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番外:迟遇(三)
第二天一大早,连夏就偷偷地溜走了。
季时遇并不着急,她还没完成季传的任务,肯定还是要回来的。
他气定神闲,等着连夏主动回来认错,主动爬到他的床上。
一天,两天,三天……
差不多等了十天,前段时间连喝杯奶茶都要和他分享的人,竟然真的没有一丁点消息,甚至直接拉黑了他所有联系方式。
季时遇一时有点懵。
这欲擒故纵可是要玩脱了吧?
又等了两天,连夏仍然没有来找他,季时遇终于想到一个一直被他忽视的问题--他想当然地以为连夏是季传安排的,却从来没有真正核实过。
他忙让人去查,结果发现找不到任何一点连夏可能和季传有关的信息。
也就是说,那天画展上她踩了他一脚,其实根本是个巧合,她完全是无意间闯入他的视野中。
他处心积虑,一直在玩弄她的感情,而她反而是懵懵懂懂,献上了一片真心。
季时遇一下子慌了神,急忙飞往京平。
没了联系方式,只能直接杀到她宿舍楼下,随便找个人帮忙叫她。
当时过完年没多久,京平还是很冷。连夏穿着件羽绒服出来,鼻头冻得通红。不过十多天,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整张脸上,就剩一对大眼睛。
见到他,连夏的眼圈红红的,神情却十分倔强。
“你不尊重我,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季时遇,或许你见得多,觉得那些事不算什么,可是我……我原本一直想的,是初恋就要永远在一起的。你都没这样想过,干嘛招惹我?我已经没有初恋了。”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咬着嘴唇,呆呆地看着他,声音很低,还带着哭腔。
“你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啊,你不是认真的,干嘛要找我?你明明可以随随便便就找到女人送上门,干嘛非得戏弄我?”
她转身往回跑,被他一把拉住,用力抱到怀里。
他说了无数个对不起,连夏哭得稀里哗啦,他郑重起誓,有了她以后,就再不碰其他女人,她就是他最后一个,等她满二十岁时,他们马上就去领证。
他不是好人,作恶无数,可是上天如果真能听见,那一刻,他百分百的虔诚。
他知道爱情是最没用的东西,虚无飘渺,最是容易变质,可是这一次,他想尝试一下。
他把连夏带回去,除了亲吻额头,没再做任何亲密动作。
她瘦了一大圈,他就想着给她煮点什么。
季时遇并不精于厨艺,笨手笨脚地煲了一锅排骨粥,结果粥水分离,肉也完全没有要融合的意思,简直失败得不能再失败,他的手还被砂锅烫了个大水泡。
连夏眼泪汪汪地吃着粥,没一会儿,就委委屈屈地靠到他怀里,握着他的手,亲他手上的水泡,吧嗒吧嗒掉眼泪。
原来她这么好哄。
他心中特别高兴,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满足过,亲完额头亲眼泪,最后亲上她的嘴唇。
两人正式和好,并且真正开始恋爱。
那是连夏的初恋,对季时遇来说,其实也一样。
回到江浦,那晚在京平的事,已经在那帮朋友中传开。两边的人当中,总是有那么一两个有交集的。
当晚一起喝酒时,大家就打趣他:“张总这会可伤心了。好不容易献了回殷勤,结果时遇自己跟个小美女上演什么虐恋情深,把张总送的人撂在门外了。”
有人好奇连夏的身份:“时遇,这可是你不对啊,从哪儿找到的女人,还这么藏着掖着,真是放到心上的宝贝了啊。”
还有人喝了半醉,凑到他跟前,一定要让他把连夏带给大家看看。
季时遇打着哈哈,心中已经有一丝不快。
“年纪小,不懂事,不带来碍大家的眼了。”
醉酒那人不依不饶,非要见连夏不可。
“还当不当大家是兄弟啊?哪次碰到好的,哥几个没想着你,你这碰到个漂亮的妞,就把兄弟们给忘了。怎么样,哥,她在床上骚不?哥你嘴唇都被咬破了,肯定特带劲儿吧?”
季时遇轻轻地将酒杯顿到桌面,冷着脸说:“你喝多了,去休息吧。”
那人嘀咕了一句“我没醉”,又扒拉着季时遇的肩:“你不是有许沁了吗?这个到底怎么样,看你这么藏着不肯拿出来,该不会真是个极品吧。我说哥,那你可不能忘了我啊,等你玩腻了……”
季时遇慢慢站起来,扯了下衬衣领口透气,笑着同大家打了个招呼:“刚回来,有点累,我先走一步,大家尽兴啊。”
醉酒的还想拦他,被有眼色的人一把抱住。
约半个月后,醉酒的那位在外同人发生冲突,被人狂扇了十几个耳光,脸肿得像猪头,嘴角裂得只能喝稀粥,好几天不能开口说话。
季时遇当时正端坐在一张椅子上,给连夏当模特,因为分神接了个电话,被她抱怨了好久。季时遇诚恳认错,规规矩矩坐好,认认真真当了个敬业的模特,然后在画好后,把未来的名画家摁在墙上深吻,亲得晕头转向。
原来这就是恋爱,时时刻刻会想着一个人,想看到她开心的笑。
他会因为连夏说了一句“季时遇,我好想你啊”,就立即飞到她面前,让她惊喜万分,紧抱着他不松手。
其实她很喜欢情侣间的搂搂抱抱亲亲,像一颗融化的糖一样,十分黏人。季时遇被她黏得没办法,怎么亲好像都不够。
好不容易分开嘴唇,他气喘吁吁的:“我给你起了个小名,叫小冬,好不好?”
连夏脸红红的,明显还未完全缓过神。
“为什么?”
“我喜欢冬天,生在冬天,我们又相识于冬天。”
连夏抿着唇笑:“当时都过了立春啦,是春天。”
他笑着摇头:“不算。我说是冬天就是冬天。”
连夏倚到他怀里,低低的笑,声音很软:“好吧,小冬听你的。季时遇,你好好啊,我好喜欢你。”
季时遇抱着她,觉得特别满足。
他一直不得不留在冬天,以后就有她一直陪着他了,真好。
这样的幸福持续了一个月,季时遇自己都感觉到嘴角的笑容比以前多了。
然后,他得到了季时礼的死讯。季传快疯了,国外那边警方还在调查死因,他就迫不及待跑过去,非要自己弄个水落石出。
季太太叫季时遇过去吃饭,放下筷子,漱完口后,她用帕子摁了摁嘴角。
“季时礼出事了,是你做的吗?”
季时遇还没吃完,闻言也跟着放下筷子:“您想多了,杀人要偿命的。”
季太太微微笑,明显是将信将疑。
季时遇仍然是那种淡淡的神色:“我还以为是您做的。”
季太太摇头:“不是我。真不是你吗?”
“不是。”他很肯定地说。
季太太就放松地笑了起来。
可是季时遇明显从她的眼底看到了一丝不安和惊惧。她没有真正放心,仍在怀疑他,并且因为这种怀疑而担忧。
“最近看你常去京平,一待好几天,怎么,真喜欢那个小姑娘了?”
季时遇面上纹丝不动,心却微微一紧。
“没有。消遣而已。”
季太太却多了一点笑容,露出她这个年纪一般会有的那种慈祥。
“真喜欢就娶回来吧,她又不是许沁。”
季时遇淡淡笑着:“没这个打算。”
季太太又是一笑,好像是无奈:“你啊,死心眼,不就一个女人吗。不过许沁真不行,你要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季时遇点头:“您放心,我明白。他现在因为季时礼的死失了魂,既然这样,我们应该帮他多分担一点,以后让他可以好好安享晚年。反正之前他有说过,他已经老了,要操心不动了。”
季太太这下才真正笑了,十分愉快的:“你这么孝顺是好事,那就帮他把担子卸了吧,找个疗养院让他好好休息。我是天生劳累命,还得多辛苦几年。”
“您注意身体,以后我还有很多地方要向您请教。您放心,需要时,我一定会帮您分担一二的。”
母子二人相视而笑,都从对方脸上看到表面满意,实则警惕的笑容。
连夏是家中的独女,倍受宠爱的小宝贝,心思单纯,无忧无虑的,有点软萌,有点话痨,一点小事都能把自己逗得很开心,完全就是不到二十岁小女生的模样,简单来说,就是网上别人常说的那种傻白甜。
饭堂吃到好吃的菜,她会跟季时遇分享,老师夸了她一句,她就要跑他面前得瑟。
她是真的并不图什么大富大贵,季时遇送了她十分贵的首饰,她还嫌造型不够漂亮,这个品牌的设计师加不了鸡腿了。
不过真正相处久一点就会发现,她其实很有原则,有点执拗,认准的事就很难改变,而且有点理想主义者,换句话说,有点非黑即白的幼稚。
那次他能那么轻易哄好她,是因为她真的很爱他,不是因为她好哄。
对于他们的未来,她已经有了很多的规化。她满二十岁时结婚,等他三十岁时,她正好毕业,就先生一个孩子,当然,她后面还要再生一个的。不过生老二之前,她想到国外留学,想去翡冷翠,她是立志要成为一个名画家的。
虽然两人社会地位不对等,但一点都不妨碍连夏管着她。有了她就不准随便看别的女人,结了婚就不准提离婚,谁都不准提,他们要白头到老。在这方面,她可一点都不会“惯”着她,标准的小醋坛子一个。
等到孩子大了,她总想拉着他去隐居,找个小岛,最好国内国外都有,国内的就建成古代的那种,可以赏月赏雪;国外的就要临着海,建一座古堡,躺在卧室里,就可以听到涛声。
他听到就忍不住笑,表示压力很大。
“看来得拼命赚钱了,要不然都养不起老婆。”
连夏笑着滚到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一本正经的:“别怕,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累着。我肯定会成为一个名画家的,到时候一幅画随随便便卖个八位九位数,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那时的她,真的是自信张扬,踌躇满志,好像从来没觉得自己会怀才不遇。
至于新婚夜,自然少不了各种想象。婚纱是一定要穿的,等到了晚上,要穿古代的那种衣服,盖上红盖头,让他来掀,然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行使丈夫的权利。
她甚至连两人百年之后的事都想好了,肯定是要葬一起的,骨灰混到一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片就用两人的结婚照,一看就是一对。
季时遇听了她的描绘,也忍不住心动。
他自己都记不清经历过多少女人,却和连夏一样,憧憬着他们的新婚夜。
他想,那一定特别美好。
如果是小冬的话,他肯定不怕听到她因为他而沉迷的声音。
那天,他们拥抱在一起,看一部老电影。男主不算是个正面人物,最后穷途末路时,选择了自杀。
季时遇在那一刻,看到了自己。
他在想,如果真是他,小冬应该会选择跟着他亡命天涯,永远陪在他身边吧。
他那么肯定,然而,却听到他根本没有想过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