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稻草
位于星月湾之外距离七八公里的地方，颁奖典礼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温故彼时正在台上作为颁奖嘉宾，手机并不在身上，台下忽然掀起阵阵哗然，引起了她的注意，而她一脸茫然。
站在身边的主持人走向舞台边缘，侧耳倾听着台下工作人员刚得到的突发消息，主持人脸色变了又变，目光转向了台上的温故，和工作人员及刚刚快步走向主持人的导演商量着对策。
在舞台背后的林离颤抖着捏着手机，她刚接完电话，是司意打来的，认识司意半年多，林离从来没有听过司意这般声音，分明也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林离很想冲上台，把好不容易好转的温故带离这里，然后把褚妍跳楼的消息压住，等温故好了再告诉她，现在的温故，根本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并非林离冷血，而是她的重中之重都在温故身上。
现实没给林离机会，台上的主持人忽然打断了温故和言越的颁奖致辞。
台上星光耀眼，只有言越和温故不知道这个消息，两人对视了一眼，台下不管是观众还是艺人都在交谈着。
不知为何，温故心中发慌，直觉出了事，而且并非小事。
“圈内的人都知道我们温故和褚妍是从小到大的好姐妹，虽然不久前都各自签约了新公司，但我想一定没有影响到两人的姐妹情吧”
直觉有事发生的温故不明所以，只能顺着主持人的问话回答下去：“那是自然。”
台下交头接耳的声音越来越大，冲破了距离，温故在嘈杂声中，似乎听到了褚妍的名字。
台上的光太亮，亮到温故看不清台下的每一张面孔，模糊之中有人在靠近，从观众席直冲舞台中央的言越和温故。
温故原本就陷在疑问里，根本没有反应的能力，那人在冲上台的同时，言越率先发现了那人的目的，就是冲着温故。
“啊———”
在人群的尖叫声中，言越的长臂一把将温故挡在了身后，冲上来的男人被第一时间扑上来的安保团团围住。
男人双眼里是肉眼可见的猩红血丝，这会还在安保的人墙之中眼泪横流。
“你算什么朋友!!!妍妍把你当做唯一!!她却从你的房子里跳楼自杀!!!你还站在这里回答问题!妍妍出事这么久!你连微博都不发一条!!你们这个圈子真是虚假!!!恶心!!!!———”
男人被安保强行带离现场，之后的号啕大哭如同电闪雷鸣，一道一道重重击打在温故的大脑及心口上。
温故怔愣着，她反应不过来男人究竟说了些什么，明明说的是同一种语言，在大脑里重组好多遍都听不明白，“嗡”地一声，耳边出现了盲音不断的回响着，四周的人，越来越靠近的闪光灯，在她眼前不断交织，团成一团乱的看不到尽头的毛线。
“小故，小故!!!”
“温故!!!”
待盲音终于消失，温故在言越和林离不断的呼喊声和摇晃中终于回过神。
褚妍在她的房子里跳楼自杀了。
“林姐，他说什么褚妍……”
温故无法亲口说出那几个字，简直就是在她的身上剖心剖肺。
冲上台护着温故的林离没有回答，一双通红的双眼，和因为打击变得苍白的嘴唇都出卖了林离。
一时间呼吸变得困难，舞台上的光芒形成一双巨大的手，掐住了温故的脖子，不断用力收紧，直到一片黑暗袭来，周遭不断的呼喊声越来越小，温故彻底失去意识。
整个会场因为突如其来的噩耗陷入混乱，观众席粉丝们的暴乱，安保人员紧急疏散了所有艺人，今夜，整个演艺圈举足轻重的人都在，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
言越本也是重情重义之人，得知褚妍当场死亡的消息也心口堵的厉害，身旁的人忽然昏厥让他更慌不择路，顾不上现场数以千计的闪光灯，一把抱起温故就往后台冲。
怀里的人呼吸微弱身量过于轻盈，过于一起合作的时候避免不了抱过她，短短几个月没见这人的状态差到了不可想象的地步。
他和温故前前后后合作四部戏，他眼睁睁看着温故台前幕后的各种样子，而现如今，不过半年不见，温故瘦成了纸片人，情绪一击即溃，根本不是他认识的那副样子，言越也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和温故始终隔着一段无法僭越的距离，他始终没有进入温故的安全区，只能作为温故的一个熟人而已。
在温故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的这段时间里，他根本找不到她，而他忙碌起来也顾不上想起温故，他自然而然觉得温故也在忙碌，可能比他还忙。
可现在温故的样子，摆明了一切，她不是表面上的洒脱无畏。
言越把人放在了后台的沙发上，林离守着的同时不断的打着电话，观众席内走出一大波身穿黑衣的高大男人瞬间就将温故围了个密不透风。
见此状，言越识相的离开了后台，主动出现在前台挡住一波波追问的记者。
短短三五分钟不到，一个在黑衣人的簇拥之中走出来的男人，气质相貌都十分出众，疾步路过言越的背后直奔后台。
一闪而过，言越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急匆匆抱走温故的身影是什么人，即使仅仅三个月的相处，那个伍陆，在他的印象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那个伍陆，绝对不简单。
林离对伍陆也有着超出预料的信任，这一切都被言越看在眼里。
身后紧跟着伍陆离开的黑衣人动作也完全一致，肩上统一的徽章从言越眼前走过，言越眼前一亮，这个徽章他在什么地方见过。
温故醒来的时候，睁眼便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还有闻了一个多月的消毒水味。
“咔哒”一声，门恰时被推开，是一道纤细的身影——司意。
“医生，6床醒了！！”司意冲走道里喊了一声，然后轻闭上了房门，缓步走向了病床边。
司意满怀歉意，眼眶里布满了血丝，满面疲惫，因为温故的再三叮嘱，她日夜不敢合眼的守着褚妍，可最终也没想到褚妍竟然选择了这么极端的方式。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褚妍。”
温故忍不了心口的疼，只得伸手扶上司意的手背，摇了摇头告诉司意不怪她，而后自己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
温故没办法忘记褚妍给自己发了那么多条信息，没办法忘记自己那段萎靡不振的日子里没能接收到褚妍的求救信号，她始终认为，只要她及时发现了，她一定能救回褚妍，像过去那么多次一样，把褚妍好好的带回来。
司意看着躺在病床上双目无神的温故，她好像回到了没有接受治疗的那段时间，也许那个让她无法出戏的角色一直伴随着她，引导出了她压抑了多年的另一个人格，那个人格一直把她拉入深渊。
两个人都因为愧疚默默流泪，门外的司禾急匆匆打断了这段悲伤的情绪，有过一次经历，他过于害怕温故再次陷入牛角尖，也害怕温故陷入褚妍的阴影里再次寻死。
司禾进了病房之后司意就退了出去，司禾看着床上的温故，两人久久对视没有一个人先出声。
林离和李婧也到了医院，看到病房里有人在，两人就坐在了病房外冰冷的长椅上。
林离如实告知了李婧温故的身体状况，有了褚妍的前车之鉴，他们都担忧温故的情绪。
李婧翻出了褚妍藏在床底下的手机，牢牢捏在手心里，手机里所有的消息记录照片全部都被清空了，只在短信草稿箱里有短短的一条留言，褚妍没给任何人留下只言片语，除了温故。
司禾听到了门口的交谈声，并没有放李婧和林离进去，他只是伸手接过了那个不属于温故的手机，走进病房之后递给了温故。
我大概活不下去了
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你与我不同
爱你的人有很多
我也很爱你
这段话映入温故的瞳孔时，她双目酸痛，她注意到时间是三天前，她才反应过来，褚妍早已经做好了抉择，可那时不止是李婧，就连她都认为褚妍有所好转。
那天的深夜，司禾留在病房陪床，过于担心温故，司禾硬是和温故挤在了12宽的病床上。
睡不着的人辗转反侧，司禾也没入睡，从温故醒来一直没和司禾交流，司禾在等，等她愿意张口。
“司禾，我想看看她。”
司禾没想到，在床上反复坐起的温故会说出这么一句话，犹豫了半晌，交代她做好心理准备。
他知道褚妍对她的意义，两人从小一起在混乱的圈内一起拍戏长大，两人的经历也惊人的相似，都有一个可怕的把她们当成摇钱树的家人，为了金钱利益把孩子出卖的家人，温故比褚妍幸运，她在一场交易里遇见了真心待她的司禾。
夜半时分的医院走廊里只有一两盏昏暗的灯，病房里时不时会传出呼噜声，因为在精神科，有些病房里还会传出呜呜的哭声，相比那些人的情绪起伏，温故看上去过于平静，静的让人发慌。
司禾牵着温故，两人站在电梯前等着，叮的一声电梯到了精神科的楼层，银白色的电梯门向两侧打开，里面冷白的光映在了两人的身上，司禾又确认了一次：“你确定要去吗？”
温故没回答只点了点头。
在去太平间的路上，司禾始终注视着温故，他也明白，今夜不让她去看褚妍，温故也不会就这么放弃，可看了褚妍那副样子之后的温故会不会出现应激反应，一下子陷入两难境地的司禾走路也越来越缓慢。
到了太平间门口，跟守太平间的医生打了招呼之后两人推开了那间放着褚妍尸体的银白色重力门，里面的冷气扑面而来，让人发颤。
温故在司禾的注视下走到了写着褚妍的床位前，拉出了白色床单下的手，将褚妍手上那个已经被血迹沾染的手环脱了下来，把自己手上司禾托人从寺庙里求来的保平安的红色手链戴了上去，那双手上现在有不少被玻璃碴划出的细小伤痕，曾经因为好看被公司投了数百万的保险的手，现在却毫无血色泛着青紫。
温故闭了闭眼，那天夜里，响彻整个小区的重响似乎在她耳边回荡着。
几分钟之后，温故重新睁开了眼睛，纤细的手指轻轻拉开了白色的床单，露出了床单下灰白的脸庞，表面的血迹已经被擦拭干净，玻璃的伤痕细细碎碎，温故大概也知道了过程，褚妍是多大的决心赴死，那么怕疼的人居然会选择撞碎玻璃从36层的高度一跃而下。
也许真的只是一刹那之间，一年多前，温故也是以同样的决心向自己的手腕割下了重重的一刀。
看着褚妍的脸，温故掀起了一直戴在自己手腕上肤色护腕，露出了还没去做疤痕手术的刀疤，那道伤疤狰狞可怕，即使早已经愈合，那日的鲜血淋漓仍然在司禾心中震颤。
两人在太平间待了半个多小时，离开的时候还是门口的值班医生催促才走，两人上电梯的时候，看着医生重新闭上了那扇重力门，彻底将褚妍和温故隔绝在两个世界。
看着那扇门关闭，又看着电梯门闭合，温故这才真的接受褚妍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回病房的路上温故主动牵上了司禾温暖的大手，红通通的眼眶里是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感受到温故手掌的冰凉，司禾一把将人横抱起，快步返回病房。
温故尚且有一丝求生的欲望，而这欲望是司禾给她的，司禾将坐在在床上发呆的温故搂进怀里，手上一下又一下的轻拍着她的后背，像那时两人的距离刚刚拉近司禾哄她一样。
看着褚妍的样子，温故想到自己也有可能在病发的时候也变成那副模样，她有些害怕，又无可奈何，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毁突然涌上去死的念头，万一那个时候她没有控制住自己，该怎么办？
“别怕，有我陪你，你不会有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司禾搂着温故躺在病床上，怀中人的战栗清楚的传递给了他，他一定要拉她离开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