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绮盈相赠
昱王府,庭院。
“弦歌,这一处……”
弦歌细细看了琴谱,直摇头,用手语比划道:
“王爷好不专心,方才刚给练过的,又错了!”
“好好好,弦歌再给弹一回,这一回,我保证过目不忘,好不好?”
弦歌孩子气地点点头,俯下腰,把琴谱上最复杂的一段又弹奏了一遍。
铁连生走至院中,正好听完这行云流水的琴音,直叹:“弦歌的琴艺可是越来越好了。”
萧昱抬头:“铁将军来了?”
“属下参见主上。”铁连生行了一揖。
“铁将军请起。”萧昱说着,转向弦歌,“今日就练到这罢,明日咱们再继续,好不好?”
弦歌见铁连生似因正事而来,眨了眨眼睛,比划道:“王爷可不许食言。”
“好,答应弦歌的事,我一定不会食言。”萧昱微笑如水。
弦歌快活地点点头,搬着古琴这便回屋去了。
铁连生感叹:“除了晟小王爷,唯有弦歌敢与主上赌气呢!”
“是啊,”萧昱看了看弦歌的背影,“过几日就是陛下寿诞,菁夫人想在晚宴上献舞,邀我抚琴助兴。这不,选了弦歌最爱的曲子,也让他高兴高兴。”
铁连生有些担忧:“可主上您的身子……”
“无妨,弹个琴费不了什么事。何况……有贵客该来了。”
铁连生:“主上是说……东海巡抚?”
“现在该叫护国大夫了。”萧昱成竹在胸。
“这么说,郑老先生接旨回都了?”
“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想来,会在陛下寿诞之日见到。”
铁连生喜:“太好了,如此一来,护国山庄可恢复元气,连环计也有进展了。”
“正是如此,关于东海鳄鱼帮,我已有些想法,护国山庄一稳定下来,便可着手。”
话语间,萧昱的眼神透出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和深沉,但很快又恢复往日的淡然如水:
“对了,将军今日匆匆而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薛庄主托我将这信交给主上,应该是关于落英镇一事。”
“哦?”萧昱有几分惊喜,接过信来,迅速拆开:
王爷:
许久不见,王爷身体可还安好?这几日晟儿回庄,说起王爷旧疾频发,璟年很是挂念,还请王爷凡事不要操心太过,保重身体为最。
几月前王爷曾托晟儿飞书,询问落英镇一事,经这几月探查,璟年渐感此事牵涉甚广,已非琅嬛之力可尽查,现将璟年目前所知详细述之,还请王爷斟酌。
其一,当日手持赤焰斩之人,应是庆陵王步六孤拓无误。
当年步六孤拓征战西南,攻破凤凰城后神秘失踪,就此,我琅嬛曾多次派人到西南探查,最后一次查到其行踪,是在桃叶渡,桃叶渡一带苗寨聚集,其中最著名的是萨氏,而王爷在落英镇俘获的苗人,正属萨氏,如此巧合,再加上年龄、身手的吻合,璟年认为,此人确是庆陵王步六孤拓。
其二,苗人要夺的项链,很可能就是西南圣物玄牝珠。
琅嬛古书记载:“西南有一宝珠,名曰‘玄牝’,通体金色,上有暗纹符印,至神至邪,可延年续寿,可起死回生,使用之法,由守护宗族口耳相传,不详。”
再看那幅醉卧美人图,从画上的“九天”红印以及作画手笔来看,此画确是出自阙城阳九天之手。而画中人,仅从容貌就知,并不是他的夫人柳明烟,而是阳九天婚前的恋人南冰,南家双生女中的长姐南冰。当年南家不知为何,屡屡遭劫,而今日,南家姐妹再遭苗人突袭,此情此景,何其相似,璟年推测,莫不是怀璧之罪?南氏一族,也许正是玄牝珠守珠宗族,步六孤拓迟暮,想夺之延年续寿,也再合理不过。
若以上推测无误,突破口便在阳春那小姑娘身上。若有幸得玄牝珠,王爷顽疾或可愈,也了却晟儿及我等一桩心事,还请王爷分神考量。
祝好!
琅嬛山庄薛璟年
“玄牝珠?”
“什么?”铁连生追问。
萧昱面色严肃,将信递给铁连生。
铁连生读了信,大喜:“若真有这宝珠,主上的病不就能治了?属下这就去问问那丫头!”
“将军莫急。”比起铁连生,萧昱反而显得淡定。
“主上,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我自己的身体,我还是有数,将军不必过分忧虑。再说,就算真有这等宝贝,她的姨母宁死也不肯交给苗人,将军觉得,她会轻易开口吗?”
铁连生皱皱眉:“也是……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不怕,这世上没有谁是永远孤立的,只要有足够的信任,该知道的,总会知道。”
铁连生一想:也好,主上既然打算长留阳春在府,虽有探求玄牝珠的目的,但于阳春好歹是一方庇护,我也可借此机会照看她,也算不辜负她姨母的大恩了。
“好,属下明白。”
“另外,玄牝珠这事,还是先别让行云知道罢。”
“小云要是知道主上的病有药可医,定会欢喜,主上又为何要瞒着他呢?”
萧昱轻轻笑了笑:“行云平日里心思通透,很沉得住气,但这件事上,我怕他会冲动……”
铁连生经萧昱点拨,很快明白了:“小云对主上感情深厚,若知道有宝物能治好主上旧疾,一定会千方百计为主上寻来……正所谓关心则乱,主上的用心,属下明白了。”
萧昱轻轻点了点头。
另一头,绮盈山。
萧晟回琅嬛山庄小住了几日,听闻昊王寿诞在即,这便要返回金陵城。
谁料,将将下山,一枚暗器贴着脸颊就飞了过去。
“保护王爷!保护王爷!”
几个随从见暗器突袭,一下子警惕起来,赶紧护在萧晟身侧,扫视周围,想确定敌人的位置,但全是山石林木,不见一个人影。
萧晟也气得不行,这打哪儿不好,偏打脸?莫非是妒忌我这张脸,奔着毁我容来的?
“是谁?!有种给本王爷出来,打人不打脸,这道理你师父没教过你吗?”
无人回应。
“哎!别藏着掖着,是英雄的话,就快给本王爷出来!”
依然无人回应。
萧晟朝四周望了望,未见一个人影,也紧张起来:
“你,去把暗器取来!好好看看,是哪门哪派,敢在这绮盈山下暗算我?”
一个随从赶紧跑过去,将方才袭击萧晟的暗器捡起,愣了一下,又跑了回来。
“是哪个门派的?”
那随从支支吾吾。
“说呀!平日带你们练各派武功,现在连个暗器都不认得?”
“是……是……”
那随从支吾着,似难开口,最后干脆将东西捧到萧晟面前:
“哎呀,还是王爷亲自看看吧!”
萧晟一看,登时气得脸红:
“好你个小琴童,你给我出来!”
众人一看萧晟的脸色,也去看那“暗器”,竟是——
一片树叶。
上面还画着一只……松狮犬……
“你师父对我尚且以礼相待,你怎敢三番五次戏弄本王爷!”
“哈哈哈!”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树上传来,“因为——你打不过我啊!哈哈!”
伴着那清脆甜美的笑声,一个鹅黄色的身影从树上落下,轻灵敏捷,犹带一丝俏皮。
萧晟乍一看,差点没认出来,眼前这个黄衫小姑娘,真是彧山下拦路的琴童吗?
“你、你……是女孩啊?”
“怎么小王爷是不是觉得,打不过女孩,更丢脸?哈哈!”
只见那小姑娘笑起来,一双眼睛就变成两弯小小的月牙,脸颊上还有两个俏皮的酒窝,别有一种伶俐可爱。
萧晟一看这样的笑颜,心里早没那么气了,只是仍嘴硬:
“你师父可是绝尘先生哎!我那些师父要是能打过你师父,我能打不过你?”
那小姑娘一听,笑得更开心,两颗小酒窝也越发深了:
“那可不一定。我听师父讲过阿斗的故事,你听过吗?”
几个随从一听,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萧晟不解,一脸茫然,“什么阿斗的故事?难道听个故事就能长功力不成?”
听萧晟这么说,黄衫小姑娘笑得更欢实了。
几个随从也忍俊不禁,捂着嘴偷偷笑起来。
“哎,你!你别笑了,你来给本王爷讲讲阿斗的故事,讲得好本王爷重重有赏啊!”
“王爷……”那随从迟疑。
“别磨叽,快讲!不然让人家笑话,说我们堂堂甘昱若,连个阿斗都不知道。”
萧晟说着,得意地扬了小姑娘一眼,他萧晟的手下,武略不行,这文韬嘛,他还是有信心的,怎么说,也是琅嬛山庄出来的人。
“哎!你倒是快讲啊,再不讲我可罚你了啊!”
“是是是!属下这就讲……”那随从很为难,也只能硬着头皮讲,“这阿斗的故事……说的是以前朝代,有个叫阿斗的公子,他的父亲是一国之君,想把江山传给他,就派了很多名臣去教导他,但是……”
“但是什么?你倒是说呀!”
“但是阿斗不思进取,只顾玩耍,最终导致江山落入他人之手。后人都称……”随从战战兢兢,声音有些发抖,“都称……扶不起的阿斗……”
萧晟听完,意识到那小姑娘分明在指桑骂槐,竟敢讽刺他拜大师也成不了气候!这股子傲慢嚣张,简直跟当日一模一样,不是她还能是谁?!
“喂!别以为你是女孩,我就不敢打你啊!”
萧晟假装酷酷的样子,声音却并不严厉。
萧晟不是不生气,事实上他很生气,只是这次的生气,跟之前不太一样,仿佛是……不想被别人看轻,准确来说,应该是……不想被她看轻……
几个随从见小主子要与小姑娘单挑,心道,如果动起手来,主子这自取其辱的结局,是确定一定肯定改变不了的,又笑又怕,只得一个劲儿劝:
“王爷恕罪啊,她一个小姑娘,肯定也不是有心冒犯啊!”
“是啊是啊,这还没出绮盈呢,万一打起来,惊动了庄主可怎么办啊?”
“王爷消消气,消消气,王爷要是还生气,就打属下两下好了……”
一旁的黄衫小女,早就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半天才平复下来:
“罢了罢了,今日就暂不领教小王爷高招了,我呢,可是送礼来的。”
说着,那抹鹅黄色的身影一跃上树,又一跃而下,取了一个长长的盒子下来。
“我师父就要去云游四方了,这把绝尘琴,是送给昱王爷的,还请小王爷替我转交。”
萧晟接过那盒子:“原是送给二哥。还以为你这么好心,给我赔礼来了!”
小姑娘轻笑了一声:“也罢,师父一直教导我要帮扶弱小,呐,这个送你好了。”
小姑娘解下发带,递予萧晟。
萧晟一看,有些脸红。
几个随从也是了解主子的,见主子脸红,相互对视了一眼,都抿嘴偷笑。
萧晟见属下偷笑,脸越发红了:“笑什么!”又转向她,“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这上面有武功心法,你到底要不要?!”
萧晟一愣,“要要要!”说着一把接过来,迎着阳光一看,确实绣有密密小小的文字。
“你自己看不懂的话,让那个冰块脸教你,他应该能看懂。”
你!唉……
萧晟再一次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也只得认了,毕竟,她说的话,很可能成为事实……
“那你没了心法怎么练?”
“这条发带的心法,我六岁那年就练完了,你就别管了。”
“……”
“礼我也给你送了,那师父给昱王爷的礼,你可得帮我带到。我走了。”
黄衫小女转身一跃,一抹黄影迅速没入林间,让人来不及道别。
“哎——你去哪儿?”
萧晟着急地大喊,仿佛再没有机会见到她。
“哈哈!”林间又传来那银铃般的笑声,“当然是跟着师父,师父去哪,我就去哪……”
只听那声音越来越远,直到连回声都听不见了,萧晟这才回过头来。
“走吧……”
“王爷……”一个随从面有难色,指了指萧晟的耳朵。
“啊啊!!!我的头发啊,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应该是那片叶子……”那随从小声答道。
萧晟欲哭无泪,好你个小琴童,难怪你送我发带!亏我还以为你好心!
“叶子呢?拿来!”
方才的随从一听,赶紧将叶子奉上。
只见萧晟拿过叶子,望着上面的松狮犬,半天,竟傻笑起来。
几个随从看见主子傻笑,面面相觑,再看主子披头散发的样子,与那树叶上画的松狮犬,倒有几分神似,也跟着傻笑起来……
“你们几个,笑什么笑!赶路了!”
马蹄声回荡在山谷中,这一行人,朝着昊王的寿宴,这便回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