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时日无多
江采琢磨着手中的药材,对照着书中所说的药方正配着药,然后把药材倒入旁边冒着白汽的小药炉里,然后在旁边扇着火。
良久,药熬好后,她便端着往紫来殿走去。
殿中寂静一片,地上跪了几个颤颤巍巍的魔族各部落首领,“君上,我魔族二十四幽州如今灵力日渐衰微,那些新生的魔童因为没有充沛的力量滋养,降生不过百日便半数窒息而死,仙门中人占了如此好的地界,即使我族偏安一隅,他们依旧屡次进犯”
那首领说着,便磕着头行了一个大礼,“君上,长此以往,我魔族必亡啊——”
“那日突然闯入魔宫的仙门女子必是奸细!还请君上杀之以祭战旗,然后踏平九大派,还我族一个生存之地!”
祉息坐在上方,听着他们的一言一语,眸色阴沉,整张脸如同布上了一层寒冰,大殿里的气息都凝固了几分,无端令人胆寒。
半晌,薄唇轻起,却令人如芒刺背。
“哦——”
“我若是不杀呢?”
他的声音不辨喜怒,却生生让底下的人打了个寒颤,“君上,我魔族数万子民都在盼着君上啊!君上莫要被那妖女迷了心智啊!”
突然,一道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脖子,他整个人挣扎不得,那力度越来越大,他的青筋暴起,似要窒息而死。
突然,那手骤然松开,他倒在地上。
“本君的决定不容你们来置喙!她是本君选定之人,容不得你们质疑!”
“仙门那些伪君子,我迟早会掀了他们的老底!让我魔族子民光明正大生存于世间!不必再躲藏、逃亡,不再为人鱼肉,仍人宰割!”
他从位子上站起,眉宇间染了几分狠厉,却又从容无比。忽然,殿外响起了敲门声,他收敛了神色,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几个首领从江采身边走过,几道目光分外凌厉,让她有些发怵。
大门紧闭,祉息单手扶额,眼中多了些柔和,“过来。”
江采把药放在桌上,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低下头盯着他的双眼,眼里闪过惊喜,“祉息,你可以看见了?!”
“嗯,多亏你每日熬的药,才能恢复的这样快。”,他的嗓音带着几分慵懒,整个人松散地靠着,多了几分散漫肆意。
真的吗?
不过是宽慰她罢了,她虽日日寻药方为他医治,可是却大部分是因为他恢复力惊人,短短几日,视觉,听觉便已经恢复如初了。
“又诓我——”,江采不禁软了几分神情,把药端给他。
他没有接,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江采顿住,嗯?怎么不接呢?不会是想——
罢了罢了,她甩开了心里的杂念,用汤勺舀出一口汤药,又放在嘴边吹了吹,应该不烫了,便递到他嘴边,“这样可以喝了吧?”
只听“噗嗤”一声,一抹笑意在他唇边荡漾开来,“我只是觉得,这药与平时不太一样。”
原来是她误会了呀!不是想要她喂他,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主动了?他会不会觉得她轻浮?
这样向着,她刚想要把勺子放下,却被他握住了拿着汤匙的手,然会,汤药送入了他的口中,他的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他的眼里神采飞扬,江采感觉空气好像热了几分。
“江采,我们成婚吧! ”
“做我的妻,成为这魔宫的女主人——”
这样,那些人便不敢再质疑她的身份,会像敬畏他一样去尊敬江采。他不希望任何的流言蜚语伤害到她。
江采的眼睛倏地睁大,整个人被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感觉,就像你刚谈了三天恋爱,男朋友却突然跟你说结婚,她什么都还没有准备好。
再说了,再说了
她好像也一时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
“不愿意吗?”,他眼里得光彩暗淡了几分,带了几分微不可察得失落。
“不是”,她立刻摆手反驳。
“那是因为什么?你总得告诉我,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也好让我自己去更正”,他深深看着她的眼眸,他的眼里好似深邃的漩涡 要把她溺毙在其中。
江采把药放回了原位置,低了低头,没有直视他的双眼。
“我只是觉得太快了,我会有点害怕和不确定,我在原来的世界里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在身边的朋友也不是很多,所以,我没有太多安全感,总是把事情往最坏的地方打算”
她眼里闪过犹豫,却还是拉住了他的手,“祉息,在我们那个世界,在成亲前都会有一段相处的时间,叫交往,在彼此熟悉信任,相互磨合,三观契合之后才会选择成婚,在我心里,结为夫妻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是要携手度过一生的,所以应该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就像爷爷奶奶一样,年少定情,一过便是一生,即便历经磨难,也不曾分离。
“我不是不愿意,只是觉得,现在时机还不是很成熟,我们应该更慎重一些,你能理解我吗?”
她看着他,闪过几分小心翼翼。此番话说出来,确实有几分退缩之嫌,明明是她先说喜欢他的,可如今却没有应允他。只是她顾虑太多,只要她还是江采,只要她还是这副容貌,只要她还能召唤出破晓,那她便还是苍华山的江采,是仙门之人,她虽算不上明智之人 却也能隐隐看出魔族中一些人对她的排斥。
若是她现在嫁给他,那么他的那些手下会心悦诚服于他吗?
他的六识还未恢复完全,若是有心之人就此利用他,他又该怎么应对呢?
她不想成为他的负担和拖累,不想他再次变得孤立无援,如今的她太过弱小,还不足以站在他的身边。
只能找些托词,缓一缓。
他定了半晌,似是要看清她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他并未质疑她半句,只是伸手抱住了她,头抵在他的肩上,显得声音有些闷闷的,
“江采,如今的我虽空有一身修为,但是有些东西还不是太明白,若是觉得太快了,那我们慢慢来,我会永远陪着你;你没有安全感,应该是我做得还不够好,我会去学的,你别难过。”
“在我心里,你最重要。”
最后一句,说得犹为坚定。
她的心狠狠地悸动了一下,他的怀抱太暖,让她一时有些恍惚,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涌入脑海。
他怎么,这么纵容她。
这般想着,她像是魔怔了一般轻轻推了他一下,他倒在身后的椅子里,双眼里满是不解和不可置信。
她双手撑着椅子的扶手,看着他如此呆愣的反应,双眼盯着他的薄唇,低头亲了下去。
双唇相贴,四目相对,两人齐齐愣住。
江采皱眉,有些不得其法,然后轻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唇,一阵酥麻感传来,她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随即立刻爬起身来,一溜烟跑出了殿外。
祉息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靠在椅子里良久,眼中先是迷茫,然后是惊讶,再是喜悦,像是抹了蜜一般,有些醉人,有人齁甜。
他伸手抚了她咬过的下唇,痴痴地笑了,笑得有几分傻气,然后发了良久的呆。
江采跑回了隐池殿,刚打开殿门,一只手便捂了她的嘴,她拼命挣扎起来,“呜呜呜——”
“江采,是我。”
听着这道声音,江采转过头来,慢慢没有了动作,那只手便放了下来。
“温,师兄。”
“江采,你还活着。”,温栖看着眼前的江采。
温栖身着魔族的服饰,江采一时微怔,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好似并没有什么变化,风华如月,荦荦而立,只是多了几分陌生。
“温师兄,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她问着,眼里的震惊依旧没有减少。
“江采,仙师他们猜到你还活着,我来次,是为了带你走。”
带她走
“为什么?”,她不禁问出声。
“江采,你终究是苍华山的弟子,而且——”,他眼眸微阖,复而睁开,闪过几分沉痛,“是我师父,她,快不行了,估计时日无多了”
他沉了一口气, 似是平复自己的心情,“她说,想见见你,当初伤你并非她本意。”,他俯身拱手,“江采,你在苍华山多年,若你仍心有芥蒂,我先给你赔罪,还请你去看湄愔仙师一眼吧”
“怎么会怎么会呢?”,她震惊地喃喃道,“她的修为法力,这世上能伤她的人都寥寥无几,怎么会时日无多呢?”
“温栖,你告诉我,是发生了什么事”
温栖从袖中拿出一个灵镜,“此间原有,全记录在这灵镜中, 是师父让我交给你的,你看看吧。”
江采接过灵镜,一段段的回忆与对话在她脑中浮现。
湄愔的幻影出现在她的神识中,她还是那般清冷孤傲,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憔悴。
“江采,当温栖找到你时,我可能已经熬不下去了,对不起啊,江采,我当初不是有意杀你的,我是被梦魇迷了心智。”
“你不知道,几百年了,我日日困在那滔天的仇恨里不能自拔,一次次地看着至亲至爱的人死在眼前,看着生灵涂炭,看着自己无能为力,看着茫茫天地间只剩了自己一人,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自杀之苦,堕魔之痛,所以,当我知道祉息便是陆良泽时,我被报复蒙了心智”
“我想杀了他,想避开所有的苦难,想彻底逃脱那个梦魇。可是当你死的那一刻,我,我好像彻底清醒了过来,江采,是我做错了,杀了你,对不起啊。”
她的身影逐渐开始变淡,隐隐有消散模样,“那日祉息与我们回苍华山,不过是为了解开梦魇的原由,为了摆脱命运对我们的控制,龙骨利刃只此一支,也只可用一次,我知道他对你用情至深,所以我与师兄合力把龙骨利刃给了祉息。”
“我这一生,骄傲惯了,我也不想被一个虚有的命数控制,摆布,更不想忘了我爱的人,所以,我耗尽一身修为,终于斩断了那所谓的前世之因,如此,我便是真正的湄愔了——”
原来,是这样吗?湄愔与祉息皆被原书剧情所累,他们有了意识, 有了心中所爱,所以开始反抗,拼尽一切去改变。
代价,却是如此沉重。
一个断了情根,丧了六识。
一个失了修为,舍了一命。
曾经的情谊不是假的,朝夕相处不是假的,言语欢畅也不是假的,她也苦了几百年,被一个惨烈的梦拖累了数百年。
回忆曾经种种,江采的心里还是有几分酸楚的刺痛。
她归还的灵镜,眼眶微红,“温栖,我和你回去。”
“好,我来时是祝霖仙师和无蘅仙师施法送我进来的,待我联系一下他们,我们即刻便可以回到苍华山。”,温栖说着,手中开始施法,欲与两位仙师取得通讯。
江采顿了顿,摁住了他正好施法的手,“等等,我不能就这样走了,我得先去给祉息说一声。”
若是她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消失了,他该会有多难过。
“江采,来不及了——”
温栖话落,江采便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你,你先躲躲,不然,他们不会放过你的。”,江采拉着他向内殿走去。
这么多人,肯定不止祉息来了,若是再多些其他的人,不仅会让他们对她的偏见更深,还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和杀戮。
毕竟这里是魔宫,却让一个仙门高徒闯了进来,无疑是打了魔族的脸,更有可能双方大打出手,兵戎相见。
须臾,一群人走到了殿外,正要推开殿门,一声呵斥制了那人,
“住手,本君的人,自该由本君亲自查看,何须你们动手!”
祉息看着那首领,“是吧左州主。”
声音不怒自威,左河讪讪放下了手。
祉息走到殿前,他感应到有人闯入魔宫时,正要出门,便被他们来势汹汹地请来隐池殿,他的眼眸微眯,
看来,有些人,是愈发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了。
他想着她不喜血腥,平时只对犯事的人小惩大诫,倒真的让他们以为他心慈手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