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薄氏之死
王娡的这么一出声, 倒像是将那为首之人给唤回了魂儿一般。
不过,哪怕如此,对方也不用是抬起双目, 用她那双静若死水的眸子,看了一眼眼前之人,就再度轻微阖目,并未答言, 一时间门这气氛倒显得有些尴尬起来。
好在皇后身旁的女官眼瞧着是个精明的, 她忙对王娡躬身行礼道:“王夫人莫怪,我家娘娘近些时日身子有些不大好,病了好一阵儿, 方才并非有意怠慢。”
话语中满是歉意。
有了这么个台阶儿后, 王娡自然顺口道:“不妨事的, 姊姊竟是病了吗?可有请过医官来瞧过?”
皇后此次依旧并不言语,回答的依然是那为首的女官,就这么不轻不重地扯了几篇闲话, 两方人马互相道别, 就此暂别。
一出巷道,王娡身旁的侍女就很有些不忿地开口言来:“方才皇后娘娘她也实在太过傲慢, 虽说其位分高了那么一点, 可其见了三夫人之一的您,竟是半句话都未曾出言, 实在是……”
她的话未曾讲完,就被一旁的王娡以眼神阻止了, “她也是个苦命人,同她计较那么多作甚?你若是有心,不如好好学一学她身旁之人是如何巧妙应答的吧?”
侍女闻言忙住了嘴, 抬眼偷偷去打量自家娘娘。
只见她言语间门并未有太多责备之意,反而满是怜悯,若是仔细去瞧,更是有那么一丝不屑之情在,她心下了然。
像自家娘娘这么一个位分高,得皇上恩宠,有皇子公主傍身,又能入太后娘娘青眼的高位妃嫔,实在没必要太过在乎——一个被陛下厌弃,几年来从未去过她的宫阁,在后宫中过的仿佛透明人一般的皇后。
再说了,方才看皇后身旁女官那出言谨慎的模样,就知道她们宫阁之人过的,是如何如履薄冰一般;
对比同样是侍女的自己,在后宫所受的礼遇之甚,便可知一二,自己只需小心伺候着自家娘娘,好日子且在后头呢!
王娡一行人不会想到,这竟是她们与薄皇后所见的最后一面。
这年七月,后宫和朝堂上陆续传出皇后薄氏要被废的消息来,因着一些薄氏官员和老臣的反对,而未能立刻如陛下之愿。
王娡听闻此事后,便有心前往椒房探视一番,谁知她带上妹妹儿姁过去后,却被告知薄皇后她身子不适,早已在半月前便称病不出,更遑论见客之事。
想来也是,在后宫之中人人都在讨论皇后废立之事,身在漩涡之中的薄皇后怎么会在此刻有待客之心?
想来平素诸多与其不往来的妃嫔,也想在此刻过来瞧一瞧她的笑话罢?
哪怕是像自己这般并未有那看笑话之心的,总是也有那么几分不合宜之处来。
同那收在椒房门口的女官说了几句诸如“皇后娘娘多保重凤体”、“莫要听那些风言风语”之类的话后,她便带着因为被拒绝而很有几分不忿的妹妹离开了……
她这边一走,那收在椒房门口的身影立刻回转进了殿阁之中,眼瞧着从传出流言到现在,不过几日功夫,薄皇后竟又瘦了些,看起来很有几分形销骨立之感。
那女官双目含泪,上前扶了一把自家娘娘,声音中带着几分埋怨道:“娘娘本就身子骨不好,如何能在这风口处受那寒风吹袭?瞧娘娘您这手凉的……”
边说边将人带离了窗棂之后,薄皇后闻言,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若是就这么被风一吹就死了,倒省的陛下那般费心……”
女官闻言骇道:“娘娘可莫要胡说!怎可将生死之事随意说出?若是让先太皇太后娘娘知道了,必是要生您的气的……”
薄皇后神色惨然道:“姑祖母早已仙逝,想来是不会在意这等小事的,汀兰,有时候本宫就在想啊,若是在姑祖母仙逝前,本宫就没了,也不用像今日这般……”
眼瞧着自家娘娘开口所说的诸多不祥之语,女官汀兰越发不知该如何去劝慰了,她是知道自家娘娘的心结所在的。
她更是知道自家娘娘所遭遇的困境之症结,可即使知道了,又能如何呢?她能帮助娘娘打理好宫阁就殊为不易,事涉陛下之心意,她再如何有巧思,也是使不上劲儿的……
为了转移自家娘娘的注意力,她便刻意提起方才王夫人并其妹妹王美人来探视一事。
“娘娘,奴婢方才瞧着前来探望您的王夫人神色自若,双目清明,并非那起子心黑之人,而且娘娘和她的关系,在诸多后宫妃嫔里向来不错,娘娘为何连她也不见?若是有她在一旁指点,说不得……”
她话尚未说完,就听得自家娘娘轻笑道:“关系不错么?哈哈哈哈……或许吧……”
她这么一打岔,倒是让汀兰停下了先前之语,而是有些神色怔然地喃喃自语道:“莫非王夫人她并非真心,而是假意?”
或许是汀兰方才的这一番话,终于让薄皇后提了些许兴致,只听她道:“真心何如?假意又何如?本宫与王夫人本就走的不是同一条道罢了,哪怕曾经同行过,也必然会有分离之日;
她的道自然越走越宽,如履平地;本宫的路……本宫没有路了……没有了……既是如此,又何必寻她过来,找她讨教呢?左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汀兰听到后面,越发不懂自家娘娘的心思,在她苦苦思索其话语之时,薄皇后后面那句轻叹絮语,也仿佛在须臾间门就消逝在了风中——
“姑祖母您错了,我也错了,若是您不让我进宫嫁给陛下,薄氏的声名说不得就不用受我这无用之人连累了……”
八月,在陛下坚持下,朝中反对之声渐熄,长乐宫中的太后娘娘自也是拗不过自家儿子的。
或许她连反对,都是看在当年先太皇太后教导之恩上,在她救下了几个因为反对废后之事而被陛下责难的薄氏大臣后,朝堂大臣和薄氏宗族对其无有不感激的。
他们也曾想通过太后娘娘给陛下施压,但这天下毕竟是陛下的天下,陛下心意已决,更是难有回转余地。
是年秋九月,扫除了一切障碍的景帝刘启下旨,以薄氏女数年无子为由,废其后位,命其搬离椒房。
当时太子为后妃栗氏所出长子荣,太子之母为皇后,此乃正理也。
于是乎,许多大臣和后宫众人开始纷纷猜测起,薄氏已废,栗氏何时当立?
只是,景帝似乎并未从他们所想那般,让栗氏取而代之,反而只是让其暂摄后宫诸事,一时间门,风起云涌。
至于薄氏,被废四年后,在春正月薨逝,如她在位之时一般,无人在意。
“阿姊,你可听说了么?废后薄氏今日薨了!”王儿姁在殿阁内一听到侍女传来这一消息后,便带着身旁之人,忙不迭来探望自家阿姊,同她分享起这一要闻来。
被自家那个孩子都生了几个,却在行动间门依旧冒冒失失的妹妹惊扰到的王娡,眼下正在陪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嬉戏,他们自也听到了来自自家姨母的那番话语。
“阿母,姨母所说的废后薄氏是谁啊?”刘彘很有求知欲地开口问道。
被自家的宝贝儿子如此询问,王娡下意识地就抬眼瞪了一眼自家妹妹,有些话怎么能在孩子面前浑说呢?儿姁实在是……
她有心想要开口说“那不是什么重要之人,彘儿无须在意”,可话到口中,她才忽然意识到这句话的残忍之处。
“她啊,她不过是个善良的可怜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