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时寒站在那里,犹豫了一瞬,不过也只是一瞬而已。
她走向餐桌旁的两个男人,坐在许愿身边,带着顾阳不曾见过的熟稔。时寒坐下后,将背包递给许愿,表情有些生气。
许愿温和的笑笑,接过时寒的包,放在一旁的大筐中。
时寒坐好后看向顾阳,客气开口:“顾阳,你也在啊?”
顾阳点点头,脸上带着不常有的尴尬。刚才酒劲儿上头,想着不管什么方法也要试试,此时看到时寒,突然觉得如今行事卑劣,变得不像自己了。
这时烧烤店的老板走过来,手里拿着菜单,问道:“时小姐,吃什么呀?”
老板很喜欢时寒的性格,每次来都会和她聊几句,“许先生没点你们常吃的海鲜豆腐汤,要不要给你来一份?”
时寒换上了一副和善明媚的表情,笑着说:“好啊,再来一个烤牛肉鱼籽拌饭,再加几瓶啤酒。”
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许愿突然问道:“你开车来的吧?”
“是啊。”时寒的脸又耷拉下来,语气中透着不高兴。
“都喝酒了,车没法开回去。”许愿想了想,还是开口说:“别喝了。”
“不,你们都喝了,我也要喝。”时寒对许愿说话,一如既往地直接。
顾阳坐在对面看着两个人说话,自他和时寒相遇以来,见过她很多样子。冷漠的,生气的,疏离的,愤怒的。可是这种毫不客气,又带点任性的样子,顾阳从来没有看到过。
喝了不少酒的顾阳突然忆起,他和许愿第一次发现,彼此喜欢上同一个女孩时,喝的那场酒。
那时候,十八岁的许愿,说出的誓言。“我只想尽我所能扶她站在阳光下,不背负,不掩藏,至于她未来选择谁,都不会改变我的愿望。”
许愿做到了,在他陪着时寒的这些岁月里,她变成了一个直接开朗的人。而顾阳自己许下的诺言呢?顾阳自嘲笑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最近工作忙吗?”时寒轻松开口问顾阳,真的像一个老朋友的样子。
顾阳沉默太久,说话声音有些艰涩,“忙了两周,项目上线就好了。”
“你做什么工作啊?”时寒接着寒暄。
“it。”
时寒听完笑了,“没想到,我们都转了行,最后坚持下去的人,是你。”
“是啊,也许最后就只剩我自己。”顾阳突然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沉声叹道,言语中带着深意。
时寒好像听出了什么,没有接话。一直在自斟自饮的许愿,此时也看向了顾阳。
顾阳突然觉得,自己的感情来得莫名,不该脱口而出,他转移话题,问道:“你呢?你现在在做什么?”
时寒喝了几口酒,行为肆意起来,她朝顾阳翻了个白眼,语气也变得不再客气:“这你都不知道吗?我的相亲对象。”
顾阳因为时寒的变化,呆愣了一下,随后笑起来,心情松快了不少。时寒的放肆,给了顾阳勇气,他朗声开口:“对不起啊,我好像用错身份了,我应该是你的相亲对象才对。”
时寒轻嗤一声,想去夹顾阳和许愿那边放着的小菜。顾阳正想帮忙,就看见许愿将辣白菜端给她,一起给她的,还有一盘土豆泥。
时寒瞥了许愿一眼,还带着点别扭。不过这家的土豆泥特别好吃,碍于美食的诱惑,时寒还是妥协了。
顾阳看着时寒不断去拨土豆泥的手,心又向下沉了沉。
许愿看着异常安静的气氛,开口问道:“我们三个,是不是从来没有一起吃过饭?”
时寒想了想:“对啊,认识这么多年,第一次坐在一张餐桌上。”
许愿举起酒杯:“那我们喝一杯吧,为我们的青春,也为顾阳回来。”
时寒和顾阳二人应声举杯,表情都轻松了不少。三人一碰杯,各自喝了手中的酒,酒杯碰到时寒嘴唇的那一刻,她瞥了一眼身边的许愿,轻轻蹙了蹙眉。
三人都一饮而尽,时寒放下酒杯,对许愿道:“你喝多少了?”
许愿指指放在他脚边的六个空瓶,时寒皱眉道:“你这周喝好几次酒了吧?别喝了。”
许愿平时很少会和时寒争论,时寒开口的事情,他基本都会应下来。
可是今天,许愿听了时寒的话,沉默了几秒,最后说道——
“再让我喝一点吧。”
时寒撇撇嘴,继续吃许愿烤好的肉。不过在海鲜豆腐汤上来的时候,她盛了一碗放在许愿手边。
顾阳喝了杯凉水,清醒了一下,接着和许愿寒暄,“咱们班的人还有联系吗?也不知道大家都怎么样了。”
“你室友周鑫文去了g市,”许愿说着,看了时寒一眼,“和她朋友在一起了。”
顾阳转向时寒问道:“是那个总和周鑫文吵架的朋友吗?”
说起朋友,时寒有点开心,笑道:“是啊,付雨橙,他们俩是欢喜冤家,现在也天天吵呢。”
顾阳眼里的笑意遮掩不住,他太久没有经历过有他们的日子。突然提到,让顾阳仿佛回到了梦里。
“我还记得,那时你交谊舞比赛,他们俩在台下吵得不可开交。付雨橙不让别人说你坏话,周鑫文被怼得说不出话来,我还梦到过当时的……”
顾阳突然住口。时寒本来带着笑容,听顾阳讲她不曾见过的过去,可这一刻,心中突然有些酸涩,嘴角的笑意淡了。时寒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酒杯。
许愿的嘴角一直挂着笑意,哪怕听到顾阳不慎流露出的心声,他也只是笑着,又喝了一杯酒。
时寒不知道怎样形容现在的心情,说完全没有感觉,是不可能的。可心里细细密密的,好像是一种窒闷。时寒摇摇头,大口灌下了一杯酒。
旁边的许愿在余光中,看到时寒的“豪饮”,垂下眼,睫毛轻轻颤了颤。
沉默再一次在这桌旧友当中蔓延,三人各怀心事,自斟自饮,场面看起来有些奇怪。
喝了很多的许愿终于打破了沉默:“别回忆过去了,说说未来的打算吧。”许愿看向顾阳——
“以后还走吗?”
“不走了,我不会离开这里了,只要你……们还在这里,我就不会离开。”顾阳字字铿锵,仿佛在立誓。
许愿点燃一只烟,吸了一口,眯着眼看向一边,不知是对顾阳说,还是对自己,道:“这次可真的不能反悔了……”
时寒一直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两个男人的对话,此刻心里不知怎么突然抽痛了一下。她端起酒杯,像喝水一样,小口小口的喝着酒,像是在找寻难过的原因。
“我不会再错一次了……”顾阳的声音很小,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在场其他两个人都听见了。
在这嘈杂的小饭馆中,他的声音好像借着一股叫做“回忆”的风,吹进了时寒和许愿的心里。
酒过三巡,顾阳已经不胜酒力,有点不清醒地支着头。虽然两个男人尽力阻拦,不能喝的时寒还是有了些醉意。许愿凭借着这些年,谈判局上锻炼出的酒量,成为了在场唯一一个清醒的人。
许愿拍了拍时寒的胳膊,轻声问道:“还能自己走吗?”
时寒只是有点倦怠,走路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她点点头。
“你走前面,我看着你,我在后面扶他去车上。”
时寒听了许愿的话,乖乖地站起身,走向楼下。
许愿一边扶着高大的顾阳,一边盯着前面的“女孩儿”。她已经二十八岁了,可是在许愿心里,她一直都是开学第一天,那个挽着爸爸手臂,撒娇的女孩儿。她此时身子直直地向前走着,旁人一定看不出她是一个醉酒的人,但是许愿看得出。
他知道时寒什么时候会故作坚强,什么时候会放纵自己的软弱,她总是在努力的保护自己,不去麻烦别人。而许愿,就是她心里的“别人”。
许愿按下心头的苦涩,看着前方瘦弱的身体。
顾阳回来了,他还可以像今天这样,在背后看她多久……
许愿已经提前叫好代驾,此时骑着小车的代驾,已经站在时寒的车旁边。许愿将钥匙从时寒的包里拿出来,交给代驾,将顾阳扶进了后排。然后给愣在一旁的时寒打开了副驾的车门。
时寒瞥了许愿一眼,坐进车内。
顾阳喝得太多,坐进车里就睡着了。时寒和许愿也各自坐着,车里除了顾阳有点沉的呼吸声之外,再没有什么声响。
代驾先将顾阳送到了家,许愿对时寒说,“你先坐车里等我一下。”
时寒没说什么,许愿拉着顾阳下了车。刚刚下车,顾阳就有些清醒。他有些迷蒙的看向许愿,突然想明白了自己身在何处,刚刚又发生了什么。
顾阳有点懊恼地抹了一下脸,看起来有些低落。
许愿看着自己昔日挺拔向上的兄弟,如此颓丧的模样,好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略带自嘲,低声道:“你不必在乎这些,我拥有的只是时间,而你有的,是感情……”
许愿见顾阳已经清醒,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到车上,让代驾出发去时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