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葡萄味
夏油杰没有正面回答月见山这句话。他抱着月见山,咒灵缓缓降落到地面,底下已经有警察拉起了警戒线。
他将月见山放下,但是环在月见山腰上的手还没有松开。月见山脚一挨地,立刻腿软的又倒进夏油杰怀里。
她死死揪着夏油杰的衣服领子,额头抵住他胸口。夏油杰抬起手,轻轻按着月见山后脑勺:“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月见山抿着唇没有说话。她现在已经有点后悔了,害怕自己刚才那句话会不会刺激到夏油杰。
夏油杰就好像没有听见那句话一样,将月见山打横抱起,放进最近的一辆警车里。车里还有名穿着学校制服的少女——她抬眸瞥了眼被夏油杰抱进来缩成一团的月见山,又看向夏油杰:“你女朋友?”
“嗯。”
夏油杰轻轻揉了下月见山的头发,道:“在这等我,害怕的话就和硝子聊天,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他把车门关上。
被夏油杰叫做‘硝子’的女生挠了挠头,十分苦恼的自言自语:“这家伙……不被甩都天理难容啊。”
虽然她知道夏油杰是急着回去解决诅咒,但是把刚从死亡边缘救回来的女朋友就这么扔在其他女人身边——而且女朋友还怀孕了——家入硝子觉得夏油杰到现在还有女朋友,简直就是老天爷在偏爱他。
月见山不知道硝子的眼神已经从思考转变成怜悯了。她缓过神来,转头看向窗外:夏油杰刻意将她放在了车子左边的位置,从这里的车窗看出去,只能看见公安拉起的警戒线,是看不见楼顶战斗情况的。
夏油杰向来很体贴,就连食用咒灵都从来是避开月见山的,理由是怕吓到她。可就是这样体贴的男朋友,杀死了她八次。
“要喝点水吗?”
旁边留着齐耳短发的女生拧开一瓶冰水递过来,月见山接过水瓶,手还有些发抖:“谢谢。”
硝子不太擅长和这种普通人打交道。她看着对方仰起头喝水,被冰镇过的水瓶上挂着许多水珠,随着倾斜的姿态滚落到少女细瘦的手腕上,欲坠不坠。
平心而论,这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栗色顺泽的长卷发,皮肤很白,身上虽然是普通的校服,但一眼看过去就会让人觉得这件校服穿在她身上要更加顺眼可爱一些。
如果再观察得仔细一点,不难发现整套校服都被细微的修改过。版型肯定是重新打的,看起来就不是通版,领口和裙子边都被手工修改添加了可爱的装饰品。
她干咳一声,主动和对方搭话:“我叫家入硝子,是夏油杰的同学。”
月见山喝完水,脸色仍旧苍白得厉害。但是冰水进肚子之后,她反而稍微冷静下来,将水瓶放到中央扶手箱上:“我叫月见山春,是……夏油杰的女朋友。”
这个身份艰难的从嘴里说出来,月见山脸色顿时更苍白了几分。
她以前是很擅长社交的,但现在月见山实在没有心情。她低着头看着自己手出神,满脑子都是之前夏油杰没有回答的那个问题:夏油杰到底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第一周目月见山是在自己家里被毫无防备杀死的。但是后面几个周目她不仅拉黑了夏油杰的所有联系方式,甚至还换乘车子去到自己都叫不出名字的偏远地方……即使如此,也每次都被夏油杰找到。
之前还可以哄骗自己,或许是夏油杰疯掉之后又研究出了什么专门找人的术式,才能每次都找到自己。但是现在夏油杰还没有疯。
月见山是在拉面店给他打的电话,被咒灵带走的时候手机也掉了。就算手机定位也不可能定位到这里,夏油杰到底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越想越觉得可怕,月见山不禁打了个寒战。
旁边的家入硝子误会她还在害怕,习惯性的从自己口袋里抽出一盒烟打开:“你要不要来一根……额,你抽烟吗?”
月见山回过神来,抬手从硝子烟盒里拿走一支:“抽的,谢谢。”
她想拿打火机,结果一摸口袋,却摸了个空。这时候月见山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有带打火机,复活之后她像只惊弓之鸟,惶恐不安到现在,哪里有空去随身携带打火机?
她转头看向家入硝子:“能借我用一下打火机吗?”
家入硝子一愣。她摸了下自己口袋,又突然想起对方好像是个孕妇。
手指摩挲着打火机,家入硝子犹豫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怀孕的话不太适合抽烟好像。”
月见山表情呆滞:“怀孕?”
她什么时候怀孕的?她怎么不知道?
两人面面相觑,心底不约而同冒出疑惑的情绪。家入硝子露出严肃认真的表情:“其实你不用害羞,你和杰……夏油杰——你们都是成年人了,偶尔出现一个意外很正常。我是医生,你有任何烦恼都可以找我帮忙。”
看在同班同学的份上,家入硝子完全以医生自居,忘记了自己还没有考到营业照的事情。
月见山茫然:“但是我没有怀孕啊,我这个月还来了生理期。”
她的生理期很准,如果有某个月突然没有来生理期的话,她肯定会印象深刻,绝对不会死了八次都没有记起来。
这会换成家入硝子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艰难的开口:“听说你最近吐得有点厉害,所以……”
月见山:“我最近吃坏肚子了。”
其实是被夏油杰给吓吐了。但是这种事情当然不能对夏油杰的同学说,但是月见山也不想被误会自己怀孕了!
气氛顿时尴尬的沉默下来。家入硝子心想:就离谱。
连女朋友这个月有没有来生理期都不知道,夏油杰你到底是怎么追到女朋友的?
从自己口袋里拿出打火机递给月见山,家入硝子干笑:“那是我误会了,给你,打火机。”
咬着烟,月见山稍微低头用打火机将其点上,薄荷味香烟的味道顿时盈满整个嘴巴。她身子往车窗外探出去,食指并中指挟烟的姿势无比熟练,一看就知道是惯犯。
无可否认,在心情格外焦虑暴躁的时候,香烟非常有用。
家入硝子忍不住多看了月见山两眼,忽然意识到月见山似乎是她见过抽烟抽得最好看的女人。该怎么形容呢?她总觉得月见山似乎是个很在意自己形象的女生,从修改过的校服,再到烫染护理过的头发,和相当漂亮的抽烟姿势——
但奇怪的是,这样爱漂亮的女生,却一点淡妆都没有化,脸色苍白,嘴唇干燥起皮的就出门了。这不符合硝子常规认知里‘爱漂亮’的女生。
要知道,长得好看还可以单纯用天生丽质来形容。但是细心修改的校服和仔细呵护出来的顺泽头发,可都是要实打实付出时间和精力才能办到的。
“杰经常在我们面前提到你。”
月见山被烟呛了一口,咳嗽起来。她捂着自己喉咙,眼角盈着生理性的泪光:“夏油杰吗?他提到我?”
看出月见山神色有些意外,而且还有点被吓到的样子。家入硝子试图帮同班同学稳固一下这段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恋情,于是发挥了自己毕生的语言功底:“嗯,经常提到你的,他总说你是个很温柔很善良的女孩子,而且还计划着准备毕业就结婚。”
一定要让这位月见山同学知道,夏油杰对自己女朋友是绝对绝对会负责的!
不然以特级咒术师007的工作量,家入硝子觉得他们三个人怕不是全部要单身至死。五条悟那种人肯定是没救了,但是夏油杰看起来好像还能抢救一下。
毕竟是整个高专唯一脱单的男人。
月见山顿时没有心情抽烟了。她挤出一个看起来不怎么快乐的笑容:“是吗?”
家入硝子摆出自己最真诚的表情:“嗯,是真的。”
月见山:“……”
那我还真是谢谢您了。当然,夏油杰要是现在就放弃结婚立刻和她分手的话,月见山会更高兴。
哪个正常人活腻歪了要去和夏油杰结婚啊?咋的,九尾狐的命呢这么敢嚯嚯?
虽然不会读心术,但是家入硝子也看出月见山脸上的笑容并不怎么快乐。作为一个单身,她回想自己刚才说的每句话,好像都没有什么问题,但又好像都挺有问题的。
她看见月见山手里的烟,火速礼貌性的转移了话题:“我没想到你也会抽烟,跟夏油杰学的?”
毕竟月见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漂亮的好学生’气质。属于那种第一眼就会让人感觉:不愧是夏油杰的女朋友啊——的人。
夏油杰也总是一副好学生的样子,而且偶尔还会遵守一下校规校纪。和五条悟比起来,他那个‘咒术高专年度三好生’的奖项就相当实至名归。
月见山眉心一蹙,屈指弹了弹烟身:“不,是夏油杰和我学的抽烟。”
——
具体是多少岁,其实月见山自己都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她隐约有印象,是在冬天。
并盛中学放春假,月见山那段时间刚参加完内招考试,背书背得头发一把一把的掉。这种学习上的苦恼她也不和家里人说,因为说了父母也帮不上什么忙。
山本武成绩倒是挺好,就是才念初中。所以再好也没有用。
压力大的时候,月见山就会自己给自己找点事情排解。酒不能喝,喝了耽误她复习,而且酒味重,不好散,容易被发现。
打游戏之类的更不用考虑,都会影响到她复习效率。所以烟就成了月见山最喜欢的东西——她自制力比较好,偶尔来一支,避开长辈抽,从来没有被发现过。
某天夜里看完书,月见山捏着眉心准备出去抽一根。因为时间已经很晚,所以家里父母都睡着了。
月见山轻手轻脚的穿过客厅,拿着烟和打火机下楼去。
二月还有零星的降雪。因为是晚上的缘故,地面薄薄一层的积雪没有被扫走。月见山的拖鞋踩在积雪上,发出细微簌簌的声音。
她找了个避风的地方,靠着墙用打火机点燃烟。烟雾和月见山呼出的白气纠缠在一起,在干冷的空气里缓缓上升。
她仰起头,看见树边的樱花树上已经有娇嫩粉色的花苞冒出头了。
“早樱吗?下个月应该就有断断续续的樱花开了吧。”
自言自语了一句,月见山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自己男朋友。葡萄味的香烟有点甜,她没抽几次就学会了怎么吐出漂亮的烟圈,同时在心里想着:下个月给杰送樱花束吧?大把一点的那种。
刚好可以赶上他开学,就当是开学礼物好了。咒术师还真是麻烦啊,好好的春假,任务多得像是没有放假一样;但凡男朋友能放个两天以上的假期,自己也不至于需要抽烟来缓解压力。
刚想到男朋友,夏油杰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月见山挑眉看着手机来电,接起电话:“晚上好小朋友,现在是凌晨三点半,生长期的孩子要早睡早起才可以长高哦。”
电话那头的小男友声音低哑:“你猜我现在在哪?”
听着风声,月见山沉思两秒,道:“你不会就在我家楼下,怀里揣着我上次说想要的那本专业教材吧?”
电话另外一头的夏油杰沉默下来。他一沉默,月见山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她被男友过于赤忱的小手段逗笑,紧接着就被烟呛到,一边笑一边咳嗽。
夏油杰声音无奈:“有这么好笑吗?”
月见山将香烟藏在身后,自己紧贴着墙壁站好:“你现在顺着我家楼底下的墙根走,等会要是拐角跑出个人抱住你了,不准起手一个过肩摔。”
“体谅一下,你女朋友只是个娇弱的普通人,再摔一次你就等着守寡吧。”
毕竟夏油杰是个有前科的男人。作为一个业余爱好是技能格斗而且还超前发育的年轻人,夏油杰的身体记忆对任何贸然接近他的人都不太友好——曾经试图从背后偷袭给男友一个惊喜的月见山也深受其害。
路灯昏暗,夏油杰一手抱着能当凶器的超厚专业教材,一手拿着手机。他听到电话那头月见山的补充,弯起眉眼笑眯眯的保证:“之前是意外,现在绝对不会了。”
他顺着墙壁一直往前走,五米之后就是个转角。夏油杰甚至不需要特意去感知那边有没有人,细细的一股白烟扩散开来,眼睛不瞎的都知道拐角后面有人。
走近拐角处,夏油杰还没看清楚女朋友到底是在烧开水还是在抽烟——月见山已经扑过来将他抱了个满怀。
手机和资料书都险些被撞落,夏油杰举高双手,有点无奈的低头:“东西要掉了……这什么味道?”
月见山把烟扔进积雪里,顺便用脚踩熄。她趁着夏油杰低头的瞬间,捧住他脸,踮脚亲了上去:少年人长了一副很好亲的模样,嘴唇又软又温暖。
夏油杰被亲得愣了几秒,然后反应过来。他哭笑不得,仰着头避开月见山的吻:“等等,至少让我把书和手机放……唔——”
身高一米七多的少年,被自己不足一米六的女友按到墙壁上。夏油杰的话都没有说完,就又被月见山捧着脸亲了上去。
月见山的亲吻总是来得像夏日暴风雨一样,连舔带咬。很快夏油杰就也不说话了,低头配合着月见山接吻。
晕乎乎的一个吻结束,月见山勾着他脖颈,笑盈盈的问:“今天没有任务吗?”
夏油杰嘴巴略微红肿着,扎好的头发也在刚才的接吻中被蹭乱。他呼吸急促,狭长的眼眸里蒙着层水光:“在附近的任务,所以就过来看你了……你嘴里什么味道?怪甜的,又不像甜点……”
月见山从自己羽绒服口袋里掏出烟盒,在夏油杰眼前晃过去:“细烟,葡萄味的。”
那是夏油杰第一次尝到香烟的味道,从他女朋友嘴里。没有想象中那么呛人,反倒是带着过度温和的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