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破局！出
红秀只有叹息，小姐近些日子总在念叨些东西，有时甚至伏案大哭，似是在很深的梦魇里，寻不到出路，她已经书信与少爷说了，尽快派些好大夫过来。
时间仿佛成了一个数字，这十五年，秦沐已经不再游历，她与红秀已属高龄，红秀不曾练武，自是比不上秦沐腿脚麻利，先病倒了，二人回到严大伯那处宅院养身子。
秦正每隔几日便过来一趟，他如今也到了古稀之年，七十有二，二人的友人都已相继离世，年轻一辈也步入中年了。
红秀卧在这庭院之中，写写画画，将二人这几十年所见所闻都记录了下来，在其标上最后一个符号时，便阖目而逝，面容安详，真幸运，她这一生都在为自己而活。
秦沐神色极为复杂，半晌，长叹一声，轻声道：走好。
次年，秦正身子骨每况愈下，秦沐搬出了院子住在秦正府上，日日守着秦正，目光温和。
这日，秦沐还未起床，便见着侄儿急匆匆赶来，面色苍白，嘴里哆嗦着，秦沐便知，正哥儿大限已至。
二人急忙赶来正哥儿卧房，一进去，那人迎窗而立，闻声回眸，似乎那个朗朗如星的少年又回来了，看起来精气神极好。
秦正也知道自己这是回光返照，无妨，他还有话要与阿姐说，挥了挥手，妻子便了然的将其他人叫了出去，只余她二人。
他比了比个头，笑道：“阿姐，我知晓你并非我阿姐。”
“阿姐，无妨，这一世，你就是我秦正阿姐。”
“还记得那日，天光也是极好的，你一睁眼，拿着镜子嘀嘀咕咕，还吼出声，我恰好路过窗前，个子太矮了，你心神俱惊，没有注意到。”
“我想着阿姐可能是摔糊涂了，便没在意，直到后面相处愈久，我才断定你不是她。”
“可是，阿姐又去哪里了呢，如果你来的那个地方比我们这好的话，阿姐会不会也去了你的世界，于是，我就不念了。”
“阿姐，你带着我游历那两年，我真的很开心，你的观念如此不同，却又那么吸引着我，见过太平盛世的你，自然渴望着平等，渐渐的，我也同你一般。”
“可时代的变迁急不得，现在还未到时候，只能交由后人了，阿姐，你会怪我吗？”
“那日风起奏乐，夜色起舞，篝火之宴，众人皆在……若能再来一次该有多好。”
“阿姐……我先睡了。”
秦沐神色恍惚，不言不语，原来你早知，我亦非我。
唯一心结已解，此生已是圆满，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秦沐浑浑噩噩的推开门，嘴里念叨着众人听不见的词句，“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叔婶、秦正、先生、村长、红秀、严伯、邓华、叶氏……”
自己认识的每个人都堪引为知己，此生都近乎圆满，这不就是你最想要的么？秦沐。
秦沐又想起那个梦，梦里有一只白兔正急的双爪耙地，粉色眸子布满血丝，焦急呼唤着什么，还有一闪而过的白衣少年，那人背负两柄长剑，灰布缠绕其上，看不真切。
梦里也有一个六盘村，秦沐从未与人说过。
这样的日子一晃而过，转眼秦沐也到了大限之日，众多子弟围在塌旁，默默垂泪，送老祖宗。
秦沐见状一笑，慈祥道：“如此姿态作甚，我这一生啊……已是极圆满的了，没有可什么遗憾了。”
榻前一幼童闻言，似有不解低声道：“可是，夫子说过，月满盈亏，过犹不及。”
秦沐仿佛被雷电击中一般，怔怔不语，心里喃喃念道：“过犹不及……”看了眼那幼童，忽掀开被子，起身向外走。
众人大骇，秦氏祖宗怎了这是。
秦沐丝毫不理诸人，自顾自的往外走，随着一步踏出秦宅，天空顿时响起震震雷鸣，乌云密布，河流似是从天际猛冲下来，天与地的界限变得极为模糊。
令人惊奇的是，在此等变故之下，秦沐周身却无一丝水珠。
秦沐忽的仰天大笑， 在最后一息，她推倒所有，重演了自己的一生，满心萧瑟道：原来如此。
她脱掉碍事的鞋履布袜，扯掉头顶发饰，解开一头华发，将厚重的衣袍甩开了去，玉镯统统扔了府里去。
秦氏众人站在秦宅内，不敢踏出一步，紧紧守着府邸，对秦沐大喊，“秦老夫人，回来吧，莫要执迷不悟，这一生不好么？不就是你要的么？”
不曾回头，秦沐拎起衬衣裙角，就手打了个结，赤足冲进了雨里，雨水这时已经哗的倒落下来，洗刷去脸上的脂粉，秦沐的面容竟肉眼可见的年轻了起来，仿佛她跑向的乃是轮回。
满头华发一点点由白生黑，再全部变得乌黑清亮，身形佝偻的老妇也逐渐挺直腰杆，时间在倒退，眼前的一切都在倒退。
这一路，似灰似白，正哥儿上来紧紧抓住她的手，目露不舍，秦沐流着泪，温柔却坚决的拂开。
有二叔二婶不忍的目光、有村长怒其不争的指责、有先生不认同的大喝、有严伯劝其回头是岸的不倦、有红秀知心的微笑。
再也忍耐不住，秦沐就要伸手握住红秀，千钧一发之际，秦沐蓦地醒转，疯狂后退，红秀的眼神已然阴沉不可直视。
当她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哪还有那些殷殷相劝的知己友人，只剩下恨不能食血啖肉的森森恶鬼，一个个张牙舞爪，如地狱十八层恶鬼般狰狞。
秦沐神色扭曲，似笑似哭。
正哥儿早已褪去哀求之色，冷哼一声，便要伸手抓住秦沐，红秀，严伯叔婶先生莫不如是，秦沐狼狈躲开，双手撑着泥泞的水沟，立起身子，踉踉跄跄的冲出众人围堵。
一双雪白赤足，布满斑驳血痕，沿途都是森森血迹。
都是假的！
她目光逐渐坚定，朝着那处奔袭而去，正是篝火夜的院子！
此局已破，只待那物。
那一日，她起舞捧起的月光，与那滴泪，竟然奇迹般相融。泪珠透明，月色皎洁，便唤你“月光珠”吧。
秦沐当时隐隐感觉，那莫名形成的月光珠，恐对自己有大用，于是借由向天空一抛，吸引众人视线时，实则她手腕一翻，藏在那处地下，以抛为遮掩，目的是土下。
果不其然！那月光珠还在！
惊喜之色一闪而过，秦沐回头一望，身后追赶的恶鬼，远不止那几人了，她在这个世界遇见的每一个人，都位列其中。
他们衣衫楚楚，面色却狰狞，七窍都溢出森森黑烟，嘴里不停嘶吼着秦沐二字，尖锐刺耳，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如附骨之疽般缠着她索命！
秦沐目中寒光一闪，一咬牙，不理会背后近在咫尺的恶鬼，不去看他们的熟悉到窒息的脸庞，只专注取出那枚珠子。
就在那一双双狭长尖锐的指甲，即将触摸到修长脖颈的刹那，秦沐双手捧着那月光珠，一仰头，吞了下去。
眨眼间，眼前倒挂的洪水在逆流，被这力量撕裂的恶鬼，嘴里仍不甘的尖叫，时空在倒退，秦沐的年龄也在倒退，退回蓟县，退回六盘村，退回床铺。
秦沐喃喃，分明是一枕槐安……
待秦沐退回睁眼前，她看不见的是，整个世界都在崩塌，从这个屋子开始，六盘村，蓟县，河南东道，整个构建出来的世界都在碎片化崩塌。
“老妖怪！老妖怪！”
“你还好吗！总算出来了！”
“这里有人把守，不宜谈话，我先带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