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鹦哥儿
盛凌近日公务繁忙，回府时已是傍晚，厉王府各处早已挂起灯笼，照亮朦胧道路。
小多宝见殿下回府，忙派人去请宋兰过主院来，岂料殿下并未回主院，而是直接去了书房。
到了书房，小多宝命人掌灯点香，还未打点妥当，便见少将军陆彻进了书房，几人相互见礼。
而后王辰和张朗两人也来了，小多宝看这架势，知道今晚殿下与陆将军等人有事相商。
小多宝忙退出去，召来小内侍去通知宋兰，等明日再来送鹦哥。小内侍一路跑去芳菲小院，却得知宋兰早已跟着之前传话的人走了。
宋兰拎着鸟笼，走过弯弯曲曲的府内小路，鹦哥时不时的在笼子里叽喳叫两声，声音清脆悦耳，宋兰莞尔。
午时下了场春雨，空气潮湿中沾着浓浓花香，浸在她的衣衫上。长而曲折的路一路行来，宋兰携着满身花香到了主院。主院灯火通明，却不见盛凌和小多宝。
宋兰站在石阶处略等了等，依旧不见两人身影。宋兰问了传话人，传话人却说自己只是受命传话，不知两人在哪里。
宋兰无法，只得辞了传话人，又提着鸟笼回芳菲小院去。
宋兰一路逗鸟一路慢慢行着，走到岔路口时，看见王府书房内外都点了灯。宋兰想，盛凌和小多宝不在主院，便极有可能是在书房。
这一来一回有所耽搁，傍晚已过，此刻已然入夜，天色已经全黑了。宋兰有些踌躇，她一个女子夜晚去找盛凌似乎并不合适……
但今日已经答应了小多宝，要帮他把这只鹦哥送给盛凌，若没有送到，岂不失信于人？
宋兰想着，书房内有小多宝在，书房外还有仆人婢女，众目睽睽之下，她将鸟笼交给盛凌便走，不耽搁、不逗留应也无碍。
可若今日没将这只鹦哥送给盛凌，小多宝明日定又要跑到她小院里哭唧唧的。
小多宝磨人得厉害，明明也十六、七岁了，眼泪说掉就掉。
宋兰笑着摇头，真是，盛元那么小，都不哭鼻子了呢。
宋兰一路行到书房门口，见书房外虽亮着灯，却无人值守，便以为盛凌并不在这里。
转身正要离开，忽听书房内传出一道声音：“我还是担心会出纰漏，夜闯皇宫这罪过非同小可。一旦被发现，殿下你极有可能再次被打入牢狱。若这一次再入狱，想要出来便不知何年何月了。”
“即使风险再大，本殿也要去闯一闯，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另一个凶手李庚也彻底躲了起来。目前只有天牢的那个凶手知情并且可以作证，本殿必须要亲自去把他带出宫来。”
这是陆彻和盛凌的声音，宋兰怔了怔。他们似乎在商量事情，宋兰知道自己不该听，迈步就要离开，不料鹦哥却突然在鸟笼中上下扑棱起来，叽叽喳喳鸣叫了几声。
宋兰心道不好，果听书房内喝道：“谁！谁在书房外！”
书房门打开，张朗提剑率先窜出来，见了门口站着的女子，粗声道：“怎么是你？”
紧接着陆彻、王辰也快步窜出来，见门外站着的是宋兰，两人相互看了一眼。
宋兰暗叹口气，真是平白无故惹了是非，宋兰福身道：“诸位大人安。”
盛凌听见宋兰的声音，迈步从书房内走出来。宋兰见了他，又福身道：“殿下金安。”
几个大男人都瞪着眼睛瞧她，宋兰有些紧张，她该怎么解释呢？正想着，盛凌上前几步道：“你怎么来了？
盛凌宽大高挑的身体走近前来，陆彻、王辰、张朗三人冷冽的眼神被他用躯体阻隔，宋兰松了口气。
张嘴欲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宋兰又咽了回去。
她怎么解释呢？这么晚了，她一个寡妇跑来说给盛凌送礼物，可什么礼物不能青天白日送来，非要等着更深半夜？这送的莫不是她自己？
宋兰惆怅，这让她如何说出口？可眼下，不说岂不是就等于在偷听他们议事，这更使不得。
宋兰惆怅极了，若她先进了书房，先说自己是送礼物而来，落落大方也是得体，即使有人在也不尴尬。可现在她被人堵在书房外，后来再解释，怎么都像在找借口，怎么都别扭！
宋兰叹了口气，怎么就想着跑过来呢？都是小多宝的馊主意！天快黑了还传她过来送鹦哥。
宋兰左右看了看，这小多宝竟也不在，他若在，好歹也能为她证明清白。
几个大男人都在等着她回话，这么挺着不说话也不是事。宋兰将手里的鸟笼向前提了提道：“我不是有意听到殿下议事的，我来是给殿下送这只鹦哥，无意撞见的。”
宋兰话落，果听盛凌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是陆彻的声音，宋兰脸颊发烫。
陆彻笑着将长剑收回剑鞘，张朗也收回长剑。
王辰却不动，依旧持剑冷冷立在哪里。
盛凌早就注意到她手中的鸟笼，听说送给他的，盛凌眸子亮了亮，弯腰看了看笼子里扑棱的红嘴翠鹦哥，道：“这是给我的？”
盛凌…似乎没有注意她说的重点，但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宋兰看了看盛凌，他这应该是相信她，所以听了她的解释便不再询问了。
盛凌信她，持剑的那位可未必，宋兰继续解释道：“鹦哥这事，小多宝也知道，殿下可以去问问他，便知我有没有撒谎了。”
盛凌颔首，“好，我知道了。你来此，只是送一只鹦哥吗？”
宋兰咬唇点了点头，如果她早知道有这么多人，打死她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宋兰愈想愈羞，将鸟笼子递给盛凌，“那东西送到了，我、我走了。”
话一出口，宋兰咬了咬自己舌头，好端端地怎么还结巴了？
盛凌接过笼子，“我吩咐人送你回去吧？”
宋兰暗暗告诉自己要慢慢说，不要羞不要急，可一开口竟还是结巴地不成样子，“不、不用，我、我自己回、回去就可以了。”
盛凌粲然笑了，安慰道：“都是自家人，不必慌张。”
宋兰小脸猛地爆红起来，福了福身，扭头便走。
王辰提剑欲上前拦阻，陆彻挡在他身前道：“误会罢了…”
王辰不听，话都不等陆彻说完，便大步继续往上追，岂料又被张朗拦住。王辰拧眉看着张朗魁梧的身影，不悦道：“你也拦我？”
张朗啧了一声，粗声道：“你没见人家小寡妇羞的都没地站了？还上去拦人家做什么？”
心思被张朗那个大嗓门一语戳破，还未走远的宋兰一个趔趄，好悬没摔倒！
王辰道：“她显然是来偷听我们议事，就这样放她走了？”
“啧啧啧！”张朗道：“所以说你小子讨不到老婆，不懂情趣！明眼人都知道那小寡妇是来勾引咱们家殿下的，你这上去说破了，让人家小寡妇如何自处呀？”
宋兰准备离开的腿僵了僵，勾引？情趣？
陆彻瞥见不远处僵在原地的宋兰，噗嗤笑出声来，道：“张朗，我没看出来，你竟这番体贴！”
盛凌勾唇。
张朗显然没听出陆彻话中揶揄，点头道：“这呢，也算不得体贴。毕竟咱家殿下英姿勃发、俊俏非凡，以后夜里来送东西的女子多着呢，咱们也要熟悉熟悉，不要大惊小怪！更不要去难为人家小寡妇，你听人家羞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陆彻大小拍手叫绝，“张朗，你可真会替人解围，你这体贴入微的心思，可没少收到人的夸奖吧？”
“夸奖倒是没怎么听过。”张朗嘿嘿笑道：“不过助人为乐，也不为得人褒奖的！”
几人身后，宋兰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好一个助人为乐！宋兰握拳，她可真是得谢谢张朗！
宋兰再不能在此地呆上哪怕片刻，迈开双腿，逃也似地跑了。
王辰见宋兰离开，冷声道：“你怎么确定她不是来偷听的？她说不定就是奸细；万一她将我们今日商议之事传出去，非同小可！”
张朗白了王辰一眼，“你家奸细偷听，带只小鸟来？生怕不被别人抓住吗？你这脑袋平日里那么聪明，今天怎么就一根筋起来了呢？”
陆彻听张朗还说别人一根筋，当即捧腹大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盛凌也笑看两人。
王辰被张朗一番话说的沉默半晌，而后仍旧固执道：“她说不定就是拿这只小鸟做掩护，宋兰此人心机颇深，不得不防。”
“我看她挺好的。”张朗粗声道，“在暗牢中几次三番救咱们家殿下，严刑拷打也没有泄露一丁点殿下的机密，对咱们家殿下死心塌地的，有什么好防的？”
陆彻点头，张朗这说的都是事实。
盛凌眸光微动，他也信她，没有原因，似乎只要是她，盛凌就相信。
王辰盯了盯张朗，疑惑道：“为什么你也向着她？”
“我可不是向着她啊！”张朗大嗓门道：“我是觉得人家不过是爱慕咱们家殿下，又没做错什么，你这么针对人家，是对寡妇的偏见！”
“你！”王辰咬牙，“我这不是偏见…”
“好了。”盛凌出言制止，“进去吧，还有事情未商议完。”
王辰、张朗道：“是，殿下。”
几人随着盛凌又进了书房，盛凌将鸟笼搁在书桌前，弯腰坐下，几人依次落座。
盛凌道：“此次闯宫，本殿意已决，不必再劝。”
王辰、张朗相互看了一眼，道：“殿下，此去宫中危险，让我和张朗一起陪你吧。”
盛凌颔首，“三日后陆彻在朱雀门值守，便定在三日后行动。你二人随本殿夜闯宫门，陆彻在外接应。”
陆彻道：“希望此行顺利。”
四人正在商议，小多宝端了茶水进来，一进门便看见了搁在书桌上鸟笼，红嘴翠鹦哥正在鸟笼里啄食吃。小多宝笑道：“宋姐姐来过了？”
王辰道：“你如何知晓？”
小多宝将茶水搁下，看了眼殿下，笑道：“这鹦哥不就是姐姐送的吗？她下午说殿下不开心，便寻了这个小玩意儿来送给殿下，给殿下解个闷儿。”
盛凌闻言勾唇，见红嘴翠鹦哥在笼里吃食，随手拾起毛笔用笔杆去逗弄它。
小多宝此番话，陆彻点头，宋兰之前也说过，小多宝知晓她来此送鹦哥，看来确实是巧合了。
王辰暗觑了一眼殿下神色，不再说话。
这书房内，任谁都看见了盛凌的愉悦。
小多宝一双眼睛在眼眶里骨碌碌转了几圈，将茶盖碗呈过去道：“殿下，宋姐姐还让我问您，这鹦哥您喜欢吗？”
鹦哥在笼子里也识趣，时不时的拿嘴去叼啄盛凌的笔杆，盛凌笑道：“你告诉她，我很喜欢，我会好好养的。”
小多宝笑道：“是，小的知道了。”
陆彻见盛凌逗弄鹦哥，开口道：“我记得你并不喜欢鸟儿，甚至极讨厌，以前你的金央殿，从不许宫人豢养飞禽，甚至鸟雀飞进你的金央殿，都是要给赶出来的。”
盛凌淡淡道：“大概是你记错了。”
“许是我记错了吧…”陆彻饮了口茶，起身道：“事情既已商议妥当，天色已晚，我们也各自回府吧。”
王辰、张朗起身，随着陆彻一同告退。
小多宝送罢三人，返回书房来见殿下仍旧坐在那里逗鹦哥。殿下似乎心情很好，逗鸟儿时一直在笑。
小多宝也偷偷笑了，其实陆少将军没有记错，殿下他不喜欢鸟雀。
小多宝记得，师父周林安跟他说过。
殿下幼时养了一只蛐蛐，日日都在罐里捧着，宝贝极了，甚至还给蛐蛐封了个封号，叫‘威武无敌大将军’！可有一日，突然不知从哪飞来只雀儿，将殿下的‘威武无敌大将军’叼走了，殿下为此大哭了几日。
皇后为了哄幼时的殿下开心，还给蛐蛐办了个隆重的葬礼，蛐蛐被小鸟叼走了，皇后就拿装蛐蛐儿的小罐，给立了个‘衣冠冢’。
‘威武无敌大将军’得了厚葬，殿下这才渐渐不哭了，但从此不喜欢鸟雀，殿下的金央殿，甚至不许鸟雀飞过。
殿下不喜欢鸟雀，今日喜欢的其实是送鸟雀的人啊！
小多宝进了书房，恭敬道：“殿下，天色已晚，小的伺候您回主院沐浴就寝吧？”
盛凌拎着鸟笼起身，道：“走吧。”
小多宝屁颠屁颠地跟着，不禁感慨，心情愉悦的殿下多好伺候啊！一句话就回去睡下了。
要搁以前，就算小多宝催百回，殿下该忙到几时就是几时，一刻都不会少！
小多宝看着被殿下拎在手里叽喳叽喳叫的鹦鹉，又暗暗偷笑，让他小多宝找到了殿下喜欢的，还怕伺候不好殿下吗？
宋兰从书房回到自己的芳菲小院，婢女见她双颊发红，一身热汗，问她是否是生病了。宋兰结结巴巴说自己是走夜路，有些害怕所以跑回来的，婢女给她打了热水沐浴。
宋兰梳洗后睡下，翻来覆去想着今夜的遭遇，如何也睡不着，心里又恼又羞。
羞恼之余，宋兰又想起在书房外无意听到的事。
陆彻说夜闯皇宫有危险，盛凌说线索断了，一个叫李庚的凶手也抓不到，所以盛凌必须要去天牢将另一个凶手带出来作证。
宋兰揣摩话意，既然说是凶手，应该是这两个凶手合伙杀了什么人，盛凌在追查。
可天牢是天子的牢狱，天子关押的人，盛凌为什么非要去带出来呢？而且瞒着皇帝偷偷潜入！
是不是说，盛凌正在查的，是皇帝的禁忌，是帝王不允许触碰的？所以盛凌才会冒险闯宫，避开皇帝。
不过这两个凶手杀了谁呢？皇帝为什么不准查探？盛凌又为什么要冒那么大的风险一定要将凶手带出来？
许多疑惑都没有答案，宋兰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她有些担心，天牢是天子的牢狱，皇宫那样森严之地，岂是说闯就闯的？
盛凌他闯宫，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