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第221章
眨眼过了半月光景, 经过好一番筹备，钱府在河内郡终是开了第一家酱油铺。
其消息一经传来，便如同长了鞘翅一般, 在那些高门大户中流传了起来。
而在酱油铺开业的第一天，其就被各家所派出去探听消息，求购新品的仆役，给围了囫囵, 连一丝光都难透过那重重阻碍的人群。
而提前得了开业消息，专程赶过来, 打算一睹盛况的金素，看到这般盛景后，脸上不由露出了赞叹的神情来。
不得不说，钱阿翁他的一通操作简直神了！在吊足了那群人的胃口后，马上把酱油铺的消息放出, 眼下这还是刚刚开业, 看着那汹涌的人潮, 其完全可以算得上是一举成功啊！
……
转眼间, 又是两年过去，两年的功夫说长不长，说短倒也不短, 对河内郡的百姓来说，他们感受到最大的变化, 不是旁的新鲜事物，而是豆腐和酱油的推广了。
对于豆腐, 他们的感慨还没那么深，这些人最多也就是在知道，豆腐是由菽制作而成的时候, 表示出了适当的惊讶，之后，百姓们便把自家存储在粮仓里的菽，尽可能地给换成了豆腐！
毕竟，菽就算做成菽饭，其也很难入口，吃了人还会胀气，不仅于身体无益，而且还容易让人引出各种尴尬之事，就算让长安宫廷那些做御食的大人们来做，任凭手艺再精巧，其也是比不上豆腐之美味！
而对于“豆腐”这么个自钱府传出的名称，认真说来，还有许多人不甚满意，如此简单易得的美味，其化腐朽为神奇之能，称呼其为“菽精”岂不是更贴切？
只可惜，他们的意见暂时是传达不进主事之人的耳中，若是让贡献此名字的金素知道了，又不知会是何等神色？
夸了豆腐许多，但对他们影响最大的，却并非豆腐，而是酱油……
最开始，酱油在温邑城中推开的时候，很多百姓还只敢看几眼热闹，并不敢随意上前，去询问钱价几何。
此中根源认真说起来很是复杂，但主要缘由无非是因为，围拢酱油铺的那群人的身份——其全都是大家高门的仆役，只看了这群人的存在，便让他们“确信”那铺子里售卖之物，非是他们这些小门小户能用的起的。
但是，这围观久了，自然有那胆大的，悄然前去探看，结果探访出来的结果，实在令人欣喜不已。
那名为酱油的新调料，竟不似大家猜测中的那般昂贵，而是很是平价，是城中大部分人家，都能买得起的价格。
虽然对这些人家来说，其要价比起盐巴来，还是要贵上那么一些，但是比起醯和醢两样，却已经算得上便宜了不知几分。
尤其是那酱油坊做活儿的钱府仆役，还允许他们自带器物，前去盛装，免去了陶瓶的费用后，其价格比那些装在精致陶瓶里的，还要低上数倍！
而去打一罐儿酱油回来，便能吃上许多时日，无论是做什么饭食菜蔬，总是相宜，仔细算来，倒也显得不那么贵了。
很多人家都咬咬牙，买了一罐儿回家，在尝试了一番之后，其便彻底地为酱油的滋味所俘获，成为了酱油坊中的常客。
就算是那些家贫之人，亦是如此。
之前在商议定价之时，金素就同大管家的意见相左，他实在不明白金素为何几次三番地强调，这酱油的价格要尽可能的低廉，不能太过昂贵……
而大管家心中的疑问不解，亦存在于那些高门大户之们，他们本以为钱府那么大张旗鼓，颇费周张地，将其作为礼物送往自家去，价格定然不会太低，起码要和醢同等价钱，才能不坠其威势。
但等到酱油坊真的开启之后，他们却发现自己先前所思所想错的离谱，一应结果并非如此。
……
这般大相径庭之态，不由得让他们心中嘀咕开来——这钱府既是得了这样赚钱的东西，不仅不想着好好从中赚取更多利益，而是以这么低的价格出售，这……这……这是在发善心吗？
有那好事之徒甚至还专门儿来到钱府，登门拜访，在言谈之间，刻意地旁敲侧击，问了好几次，但不论哪一次，钱讯对此的反应，都是淡笑不语。
他原先也不是很明白金小娘的坚持，但后来，时间一久，他也就反应了过来——
金小娘既然是想把酱油推广开来，那它的价格就必然不能太高，太高的话，它就只会成为积富之家的玩意儿，不会为大众所接受，而这世间有多少有用之物，因为被大家高门把控，而失去了其最重要的价值……
还是金小娘看的透彻啊！其价格必须足够低，低到能让那些普通百姓，小户之家用得起的地步，其才能大规模推广开来。
他之前虽常被人说心怀天下，对百姓怀有悲悯之心，却也从未看重过那些庶民百姓，在花钱上的潜力。
毕竟，他们这许多人，一年到头儿也就那么几身衣衫，看起来还粗陋不堪，如何会有闲钱去买什么酱油呢？
但这次他发现自己错了！其真真正正，切切实实地见识到了，这群人的能量之大……
哪怕一家一户，掏不出几个大钱来，但若是整个城中的百姓都如此呢？
其绝不是那么几家高门大户，所能比拟的！
而在当月收到了酱油访送过来的账简之后，钱讯二话不说，便命仆役们重新又开了一家酱油铺子！
这家铺子同先前那家不同的是，其位置更佳，铺装地也更为奢华，是专门面向那些大家之户的。
而在其中所售卖的酱油，都是经过精致包装过的，价格自然非常之美丽，而钱讯他之所以会想到这么个主意，完全是受了金素的影响，不得不感慨，金素的影响之大！
开了这家升级版的店铺后，原来的那家则彻底地改了面貌，成为面向庶民之家的去处。
其售卖的虽说和升级版店铺相类，也有瓶装的，但大部分酱油都是散装在罐内，可以让那些百姓自己带器皿去盛装。
这么分开只一旬的功夫，两个铺子的生意都变得越发好了起来。
当金素听到这么个消息时，她还有些惊讶，还是钱讯同她解释了两句，她才恍然大悟过来。
原来，在之前没有分开时，那些大家族的仆役们虽说也会常来，但是因为店铺里的庶民太多，其总觉得掉了身份。
其回去之后面对各自的主家时，那话自然不会太好听，钱讯几次三番在旁人家的流觞中，被人劝导，禁了那些庶民购买酱油之路，虽说每次钱讯都会搪塞过去，但时间久了，他也觉得有些烦扰起来。
而那些百姓也会因为这些仆役的存在，而觉得待在铺子中不甚自在。
两方别扭之下，生意自然会有所抑制，长此以往，哪怕有钱府的压制和酱油的吸引，这生意也会变得不好起来。
而分开之后，先前的阻碍因素一扫而空，人们或贫或富，其购买欲都彻底地爆发了开来……
由此，金素才终于明白了过来。自己一直都没想到这一层面，其还是因着对这个时代的了解不够啊！
此时的人们之间的门户之见，阶级之明显，显然不是自己这个来自后世的灵魂，所能理解的。
她虽然有心改变这一情景，但显然，一时半会儿，其是达不到这一目标的，还不如像钱阿翁所做的那般，将不同的人群给彻底地区隔开来，这样反倒双方都会更自在。
不过，甭管怎么说，这些都达到了她原先的目的，想推广酱油？就必须得走群众路线！
那些大家族可着劲儿地用，又能用多少呢？想要提高销量，就必须要依靠普通人。
即使是那些家中穷困的人家，他们对美味的食物也有自己的追求，这是人性，谁都无法更改的。
只要不忽略这一点，针对这群人的需求，其就是巨大的财富，只待有人去挖掘！
而她之所以能感受得到，他们这群人心态的原因，无非是因为金素经历过这一阶段。
先前，她就认识不少人家，哪怕家中条件再如何不行，在他们待客时，依然想要拿出自家最好的饭菜，最鲜亮的衣物，来面对客人。
这样的心态，倒也不是能说是装腔作势，毕竟俗话说得好——“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无论是贫困还是富有，这最起码的脸面，还是不能丢的。
有了酱油之后，那些贫困人家在待客时，也能拿出些味道尚可的菜肴来，这如何不是对他们的一种帮助呢？
因为金素对这些人的心理和想法，拿捏地恰到好处，酱油很快就在河内郡推广开来。
两年的功夫，河内郡的诸多人家便没有不知道“酱油”二字的，甚至在稍远的河南郡，酱油的名声也开始流传起来。
是以，这生意便做的越发大了。
相应的，钱府名下的酱油坊都不只开了几家，甚至专门酿造酱油的工房，亦是越发大了起来。
刚开始增设新的酱油坊，钱府指派去的，还都是自己府上得力的仆役，其毕竟在府中都是做熟了活计的，本就拥有一定的眼力劲儿和不低的能力，钱府用起来也舒心。
但到了后面，其却越发力不从心起来。
毕竟，钱府在如何家大业大，府中那些能被其看重的得力仆役的数目，也是有限量的，其本就不可能无限制地供应酱油坊和豆腐坊。
钱府名下的各处庄子，以及□□高宅也都是需要这些人伺候的。
把那些得力的，都派去外面的工坊上了，留下些不得用的，手生的来伺候家中之人，又如何使得？
可若是派那些用心不良，内里藏奸的仆役去，大管家却是不怎么放心的。
是以期间还出现了某种怪事，那便是酱油工房的生产能力提高了，但是销售渠道却没扩展开，各处酱油坊也因为规模受限，而出现了供应不上的窘况……
此事自出现后，便一发而不可收，闹到最后，连素来不怎么管事儿的钱讯，都从他人口中得知了此事，很难想象，当时他面上会是个什么样的神色……
等一从筵席上回到家，他便一刻不停地，将大管家给叫到了自己面前，询问此事。
在听了大管家诉说的难处后，他只沉吟了片刻，便不再为难自己，去想甚么主意，而是直接对他提了个醒儿道：“你既然拿不定主意，不妨把金小娘叫来府中，探讨一番为好？”
大管家听自家郎主如此点明，他不由得带着几分疑惑，开口问道：“郎主，请金小娘过来的话……会有用吗？”
语气里到底透露出了，那么一丝丝的不信任。
钱讯笑着道：“这酱油本就是金小娘所创，她那里有多少新奇的点子，你又不是不清楚？你这边既然搞不定这一麻烦，不妨让她过来，提些建议和意见，说不定啊，这问题就解决了呢……”
自家郎主说的这番话，让大管家脸上不由得有些发烧……
自己实在是不够用心，竟然让郎主都要替自己操心这些事情，实在不应当啊，
不过，郎主他刚刚说的那番话，确实在理，自己搞不定的话，不如来听听金小娘的意见，哪怕她提不出什么方法，只要其过来了，总会为自己打开一些思路来……
金素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钱府的仆役给邀请到钱府上的。
嗯……她本还有些奇怪，这还未到月初，不到钱府同自己商定的算账时间，怎么大管家就突然请仆役来，把自己给叫过去呢？莫非钱府出了什么急事不成？
想到这里后，金素心中不由得一急，立刻跟随着仆役离开了自家食铺。
但等她到了地方之后一听，大管家吞吞吐吐说了事情的缘由后，金素这才明白了过来——原来大管家所担心的，是这件事啊！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她虽然在同钱府的合作上，只算是提供了技术，之后的生产和销售，她都不会插手，这也算是她和钱府的一个默契，更能彰显出其聪明之处。
但不管如何分割职责，这最终所产生的收益，却同她自己密切相关，少不说，她也要为其谋划一番的。
先前，钱府指派仆役，去酱油坊上做活儿时，她心中也有一二隐忧，但是却总觉得模模糊糊，始终看不真切。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过来，这隐忧就是——钱府仆役的不可持续性！
那些仆役被训练出来，本就需要数年甚至十数年的时间，检验他们的诚心，更需要时间，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仆役，哪能都投入进去呢？
她原先想的便是用现代招工的方法，来给两个工坊进行生产和销售，她和钱阿翁，不需要干别的，只需要按时给这些雇佣而来之人，足够的银钱便是。
但这样的想法，她也只是在心中过了个念头，便暂时将其给放下了，都没怎么提及。
在这么一个为奴作婢很是流行的年代，想让这群人接受招工，而不是买人想法，那估计是难上加难，哪怕是钱阿翁，估计都不会去支持她的想法。
她不想去碰软钉子，这才将其给摁了下去。
但现在，其显然已经到了不得不改变的地步了，要不然大管家也不会特意遣人，来将自己请来府中商议，如此她正好可以趁这个时机，完善一下自己的诸多想法，推广一下先前被暂时压下的“巧思”与“妙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