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的强者
月见山已经快要忘记接吻是什么感觉了。好像上一次和夏油杰接吻,已经是好几辈子之前的事情那样遥远。
她刚刚还觉得夏油杰浑身都因为高烧而泛红的样子,好像被人狠狠‘欺负’了一顿。万万没想到这个吐槽如此之快的也应验在自己身上。
非要追根究底的话——多少有点算月见山自作自受。因为夏油杰这个习惯完全是她连哄带骗惯出来的。
月见山从小就察觉到自己的小邻居是个非常安静内敛的人;虽然偶尔会表现出腹黑记仇的一面,但他似乎更习惯于独自解决事情。即使在发现两人都可以看见诅咒之后,夏油杰将她划进了‘自己人’的范围,但也很少和她倾诉什么。
秉承着‘既然我比你大一岁那就应该照顾你’,以及‘就算是安静不哭的小孩也该有糖吃’的原则,月见山总是有意无意引导着夏油杰养成各种和他‘三好少年’形象截然相反的小习惯。
从结果来说,月见山成功得不能更成功。
就是她那时候没预料到小邻居养大了会变成男朋友,还会变成杀死自己的凶手。
从惊愕突然的吻里面抽身,月见山呼吸紊乱的推开了夏油杰,扶着他肩膀——夏油杰低垂眉眼,他本来就生得清秀,但并不女气。
他拨开月见山脸颊上贴着的,汗湿的头发,像只大型犬亲昵的贴着她。夏夜热得出奇,客厅没有开空调,月见山靠在他肩膀上调整着呼吸,脸上发烫。
“春,我最近——”
“总觉得你在离我远去。”夏油杰收紧了胳膊,环抱着月见山的腰和脊背:“有时候我分不清梦和现实,觉得好像我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才是在梦里。”
他其实还在发烧,现在的状态有点近似于烧糊涂了在说神志不清的胡话。月见山捏着那盒退烧药,硬纸壳的盒子被她捏得皱皱巴巴,濡湿的蜷缩着。
夏油杰还在继续自言自语:“春,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他像是数千年前那位被挖去心脏的比干,诚惶诚恐的问别人:没有心还可以活吗?
月见山松开手,放过了皱巴巴的药盒:“我不会离开你的。先松手,我去倒水给你吃药。”
被顺了毛的大狐狸乖巧松手,缩在沙发的角落里团着。他用湿漉漉的暗紫色眼眸注视月见山,明明已经松开了手,炙热的眼神却让月见山错觉自己好像一直被困在少年怀里。
深吸了一口气,月见山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赶走。她起身去厨房烧了开水,顺便把粥也煮上——厨房冰箱里空空如也,就一盒鸡蛋,早上还让夏油杰煎完了。
月见山认命的关上冰箱门,准备等会换衣服出去买点菜。现在才五点多,做个早饭不会耽误自己和空条教授约好的时间。
把烧好的开水和凉白开兑一兑,试过温度后,月见山按照退烧药的使用说明拆了四颗胶囊出来。
“张嘴,吃药。”
夏油杰顺从的张开嘴,水润的眼眸向上望着月见山,眼周因为高烧而泛出昳丽的红。月见山一怔,险些端不稳水杯。她努力无视自己好像一个‘s’的诡异气氛感,把胶囊塞进夏油杰嘴里,将水杯递给他——
月见山本意是让夏油杰自己拿着水杯喝水,夏油杰却抬起胳膊握住月见山手腕,就着她的手喝起水来。
夏油杰吃药的时候总是很乖,一口药就一口水下去,不哭不闹也不会嫌弃药苦,只是眉头会下意识的皱起一点。喝完药他往后仰躺回沙发里,黑色头发凌乱的四散开,脸颊侧和线条利落的眉眼都搭着几缕黑色的头发。
月见山下意识从桌底罐子里掏出一颗薄荷糖拆开,投喂进夏油杰嘴里。糖是月见山托人带的一个种花家小作坊产出的手工糖,虽然说是糖,但其实吃起来没有一点甜味。后来因为难买,月见山自己还跑了一趟国外,去学怎么做。
她向来擅长和人打交道,只要月见山有心想要认识谁,或者想要学习什么,就很少有不成功的。除去术式这种对天赋有硬性要求的东西之外。
罐子里的糖还有大半,把糖塞进夏油杰嘴里后,月见山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被养成习惯的不仅仅是夏油杰,其实还有她。只是月见山自己不承认而已。
她抿了抿唇,将糖罐重新放回桌子底下。
夏油杰一侧的脸颊因为包着糖而鼓了起来,看起来多少让人能意识到他只有十八岁而不是二十八岁。他舔了舔牙齿,嘴巴里都是薄荷清凉的味道,让他清醒了许多。
月见山俯身隔着退烧贴摸了摸他额头,又摸摸脸颊和脖颈侧——温度还是挺高,好像没怎么退烧。她起身捡起沙发上挂着的外套:“我出去买点菜回来做早饭,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顺便去医院看看?”
“不去。”
夏油杰把头别了过去,声音沙哑。他不太喜欢医院,因为某些私人原因。
月见山刚刚还有点复杂的心情,一下子被逗乐了。只要暂时不想未来可能发生的惨剧,她和夏油杰待在一起时所有的心情都会格外生动。
“你十八岁的人了,医院能吃了你吗?”月见山一边穿衣服,一边催夏油杰:“快点起来,贴了那么久退烧贴还是烫,不去医院看看怎么行……”
夏油杰仰躺在沙发上装睡,不吱声。月见山靠着门框,挑眉:“不起来就算了,我去买早饭,你在家等我——”
夏油杰一翻身从床上站起来,捡起自己外套披上,声音闷闷的:“去。”
月见山换鞋出门,夏油杰就安静的跟在她身后。两人保持着大约三十厘米的距离走了一会儿,夏油杰突然加快脚步,走到月见山身边,牵住她手。月见山抬眸看了他一眼,夏油杰捏着她纤细的手指,小声:“我是病号。”
理直气壮的要求被照顾——好吧,这也是自己造孽惯出来的。
月见山咬着后槽牙,手被夏油杰捂得快要化了。她蜷了下手指,夏油杰牵得太紧,她没能蜷动。这时候夏油杰的手机响了,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也不知道看了什么简讯,眉头紧皱起来。
月见山忍不住问:“是有任务了吗?”
“是之前的袭击者……”夏油杰也没有瞒着月见山,将手机递给她:“身份已经确认了,是从意大利流窜过来的逃犯,其中有一名是异能力者。”
简讯是备注为‘灰原雄’的人发来的,里面不仅有那三个袭击者的简略资料,甚至还有照片。有了照片,月见山迅速将这三人的脸,和第三周目那三个警察的‘脸’对上。
原来如此……所以第三周目接受了自己的报警,并让自己留在警察署的根本就是假警察,是这三个逃犯假扮的。至于真正的警察——应该是在自己报警之前就出事了。不然那么大一个警察署,只有三个警察,不管怎么想都不对。
还是自己经验不足,才会发现不了异常。
月见山正要把手机还给夏油杰时,手机一震,‘灰原雄’又给夏油杰传来了新的简讯。
灰原雄:前辈!我和七海接到了新的二级咒灵任务,现在就要出发离开并盛啦!你好好休息哦!
灰原雄:我昨天不小心看见了你的任务安排,也太可怕啦!一天至少两起任务,前辈就算是特级咒术师,也要保重身体啊。
月见山看着最后一则简讯,怔了好一会儿。她知道夏油杰在濒临疯狂的前一两个月,精神状态都很不正常。但是这样清楚的看见他的日常工作量,月见山还是忍不住叹为观止。
一天两个任务,按照夏油杰的术式,那一天至少需要吞食一个咒灵。而且诅咒师基本上没有周末,就这工作量,夏油杰不生病谁生病啊?
她把手机还给夏油杰:“就算是特级咒术师,也没必要这样压榨吧?”
夏油杰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立刻明白了月见山为什么这样说。他收起手机,唇角上扬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是我主动要求增加任务的。我……不想被抛下。”
他每次执行任务,有时候任务中遇到年轻的女孩子,都会想到某个死在自己怀里的少女,继而想到月见山。
如果……如果,那一次,站在他身后的人是月见山,而敌人是伏黑甚尔,他是不是也一样无法保护对方?
月见山不知道该怎么劝夏油杰。准确的说,她在犹豫——最后月见山决定先送夏油杰去医院。
任务……生病了的话,就会暂时不接那么多了吧?
送夏油杰去附近的医院看医生。医生原本是要给夏油杰打吊瓶,夏油杰拒绝了,让医生给自己开了药,坚持跟着月见山一起去买菜。
带这个病号,月见山不好耽误时间。她随便在超市挑了荤素搭配的便当盒后,带着夏油杰去付账,回家。
两人转完一圈回来,家里粥也差不多煮好了。月见山找出便利贴,挨个写好备注贴到便当盒上,将它们整齐的码在冰箱里。
粥是白粥,月见山给电饭煲设置了自动保温。
等到月见山忙完出厨房时,夏油杰已经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退烧药和医生开的药里面都有助眠成分,他也确实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呆在月见山身边后不自觉的放松下来,陷入了难得的熟睡。
月见山没有靠近。她站在厨房门口看夏油杰,少年的脸埋在柔软抱枕里面,睡着时眉头也微微的皱着,脸色苍白,显得又安静又乖巧。
夏油杰睡相很好,不打呼噜也不说梦话。唯一的缺点就是睡眠浅,很容易被惊醒;所以月见山很少有机会看见他的睡颜。
她知道夏油杰很强。但现在毫无防备的在月见山身边熟睡,向她坦然露出致命弱点的夏油杰,却让月见山觉得很脆弱。
即使知道这个人是未来的凶手,但此时此刻,月见山居然仍旧对他生出一股怜爱的情绪。
外面清晨的太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它们照到夏油杰脸上时,月见山转身把迅速把窗帘给拉上了。她背对着夏油杰,揪着窗帘一角的手用力到指节都在发白。
她自言自语:“月见山啊月见山,你真的是疯了吗?”
她一定是疯了。不然怎么会怜爱一个未来的凶手?
夏油杰被电话声吵醒,皱着眉闭眼接起电话:是辅导监督打来的电话,问他关于任务的事情。
他扶着额头爬起来,头还有些痛,但已经退烧了。毕竟是特级咒术师,身体素质很好。周围光线很暗,夏油杰环顾四周后才发现窗帘都被拉上了——不用多想也知道,肯定是月见山做的。
电话那头辅导监督还在报告后续,夏油杰敷衍了几句,同时察觉到桌子上贴着两张写得密密麻麻的便利贴。他俯身将那两张便利贴撕下来,不出意外在上面看见了月见山的笔迹。
医院开的药每天吃多少,一天吃几次,我都写了便利贴贴药盒上了,记得吃药。厨房电饭煲里面有粥,醒了可以自己吃。冰箱里有现成的便当盒,给你买了两天的量,早饭午饭晚饭我都有分别贴不同的便利贴,你按照我贴的提示去热就可以吃了。
我要回老家一趟,过年有资料落在那边了。大概要等两到三周才能回来。你醒了之后如果还不舒服,就再吃一道药。——月见山 留
夏油杰用食指点了点便利贴薄薄的纸面,几乎可以想象自己女朋友坐在矮桌旁边,垂眸认真写下这些字的表情。他不自觉勾起嘴角,同时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或许可以趁着这次生病,短暂的休息两天也好。
最近总是做噩梦……说不定就是因为任务太重了,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
“阿嚏!”
月见山打了个喷嚏,眼睛一圈儿都红了。她吸了吸鼻子,手忙脚乱的从汽车前挡纸巾盒里抽出面巾纸。
旁边驾驶位上的空条承太郎瞥了她一眼:“你感冒了?”
月见山把脏纸巾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声音沙哑:“被传染了。”
空条承太郎指了指抽屉:“那里面有口罩,和感冒药。”
月见山有点意外。她一直以为空条承太郎应该是不会注意细节的人,但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更加体贴。
“谢谢。”
礼貌的道谢后,月见山没有立刻去拿口罩和药。她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个迷你掌上屏幕递给空条承太郎,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向他解释:“是微型追踪器。这个屏幕可以显示我的位置。在这场旅途中,我不会离开你的视线。”
空条承太郎沉思了两秒,收下显示器:“那么追踪器,在你身上?”
月见山下意识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嗯,在我身上,但我不会告诉你它具体在哪。说实话,虽然我觉得您不是坏人,但我现在并不能完全的相信您。”
“我已经确定我的记忆出现了问题,在收集到足够的线索之前,我为了自己的安全,必须对一切事物包括人,都保持警惕心理。”
空条承太郎并不反感月见山的行为。他向月见山颔首,道:“可以。”
他已经不是需要同伴的年纪了,至少月见山也没有必要成为他的同伴。在来并盛之前,空条承太郎悄悄调查过自己即将接触的目标——月见山春,作为一个替身使者来说,她的生活过于平静了,平静得完全像个普通人。
好像有一张看不见的网在她四周,完全过滤掉了所有的危险。这样安全环境下长大的女孩子,并不适合成为承太郎的同伴。
车子缓缓发动,逐渐将月见山熟悉的景色抛在了后面。月见山见承太郎同意了自己的话,不禁松了口气。
她低头回复松岛希:谢谢你帮我找来的微型跟踪器,钱我已经转给你个人账户了。
现在加上空条承太郎,就相当于一共有两个人掌握了自己的具体行踪。只要两个人的目的无法达成一致,自己的安全程度就会上升。
只有先确保自己活着,才能找回自己真正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