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夜晚的b市仍是灯火通明，黑夜没有按下城市的暂停键。相反，周末的b市，相比白昼而言，还隐隐透露着一些疯狂。西装革履，衣着精致的男女们，因为黑夜和周末的叠加力量，肆意挥洒，宣泄着情感，像在笼里的困兽，想要重新获得自由。
时寒打开副驾一侧的窗户，夜晚的风吹在她带着些红的脸上，渐渐吹散了她的酒意。时寒的大脑逐渐清醒，心中又泛起了对许愿“背叛”的气愤，许是酒精放大了她的情绪，气愤之外还有一些委屈。
许愿坐在后座一言不发，他长腿支在前面的座椅上，像是在消化酒精，也是在消化情绪。
这些年的历练，让他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他可以在对方言辞羞辱后，得体微笑，也可以在愤怒侵身后，理性安排，他以为自己，早已经百毒不侵……
周末的b市仍是十分拥堵，夜晚放肆的人们，也在回家的路上转换着身份。经过不短的时间，代驾终于把车停在了时寒家地库。地库里寂静无声，昏暗的灯光好像要将今晚的落寞进行到底。时寒和许愿下车，时寒走在前面，像往常一样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送许愿到门口打车。
许愿看着时寒的背影，默默跟着。这么多年，他总是在这个方向望着时寒，就像当年在泰山时一样。可是今天不同，快要失去时寒的感觉在许愿的大脑中叫嚣着，让他贪婪地望着她的背影。
这一切就要结束了吧……
两人路过小区花园的时候，前面的时寒突然停下了脚步。
许愿一直望着她的背影，此刻也驻足，等待着。
时寒转过身来，带着醉酒后的孩子气，对着不发一言的许愿愠怒道：“你今天在干什么？”
许愿将心中的翻腾上了锁，刻意保持着冷静，道：“顾阳说他始终忘不了你，你来之前，我问过他。这些年，他没有交过女朋友，他始终在想你。”
许愿本以为自己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可是说到这里他还是哽了哽。平静几许，他还是开声：“给他一个机会吧……”
时寒此时说不出心里的感觉是悲是怒。“你们凭什么替我做决定，”酒精让时寒的情绪有些失控，出口的语气不再有顾忌，她有些放纵地对许愿宣泄着情绪，“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为什么你们永远不会尊重我的选择？永远自以为是的为我好？”
时寒说着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猛然蹲在树旁，抱紧膝盖，像是要保护自己。
许愿近几年，何曾见过时寒这般模样，他有心为她解困。“我……”
一字之后，许愿无措地停下，他有很多话想说，可他不能。决定很早就已经做下，现在只是将□□裸的后果摆在他的眼前，他早有预料。可面对崩溃的时寒，他还是心痛，如凛冽的寒风吹在柔软的心上，风似刀，心痛难忍。
可许愿只忍着，像这艰难的十年一样，苦自己收着。只要身前的她，获得一点点幸福，他就可以一直忍下去。
许愿拿出一直烟，在夜色下将它点燃，他低头看着烟头飘出的烟气，袅袅向上，最后消散于无形。
时寒在说完狠话后，心里也是千回百转。她思考着这些年，许愿是否曾越过她做决定。
时寒想了很久，最后的答案是——
没有。
时寒之所以能在许愿身边快速的成长，是因为除了保护，许愿给她的更多是支持。许愿总能给她足够的时间，让她思考，让她决定。时寒觉得刚才的话，有失偏颇。她有些懊恼，却又难以自控反反复复地思考，许愿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抬起头，看向一边树下落寞的身影，颓丧的气息从许愿身上发出，不知为什么牵动了时寒的心。
许愿在b市陪着她的这近八年时间，时寒很少在许愿身上看到情绪的波动。他从年少时，就贯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开公司后更是将这一切都收得一干二净。夜色下，周身散发着颓靡的许愿，时寒很多年没有看到过了。
“你怎么了？”时寒看着许愿，轻声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对他的温柔。
许愿拿起放在腿边的烟，吸了一口，他想说话，想回答时寒，可是他害怕，怕按不下心头的酸楚，所以他不敢开口，沉默地抽着烟。
“你怎么了，许愿。”时寒的声音更轻了一点，带着许愿不敢去相信的关心。
许愿看向另一边，狠狠闭了一下眼睛，想要压下酒精催着他发出的情绪，最后他说出的话，像是梦中的呓语……
“时寒，我有点难过……”
时寒听到了吗？应当是听到了吧。不然她脸上的泪水因何而来，可她也低着头，掩着自己的情绪。
他们演了太久的戏，两人都有些当真了，都快要忘记，什么才是心底真正的情绪。顾阳的回归，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割开了二人各自蒙着的保护套，将那些不为人知的感情放在台面上。
可这不是许愿想要的结果，他还想要继续粉饰，他怕一旦撕破，连留在她身边的小小愿望都会破灭。他看不到时寒的表情，姑娘将自己蜷缩在一起，抱臂低头。可是许愿还是知道她哭了，因为他看到了地上一小滩，反射着微弱光芒的水痕。
这也够了，也算为我流过一次泪，哪怕只是同情……
他几经辛苦，将天翻地滚的情绪，重新装进自己的保护套之中。望向一边树下，已经不能称作女孩的“女孩”，出口竟还可以带着笑意。
“哭什么？”许愿语气轻松，眼里却藏着压抑了十年的情愫。
“最近我压力太大了，公司业绩不太好，追的女孩儿……还说要在考虑考虑。”他反过来安慰时寒，“没事儿，我过几天就好了。”
时寒没有抬头，也不知是否还在流泪。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时寒已经不清楚，许愿说的哪一句是真话，又有哪一句是假话，可是时寒的心痛是真的，她一点也不怀疑。
从顾阳回来开始，时寒就按耐下找许愿的心情，她不是不想告诉许愿，只是不想让他再参与到他们的故事中。曾经的痛苦历历在目，如果能重来，时寒绝不会在让许愿也一起受苦。
许愿的陪伴曾让她无比安心，也曾扶她坚强起身，可是带给许愿的，又是什么呢？
年轻的时寒只顾着自己，可当她想保护许愿的时候，结果已经种下，再无回旋的余地。时寒恨自己的粗心大意，那么现在呢？许愿是真的放下了吗？还是再一次经历着痛苦。时寒不敢赌，所以她做了个决定……
时寒说这些话之前，想起了顾阳走后，那个陪在自己身边的许愿，她眼中漫起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她将悲伤顷刻间撤得一干二净，看着许愿，就好像找到了力量。
也让我保护你一次吧，用我的方式……
“你说得对，既然一直都放不下，我也该拿起试试。也许老天是想，让我年轻时的缘分回来找我。”时寒看着许愿的时候，眼里带着憧憬的笑容。
女人是不是天生就会演戏，她的一颦一笑，就像还爱那个人至深的样子。笑得许愿也跟着她笑起来，只是笑容像秋末的太阳花，灿烂中带着无尽的悲凉。
许愿用力吸了一口手中快要烧到尽头的香烟。黑夜中，火星快速燃起，又悄悄熄灭，快得好像这段将要结束的感情。
他将香烟按灭在一旁的垃圾桶上，恢复了往日的寒暄语调：“最近接了个新业务，要去s市谈合作，可能还要在那边建一个分支部门，我近半年可能都不会回来。”许愿将熄灭的烟头放进垃圾桶上的烟灰缸，“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许愿本不欲多说，可是看到时寒轻按胃部的动作，又啰嗦几句：“以后少喝酒，别吃冷的东西，辣的也少吃。夏天去商场记得带厚外套，少吹空调。”他停下思考一会儿，看向时寒想要继续说，却猛然间停下了。
他看见了时寒满眼的泪。
这一次她没有掩藏，直直面对着许愿流泪。泪水顺着脸颊流进衣领中，她也没有伸手擦掉。时寒的嘴上还带着刚才的笑意，眼睛温柔含情，看得许愿内心震了震。可他知道，那不过就是自己用这近八年时间，换来的怜悯而已。
“别送我走了，这次让我看着你上楼吧。”许愿轻声开口。
夏日虫鸣声盛，可时寒还是在这片嘈杂中听到了许愿的心。她点点头，带笑看了许愿最后一眼，转身快步走进了楼梯间，不给自己任何回头的机会。
许愿站在楼下静静地等待，他知道，最长152秒，最短58秒，十六层的那盏灯就会亮起。无数个时寒送他出门打车的夜晚，他都会在她走后，跟着她走回楼下，看她家的那盏灯亮起。
只是这一次，是最后一次……
时寒直到走进家门，坐在沙发上，大脑仍是一片空白。她不知自己的眼泪到底从何而来，又是为了谁。这不是她一直期盼的结果吗？许愿离开她身边，过自己的人生，可是如今心上的裂痕，如此清晰，让她不知所措。
不是的，时寒，那只是因为你的自私，你自私地想要许愿继续守在身边，所以才会如此难过。
时寒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这是一个对的选择，许愿需要新的生活，直到她用残留着醉意，把自己说糊涂了，才躺在沙发上合衣而睡。可醉酒中的她没有发现，她的泪早已打湿了头下的抱枕。晕开的泪痕，想要告诉时寒自己的心，可是她没有看到，就入了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