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反水
孔灵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眼神挺好使啊，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不如说程老板敢留下你一个人进山，就该知道你不简单吧。”戚寒山低头看着一地的血水，往后稍微挪了几步。“刚进乱葬岗，你的脚步在泥地上都没留下什么印子，走得四平八稳。跳下天坑的时候谁也没空管你，你也好端端的落了地，这不是明摆着么，要真是个娇小姐，让你来有什么用？”
“程星宇这个大骗子，”孔灵提起那位鸽子老板就很恼怒的样子，“说好了一起来，他居然丢下我自己说什么有事，一天到晚有事，八成又是去和他那姐姐程星凝勾心斗角，我也是瞎了眼才为他劳神费力。”
“听起来不是良人啊，”戚寒山耸耸肩，“回去后你再考虑考虑吧。有没有伤着，流血了吗？”后两句话是朝着南柯说的。南柯摇摇头，这场人类大战僵尸里唯一幸免于难或者说唯一没出力的就是她，她只扮演了沉默的尖叫鸡。
好像是为了故意刺激被恋人抛下而独自前来的孔灵，戚寒山一反常态，掏出条叠好的手帕，仔细的替南柯把脏兮兮的脸蛋擦干净，这让南柯颇有些不适应的皱起了脸。
“也没轮到你打架，怎么脏得像个小花猫似的。”他说着将手帕塞进南柯手里，“收着吧，自己用。”
“我的脸有那么脏吗……”南柯嘀咕着，将手帕收了起来。
“有毛病。”孔灵果然被气得不清，自顾自大步往前走了。
越往里面走，两边堆积的祭祀礼器就越多，无数价值连城的犀角、银饰与青铜器凌乱的堆积在地上，无声诉说着这个失落帝国曾经的繁华。
面前的溶洞几乎有半个体育场宽阔，岩壁上凿满图像，且装饰着数个纹饰繁复的猨首铜头，中央两只数十米高的铜铸相柳互相缠绕，与蛇身交缠在一起的还有无数已经枯死的地脉鬼火藤蔓，这些东西共同将一具石棺托举在半空，每只蛇头处皆镶嵌翡翠，无论高低错落都作出低头俯视棺材的姿势。
而众人视野越过相柳与棺材，后面沿着山体修出象征性的几阶台阶，通往一扇紧闭的石门。台阶下倚着两具橙色队服的尸体，看起来断了苍梧王一只手的就是这二人。至此，前一支勘探队的五人，已全军覆没，但唯独没见到向导的身影。
大家一时都被眼前的庞然大物惊呆了，戚寒山皱了皱眉，没明白这里为什么还有一具棺材。
“……”南柯没有说话，越靠近深处，她就越觉得不舒服，也越悲伤，这感觉很明显和古印有关，而如今终点就在眼前，古印上一分为二的力量到底要怎么办……
溶洞虽大，却也依旧寒气逼人，加上中央的雕塑看起来十分诡奇。明明刚还因战斗而感到周身发热，这会大家的皮肤上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老周的手电光一只只从相柳的脑袋上扫过去，扫了几个来回，犹豫的疑惑到：“这些蛇头翡翠的位置……南斗六星阵？”
“南斗注生，北斗注死。上古有星象崇拜也正常，但是祭南斗……”戚寒山思忖着，祭南斗，意义何在？南斗阵里的棺材又是给什么人的？
然而南柯连北斗七星都背不全，更不知道南斗六星是什么东西，见她投来询问的目光，戚寒山便解释道：“南斗不如北斗明亮，一般只在南方低空可见。古人相信南斗主管人的延寿解厄，富贵官禄。分别是天府、天梁、天机、天同、天相和……七杀。”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出了最后一个星宿的名字。
南柯似乎对这具棺材很感兴趣，可能是用作她的素材很不错，但戚寒山并不打算再多生事端去折腾这棺材，众人身上都带着血气，前方还有尸体，万一又给里面弄起尸了更加麻烦。
简单的说句别看了他就绕过相柳石像径直往后面的石门处走去，拿到里面供奉的东西就算结束这趟乱七八糟的任务。说是门，也只是山壁上多了两个铜环和一墙浮雕让这处岩壁看起来与众不同。
“真可惜，”戚寒山走到台阶前，弯腰查了查遗体，根据死状来看，也是碰过权杖来到受灵阶段了，“他们离目标也只有一步之遥。”
南柯叹了口气，这趟旅途应该就要接近终点，但除了当个人形挂件，这一路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
“是很可惜。”咔哒一声，孔灵的枪口对准了弯着腰的戚寒山，“你们离目标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此话一出，老周的人哗啦一下全都端起了枪指着戚寒山。南柯跟在戚寒山身边，这下也愣住了。
老周没有抬枪，只是面色复杂的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难怪呢，程家真的给很多。”戚寒山保持着姿势笑道，语气听起来也没什么波澜。
“七爷，我也不想搞到这一步的，但是我真的缺钱，我妈等着这酬金救命。你把东西给他们，我尽量保你不死。”
“你也别怪他们，都是为了讨生活。”孔灵的枪口毫不动摇。
戚寒山缓缓直起腰，他背对着众人，并看不到他的表情：“程老板的意思？”
“用不着关心那么多，把古印给我。这里面的东西只有程家人能碰。”孔灵举着枪，丝毫没有商榷的余地。“现在我才是这里发话的人。”
“你不会真觉得杀得了我吧。”戚寒山摇摇头，“一次性买卖，是我高估程家的脑子了，这我得找他好好说道说道。”
“好，你不怕死。”孔灵猛然调转枪口，将枪抵在了南柯的太阳穴上，挟着她往后拉开与戚寒山的距离，“她可逃不掉。”
“那你就杀，”戚寒山慢悠悠的转过身面对孔灵，“反正我和她也不熟。”
“孔小姐，我们说好的只有拿到翡翠古印啊。南柯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的。”这下老周也急了，他并没有打算伤害南柯。
而孔灵并不理睬，反而皱起眉加重了手上挟着南柯脖子的力道对着戚寒山：“这一路上你明里暗里都护着她，我就不信你现在真忍心让她去死。”
南柯本来就不高，这会被孔灵勒着，感觉灵魂和身体要一起离开地面了。“我说你们就没人问问我的想法吗？！”被枪顶着，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嘴上愤怒的抗议。
“你闭嘴。”孔灵又加重了力道，勒得南柯喘不过气，只能拼命拍打着孔灵纤细却十分有力的胳膊。
“你就没想过，这一路我为什么要带着这么个弱鸡拖油瓶吗？”
？！谁是弱鸡拖油瓶，戚寒山，这笔仇我给你记下了。哪怕身处险境，南柯也要被戚寒山气死。
“你们这些杂碎的事情，我不关心。”孔灵毫不留情的回答。
靠，程家有权有势还真是喜欢羞辱人啊。
“古印不在我身上。”戚寒山瞧着孔灵的动作却不着急。
“什么？”孔灵愣了愣，随机又恢复肃杀的脸色，“你现在骗我也没用。把古印给我，我让你们都死得痛快点。”
“真不在我身上，”戚寒山摊开手，“在南柯身上，我带着太显眼了，让她贴身收着了。”
“拿给我。”孔灵松开了对南柯的钳制，站到了南柯身前挡住戚寒山的视线，但枪口仍旧顶着她。
“真拿啊……？”南柯还踌躇了一下，拿了岂不就没有筹码了。
“给她吧，我们被孔小姐瓮中捉鳖了。”戚寒山语气虽然轻松，眼睛却一直盯着孔灵的动作。“拿的时候小心点，孔小姐右手有伤口，别把古印碰脏了。”
“诶？好。”南柯的大脑飞速运行着，短短几秒内好像个即将过载的cpu，戚寒山的话像游戏里埋下的线索，只等她点击再合成出某样东西，但是如果合成失败，代价大概就是自己的脑袋开花了。
“帮我拿一下。”南柯在兜兜里掏呀掏，先是一副耳机盒子，她非常自然的递给了孔灵，孔灵虽然不爽，但也只能伸手接过。
然后是一个读卡器，转换接口……南柯不紧不慢的一样样递了出去，“你有完没完啊，兜里塞这么多没用的。”孔灵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只有一样了。”南柯又摸了半天，从兜里摸出一方手帕交给孔灵，“这是最后一个。”孔灵怀疑的伸出手去，就在即将接触的刹那，南柯用自己此生最快的速度将手帕狠狠摁住了孔灵手臂上被冰锥擦破的伤口。
孔灵尖叫一声，另一只手的扳机立刻扣了下去。
砰的一声枪响，子弹擦着南柯的脑袋飞了过去。戚寒山以肉眼无法企及的速度从后面冲了上来，一掌拍得孔灵整个人往前飞扑出去，弹道随即偏斜，当的一声击中了相柳雕塑头上的翡翠，翡翠随即掉落下来。
戚寒山的攻势发力极其强劲，孔灵跌跌撞撞的往前跑了好几部，竟吐出一口血来。但这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她惊恐的看着一朵蓝色的花飞快的抽出枝条，顺着伤口钻进了她的皮肤中，随即钻心剜骨的剧痛就沿着花朵栖息的地方在她体内蔓延开来。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孔灵根本无法忍受这股剧痛，她能清晰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疯狂游走生长。
南柯倒吸一口冷气，一切都只发生在零点几秒之内，如果孔灵防备到了，死的就是她。
忽逢巨变，为孔灵做事的这些人这下也慌了神，只能无措的看着孔灵像个疯子一样在地上翻滚哀嚎，这下谁的枪口都不敢对准戚寒山几人。
“做什么？”戚寒山走上前将南柯拦到自己身后，以轻松的语调说着修罗似的话语，“自然是送你下地狱咯。这花开在活人身上还怪好看的，难怪苍梧用它来做人祭。”
“你……你们……”孔灵在地上蜷曲着，身体因为剧痛而颤抖，全然没了一路来高傲美人的形象，吸收了活人的血液，地脉鬼火生长得更快，蓝盈盈的花朵充满生机地从孔灵五官中钻出来，带着猩红盛放。这些妖冶的花朵也让她最后的话语变得模糊不清：“程家不会放过你们的……程星宇……我还没有……”
南柯默默的看着孔灵，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植物人，她所爱恋与效忠的那个人的回电，再也听不到了。
“又爱漂亮又嫌脏，用花送你上路应该还算满意吧。”戚寒山的语调没什么起伏，一刀就结束了她的痛苦。扫了一眼战战兢兢的众人，开口：“行了，都别藏着掖着。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现在继续跟着我做事，出去了一拍两散。你七爷不是个记仇的人。”
南柯能看到那群人的表情明显放松下来，但老周凝重的表情却丝毫没有缓解，张张嘴想说什么，但被戚寒山看了一眼后就把话吞回去了。
这一路上，南柯对老周的印象都不错，却没想到他早就暗中被程家收买了，想着戚寒山和他说说笑笑的样子，南柯皱起眉头，不知道戚寒山现在作何打算。
虽然解决了孔灵，但戚寒山的脸色并不太好。
他不再看地上被鲜花簇拥着的尸体，只是吩咐大家都离地脉鬼火远一点，现在得速战速决，不然地脉鬼火很快就会蔓延到其他人身上。
但现在也急不来，只有他知道这一点。找不到让铭文回流的办法，就打不开最后的祭坛。
戚寒山想了想，开始顺着洞壁慢慢摸索。
“七爷您……干嘛呢？”老周看着他奇怪的动作，从墙上一寸寸摸过去，倒像个货真价实的瞎子，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到。
“找灵感。”
“开这个门……是有什么讲究吗？您尽管说，我们都听您的。”老周现在对戚寒山是又敬又怕，不敢忤逆他的意思，但也没理解这句话。倒是他的手下赶紧纷纷应和。
“古人一般都会在祭坛旁绘制完整的祭祀流程，就像很多墓中出土的壁砖或者帛画，都会记载详细的死亡、祭祀、升天等等流程。既然要开祭坛，那咱们肯定得把门儿摸清，哥几个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如果最后马失前蹄，不值当。”
“成，您慢慢摸。”老周现在更加言听计从，但他也担心的看了一眼尸体上越开越艳的蓝色花朵，“但是这玩意儿……”
“我心里有数。”戚寒山头也不回，朝南柯招了招手，“过来，和我一起找。”
“噢。”南柯乖乖的过去，但她无从下手，如果这时候手边有什么仪器就好了……读取速度能快个三倍吧。
戚寒山低声说到：“摸到和古印形状差不多的地方就告诉我，这上面应该有仪式中断的解决办法。”话音刚落，他又极轻的咳了一声。
“……”南柯很是担心的看着他，一时没有动作。戚寒山见状，笑着弹了她个脑瓜崩：“我没事，别看了，赶紧解决了咱们出去。”
南柯被这一指头弹得嗷了一声，捂住了脑门：“知道你没事了！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说着便也上手在墙上无数的纹路里摸索起来。
正当二人专心致志而其他人无所事事之时，一阵低沉的呜咽声从来时的溶洞那头传来，像什么野兽的叫声，又像长长的悲鸣。随即，地动山摇的脚步声也响了起来。
“犀角号。”戚寒山立刻做出了判断，这下南柯明白了路上的祭品里为什么有那么多犀角了，可是，这时候是谁在吹犀角号？
伴着沉重的脚步声，出现在溶洞那头的，是坐在古猨宽阔肩头的阿青，她的手中捧着一只和祭祀礼器一模一样的白犀角。而那个庞然巨物比他们上一次交锋时显得更为可怕，像产生了某种惨烈的进化。
“谁都不能打开那扇门。”阿青捧着犀角号，面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