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往日之仇
星际飞船发出清脆的机械音，停在站台。
凌九提着大包小包下了飞船，还不忘在自己的衣服外面披上羽绒服，在托运行李处见到了吓得发抖，一脸惊恐的小猫。
凌九面上不动声色，心里面却有些嘲笑。
尹拾欢这样的人物，整天不待在自己的公司，与她在这穷乡僻壤周旋，目的是什么，明眼人一看便知。
可见是对利用她这一点十分的执着。
凌九刚出了站，就看着举着牌子的人们，上面写着去各地的地址，各喊各的，都在大声喊着：
“拼车吗？！到s市一人30元！”
“拼车拼车！l镇拉满就走啊！”
“有没有去z镇的，就差一个人了！”
凌九一瞬间恍惚。
果然，不管其他星球再怎么富饶，星球的边缘星球永远是贫穷到换汤不换药。
话又说回来，自己前世的故乡甚至没有星际公共交通呢，这里比起褴褛星又算好的了。
凌九环顾四周寻找身影，周围全是白亮亮晶晶亮亮的雪，布满了树枝和路边的护栏，闪的眼花。
“姐姐！我在这儿！”
不用怀疑，一头微卷的齐耳卷发，在前方向自己招手的那个软萌少年，一定就是凌安了。
而手里扶着一辆显然是老古董的自行车。
“姐姐！快来快来！”凌九甚至还没看清楚人，少年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这车能带人吗？”凌九面露难色，看了看凌安还没长高的小身板，穿着单薄的毛衣，满头大汗，这个十五岁的小少年还没长个，勉强与自己平视。
“能啊！当然能。”凌安拍了拍车后座，“快点上车吧！”
“小猫咪！”凌安注意到了小欢，十分激动地跑过去，揉了揉小欢露出的头，小欢抗拒的伸出了爪子。
凌九犹豫了一下，把小欢裹得严严实实，先放进了车篮子，然后坐在了后座。
公路上寂静无人，偶尔有驶过来的车辆呼啸而过，路边扫洒机器人的打扫声，只会把冬日显得更加安静，硬硬的雪花片片打在脸上，有点凉，还有点疼。
“姐姐，你的羽绒服拉链没有拉好……会冻着的，你还是把自己裹得严实一些吧。”
凌九点点头，顾不得形象，把帽子戴在头上，围巾又盖住头皮绕了一圈，看起来与村口大妈无异。
小话唠一路不停的说着，事无巨细，小到家里的大黄生了几个小狗仔，最近换了一个新扫地机器人没有那么累了，大到母亲的身体状况，父亲扫墓的时间，凌安总是忘不了讲话。
凌九看着小少年卖力蹬着自行车的背影，通常冷静无情的她居然心里有一丝温暖。
不过也只是很快扑灭了。
也许，只是这具身体的心脏记忆，不由自主的靠近自己的亲人。
“凌安，别说话了，风太大，迎着风一直说话会冻咳嗽的。”凌九也叮嘱到，扶着车座，保持着平衡，在他过马路等红灯的时候，给他理了理围巾。
“姐姐又嫌我啰嗦了！没事的，我现在比小时候体质好多了。”凌安十分自豪的说道：“所以是不是应该给你汇报汇报家里的情况？你天天在外面上学，家里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我跟你讲，昨天大黄从村口的小花咬了起来，今天还要打针……”
凌九无奈的摇了摇头，嘴角却挂着微笑。
前世，凌九只有一个小妹，没有弟弟，倒是有过一个哥哥。
不过那个哥哥和凌安一点都不一样。
哥哥叫作凌离。
她小时候反而是个小话唠，比凌安话还多，最喜欢在哥哥身旁叽叽喳喳，哥哥都是无奈温柔的笑着，看着凌九。
庆祝节日的时候，哥哥会在家里打下手做饭，盛饭的时候，会故意多给她留些饭，等她晚上跑出去吃，年年如此。
凌九吃饭的时候小嘴也说个不停，说天说地，想到哪就讲到哪，她一看到哥哥笑，就知道他肯定是没有注意听自己讲话，气冲冲的鼓着嘴走开了，却想不到自己那时候说的有百分之九十的话都是废话，除了哥哥，没有一个成年人能在繁杂疲倦的工作中，耐心听下去。
小时候，哥哥为了让她开心，就会和她玩捉迷藏，凌九哪怕捂住眼睛，哥哥也不会躲在太隐蔽的地方，每次都让着她。
后来哥哥和父亲大吵了一架，凌九那时候虽然年幼，心思最敏感，她眼看着大哥大姐都走了，她拉着哥哥不让走。
后来一个捉迷藏的早上，凌九喊着喊着哥哥，却怎么也喊不出来人。
她从巷口走到巷尾，最后只看到哥哥与泣不成声的母亲告别，就坐上了远航的船。
在她出去上大学之前，哥哥再也没回过家，父亲也不准再提他。
褴褛星实在是穷山恶水，气候日益恶化，远处的城市只见冒出黑烟，却没见有人发了横财。
倒是星际交通逐渐发达，然而只是方便年轻人一个个跑到外星，再没回过头，家乡越来越像垃圾场，污浊的土壤养不活太多的孩子。
终于，院子里酸甜的水果树也枯萎在了一个冬天，家乡最后一丝值得留恋的美好也消失了。
后来，她也走了哥哥的后路，没再回家。
她什么时候开始寡言少语，不愿意回家的呢？
也许是那时，绚丽的灯光，大星球的星协文职特工的工资，闻所未闻的科技，灯红酒绿的幻觉，让她忘了回家。
当时自己的同事劝过她别回家，她家乡本来就不怎么样。
她也不该回的。
如果她一直不回家，就不会活在星协编织的谎言里。就会相信星协爱好和平，一切都是保护自己，也会相信家乡的灾祸是敌方星盟一手导致。
那天凌九不再是单纯的往家里打钱，父亲病故在了一个烟尘滚滚的暑热天气，她不管是对家里有怨言也罢，怀念也罢，终于还是照顾起了年迈的母亲。
直到凌九在家乡小镇上漫步，哼着小曲，拎着买回的菜，准备再给她老人家炖一次汤，却看到一群人穿着便装，冲进她家里，不由分说地点燃了她的房子，消灭着整个星球为数不多的活人。
她的哥哥和那些人打了起来，拽掉了一个人的面罩，被踢了一脚，一阵枪响传过。
如果那些人里面不是有她面熟的同事，她仍然会活在星协编织的谎言里。
凌九想哭，想尖叫，长高了许多的哥哥凌离却从身后捂住她的嘴，小声安慰道：“凌九，我没受伤，别说话，我们快点走，走得远远的，逃到哪里都行。”
凌九点点头。
理想的崩塌，家人的死去。两人坐在逃难的大巴上相依为命，眼神呆滞。哥哥用手帮她盖上眼睛，让她睡着。
她闭上眼，以为这样就能逃避一切现实，以为一睁开眼睛就会回到美好的家，她只是在做一个噩梦，等到睁开眼睛，她就只是在捉迷藏。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才意识到哥哥身上有一股血腥味。
一路上车之前，他已经腹部受了致命伤，却为了带她逃难，一直强忍着伤口。
就像小时候去看电视，看到一些血腥的场面，她会吓得哭。
哥哥总会捂住自己的眼睛，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
她看着哥哥呆滞的眼睛，哭喊连天的车，吵闹的孩子和焦虑的大人，一层又一层的拦车关卡，她心中似乎在狂叫，在发狂，想撞玻璃，脸颊却没有一丝波动，身体只是僵在那里。
眼泪从她脸上流下，却不像是自己的脸。
冷冰冰的，麻木的样子。
也许是大脑的保护机制，也许只有彻底地隔绝情绪，才能让一个崩溃的人勉强维持着身体的行尸走肉。
那天她也觉醒了第二个异能，强大的，完全可以逃脱监管的异能。
后来，她仍旧神色如常地去星协上班，你就和以前一样，装□□说爱笑的模样。
只不过，她在暗地中策划着一场诛心的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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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那大黄也不能被欺负，我还要问别人要了赔偿金呢，以后我要照顾家里的所有人，保护大家！保护妈妈和你！”凌安正在骑着车，风声呼呼而过，他的声音却格外清晰。
凌九抬起头，表情严肃地突然对凌安的背影说道：“凌安，其实有时候吧，你没必要照顾家里的所有人，你没必要一个人非要担着些什么东西，也没必要为了大家做什么牺牲，累了的话，还有我。”
凌安点点头。
凌九突然笑了，感觉自己已经暂时满足于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却又突然警惕了起来，将手背抓出一道痕迹，端详着在冬天干燥发红的手背。
人最忌讳的就是忘记痛苦，那样便会胸无大志，沦落庸俗。
人不能安于现状，如果没有在意的人，就要与自身的痛苦磋磨，总之，总要有什么东西逼着人爬上去，否则人生就毫无意义。
凌九第一次来到这个院子，她家的几间房子就围绕着庭院。
一只黄狗躺在门外，警惕地发出叫声，然后看了眼小欢，凌九和凌安，眼里突然发光，点头哈腰地摇着尾巴，还跑过去闻了闻一脸生无可恋的小欢。
母亲因为生病这段时间一直在住院，凌安一放了学就去照顾母亲，忙得不可开交。
凌九走进了属于自己的卧房，虽然房屋的装潢很破旧，但是里面摆满了布娃娃，床单和窗帘都是粉粉嫩嫩的。
凌九不禁感叹，这家的父母在努力让孩子过上公主和王子的生活。
凌九躺在软趴趴的床上，凌安把刚烧好的热水倒入热水袋，一人一个，然后又把热水瓶放在了凌九的房间，凌九感觉说谢谢太生疏，只好一个劲的想着明天怎么帮忙做点事。
凌九穿着绒睡衣，抱住小欢，盖上厚厚的被子，准备好好的睡一觉。
世间最幸福的事凌过于，外面风雪交加，屋里灯火通明，温暖又温馨。
凌九第一次在从没待过的地方睡得那么香，没有了学校睡眠舱的金属冰冷质感，反而睡得格外舒服。
但是梦里，凌九却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说着焦急的梦话。
小欢悄悄变成了尹拾欢，轻轻拍了拍凌九。
凌九却迷迷糊糊中，一把把尹拾欢搂进怀里。
一条腿还搭在他的身上，尹拾欢红的能滴出血。
半夜，凌九继续迷迷糊糊的说着梦话，从床上爬起，揉了揉眼睛，冻得直发抖。
尹拾欢连忙装作若无其事的坐在床边，给凌九倒了一杯热水，送到了嘴边。
凌九下意识的把嘴贴了过去，喝了一口。
迷迷糊糊中又抱住了他。
“尹拾欢，其实有时候，我觉得，我有时候还挺喜欢你的，特别是你现在乖乖给我倒水的样子……”
尹拾欢却推开了她，关上了门，在门外神情纠结了起来。
凌九揉了揉眼睛，眼神一片清明，哪还有刚才的迷糊。
当初尹拾欢何尝没有用委屈无辜的眼神骗过她，次次劝她息事宁人，放下执念，不要复仇。
然而呢，事实是他身处高位，与害她家人的凶手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与那凶手坐在一起把酒言欢，而她只不过是那些星际贵族闲着没事找乐子打赌时，一个斗兽场的贫贱筹码。
他只不过是站在高处向下一望，心生怜悯，不想看她获得权利，只想把她带在身边，变成一朵失去自保能力的小白花。
凌九知道，尹拾欢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单纯。
所以一报还一报，又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