心意义没啥意思,就是一个熵字。”
“熵?是什么?”
“物质与能量的无序性,或者说混乱程度。”叶知将素手一握,空间便泛起一道小小的扭曲,从落晴身边擦肩而过。
“六品之前,‘神渊’走的是将一切有序之物变为无序的过程,尤其是在五品的‘归一境’达到了使空间无序化的效果。所谓无序,你可以理解为混乱。”
“六品及以上……”
“是将万物由无序变为有序?这怎么能做到?”落晴微微一惊。
“是啊,沐重云也提到,在没有万物干涉的情况下,万物只会自发地由有序性向无序性转化。
正如破镜难重圆、混合的液体无法自行分离等现象一样,任何事物从出现的时候开始,就朝着一种无序的状态发展。
因为熵总是朝着一个方向前进是个不可逆的过程,就像时间永远只能向前,所以也被称为“时间之箭”。
这是天地最基本定律之一。呃……他称之为热力学第二定律或者熵增定律”
“但同时,他提到过一种妖怪,在创建体系的时候给了他很大的启发:[麦克斯韦妖],它可以逆转熵增的过程。”
“麦克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
叶知没理她:“[麦克斯韦妖]只是一种理论上的不可能的假设,但是它间接指出一件事情:熵的增加只是一个总体性的趋势,并非万事万物都永远遵循,只是一个系统中绝大多数变化过程都在使系统更混乱罢了,还是有部分过程的部分步骤在偶然的执行‘熵减过程’的。否则,我们所处的世间何来最初的‘有序状态’呢?”
落晴倒是认同地点点头:“本体在世时,我们曾经出游宇宙群星间,确实见到不少混乱的‘死寂之地’,那种地方,几乎每一个角落的温度都是一样的,基本没有风,唯一出现变化的时候就是恒星的光芒干涉到这个地方……”
叶知示意打断她的回忆:“所以,六品及以上的能力,施术条件有些复杂了:收集‘逆转的概率’。”
“这怎么可能!”落晴声音拔高了两分,心中满是惊讶与骇然:“概率怎么会被收集?”
“这只是一种抽象的说法罢了。若是在沐重云曾经理解的世界,这异想天开的做法绝不可能。但是我们这个世间,有这么一条法则……”
“……概率守恒定律?”落晴试探性的问道。
“对”叶知拿出一枚官制的银子,重约四分之一两。
“若是我要抛这枚银币,两面概率相等,但如果前九次都是正面朝上的话……”
“那么下一次反面朝上的概率会高大约百分之五。”根据自己的常识,落晴给出了回答,她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眸子亮了起来:“这就是命运,和‘气运’很接近的东西。随着每一次正面朝上,下一次随着‘命运’的干涉,正面朝上的概率会减少,反面朝上的概率会增加。”
“嗯,我如果使用‘神渊’的能力,将范围内的混乱程度增加,那么我就会获得一个概率,或者说一个‘命运’,让我得以施展‘逆转熵增’的壮举。”
沉默了一会,落晴闭着眼睛,幽幽地说:“与东陆最东方的那位不问世事的东临君主掌握的‘命运’权柄有些像啊,都是对于概率的运用。看来选择你是对的,我这春秋轮给的倒是不亏……你讲完了?”
叶知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倒是落晴一直摁着她的脑袋让他有些不舒服。
落晴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估摸着没几个时辰了,记住啊,一定要守住昼昙刀和你的传承,我还是很看好你的。”
叶知倒是微微冷笑:“别抱这么大期望,到时候你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身处叶知的坟底了。”
落晴倒是有些认同,毕竟一个六品想要苟活在各个势力的夹缝之间,确实好像不太现实,螓首微点,稍微犹豫了一下,把最后一点记忆渡入叶知识海中之后,又潜入自己那烟波浩渺无边的心湖中,意识略微有些生疏的潜下最深处,那里有几份记忆,被封印在了最底层,几乎从未被用过。
仿佛不受自己理智控制,她悄悄的把那份需要的记忆拿了出来,微微叹了口气。
你在做什么,这样可能会害死她的……身体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对自己无声的控诉。
至少这样,她才拥有真正掌握自己生命的权力,对吧?
落晴如是对自己的心回答道。
“好了,可能你还感觉不到,但是现在你大约已经是六品心境了,只差吸取些‘气’,便是彻底的六品境,在世间最差也能混个副省级干部的职位了。”
叶知闭着眼,想要细细品味一下这所谓的六品到底有什么不同?……心境平静,没有什么多出来的记忆,好像真的没什么感觉,仿佛只是单纯的聊了会天,仿佛这境界只是落晴随口瞎吹的。
落晴已经把放在叶知后脑的手挪开,好像想起有什么没说:“还有,作为龙祖的春秋轮的后代,你其实有很高的天赋。”
“我知道。”
“你知道吗?你的天赋被锁住了。”落晴推算了一下剩下的时间,语速快了半分。
“为什么?”
“你心里的那个带着所有恶意恶念的载体,龙祖一共有十份权柄,没有传承给九子的一份便是那恶念。但是却意外地遗传给你,应该是被你父亲在刚出生时隔离开来了。这样也好,龙族本就是恶念极强的种族,让你在世间单单纯纯的做个凡人,干干净净地过一辈子,倒是遇见了个好父亲。”
叶知沉思了一下,也觉得很是感慨,沉默片刻后问:“所以呢?”
“没什么,我就提一嘴,未来的路,还是得靠你自己走啊。如果哪一天真的撑不住了,没关系的,我又不能提前出来怪你,你没啥可担心的,别把我这玉镯摔坏了就好,呵呵呵。”落晴没头没脑,莫名其妙的感慨说。
“也许吧。”
……
刘富微微睁眼,明明五品武者身体素质强劲如斯,他依然感觉浑身酸痛,使不上半分气力。
他尝试下抬了抬手,但是身上好像盖着厚厚的棉被,自己如今的力气连这半床棉被都掀不开了。
对了,现在是冬天,快要过年了,我在山上,好像还没挣得多少钱……刘富望着还算干净的天花板,心念电转间,开始逐渐想起什么。
中毒……我好像中毒了?
没想到,路广忠的手段竟然这么狠毒!
“哎,队……刘队醒了!”值守在刘富身边的那个汉子还算年轻,让他想起了那个被路广忠污染的年轻人小周,有些遗憾,有些感伤。
至于对那枚应当在器物榜上的污染物,他心中没有半点可惜之意,就算是白送他,他也不敢要。
这定非正道之人所用的器物。
七八个汉子听到动静,很快就涌了进来。使这个小小的房间变得拥堵,每个人眼里似乎都噙着泪水。
“看来璃老板给刘队配的药确实神奇,这么骇人的毒都能消解,这钱花的倒是不亏。”富翔镇妖队的临时队长,最年长的进山狩猎者老钱想起这些天的遭遇,抚了抚不太长的山羊胡,满是感慨。
“好弟兄,真是好弟兄啊。”
这是刘富醒来的第一句,不问时间,不问地点,不问状况。倒是自己的眼角也有些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