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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黎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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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在上,无暇望舒。

    “没事,没事!监控里他们还在喝酒吃肉,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安心。”

    “嗯,我……知道。”

    她穿梭在乌灯暗火的工厂里,四周寂静得将脚步声在各个墙壁之间不停反弹碰撞,扰得她隐隐而忧。兴许是她的喘息声有些重,对面怕她心存顾虑,耳机里一直传来安慰的声音,一句接一句,有男有女。

    她绑定最后一个炸弹,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远离工厂,确定已身处爆炸范围之外后,她微微松了口气,抬起手看了一眼表:“乔奈,可以了。”

    月色迷蒙,撩人的晚风将她鬓间的青丝吹来吹去,她似蹙非蹙的眉间氤氲着淡淡的恹色。耳机里“嘀嘀”作响,她知道这是这座工厂的倒计时。

    “嘭!”青梧城的上空同时炸起几朵烟花,映得天边恰似火烧云,刹那间恍若白昼。她看见工厂里溢出白尘,嗅到空气里散发出那种怪异的味道,不禁耸了几下鼻子。她伸出手指压了压耳机,转身走了几步,道:“你们在哪儿?”话音方落,她倏然驻足,她看见地上一抹拉长的影子正在与她的影子慢慢重叠。她大惊,来不及思考就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微型炸弹向后丢过去,旋即趁机闪身进一旁的草丛。她听见身后的人咬牙切齿道:“给我抓活的。”

    “阿笙,不要慌,不要慌!”乔奈虽嘴上说着安慰人的话,但他的语气明显有些发紧,郁黎一把抢过麦:“阿笙,进厂子。直升机!林子,直升机在哪个台?”乔奈当即反驳郁黎的建议:“老大!现在厂子里全是白尘,监控根本看不清。”郁黎轻瞥他一眼,沉声说:“阿笙,带好口罩。”郁黎的声音让她很有安全感,她一直以来都是无条件相信郁黎。在这个空旷的地方,她根本跑不远,既需要寻一个藏身之地,便不得已钻进工厂,即使带着口罩,也还是本能的抬手捂住口鼻,猫着腰在几个大的集装箱之间东躲西藏,她听见杂乱的脚步声愈发近了,心提到嗓子眼,伸手压低鸭舌帽,蜷曲在一个形似面粉袋的东西后面。

    “搜。”还是适才那个男人的声音。她颤颤巍巍拿出枪,耳机里是郁黎迫切的警告:“不许开枪!”她只好作罢,透过重重白尘烟雾,她隐隐绰绰望着他们。耳机里,敲键盘响声持续了良久,嗣后,她听到乔奈略微发涩的声音:“丫头,听着,你现在身处b站与c站的交接口,等他们走到第三个集装箱时,正好是他们的视线盲区,你就顺着面前这个白袋子往上爬,但小心不要踏破,它已经被炸损了。你跃过那个小窗便是c站,直升机就在对应的站台下面。”

    她凝息,只待那几束手电筒的光柱扫到第三个集装箱,便起身借助白袋子的支撑力,跳到旁边的集装箱上。“咚”的声音引起了那群人的注意,手电筒的光立刻如舞台聚焦灯一般照在她的身上。她讪讪一笑,然后急遽翻过小窗。

    隔着一堵摇摇欲坍的墙,她听见男人的嗔叱:“出息!”她头皮一麻,心知这可不是演戏,不是梦境,她不敢有一丝怠慢,因为被后头的人追上就相当于被死神追上了。

    “阿笙,翻过这个台阶,一直向左走。快,快,快,快,快,快,快……”显然,乔奈挺激动的,甚而比她还捉急。

    身后的人追得更紧了,她别无选择,后退两米,随后一个小助跑,从这里跃到对面楼的天台上。

    秋容玲珑,星月交辉,她看见地上汇聚越来越多的影子,将她团团围困。她再无路可退。为首的男人戴着黑帽子、黑口罩,身着一袭黑色长风衣,他款款举起□□,对准她的眉心。她的心“砰砰”跳动,只见男人上前几步,她不住地后退:“你要干什么?”男人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你知道这厂里的货要多少钱吗?一百个你都赔不起。”

    “但……这些货……够毙你……一百次……都……不止。”她呼吸受阻,用力拍打男人的手臂,男人的手却越收越紧。月光柔柔地洒在他身上,既正义,又邪恶,既像神明,又像冥王。

    “开玩笑,这世上没有人能抓得住我,除非我是愿者上钩。”

    “喂喂,阿笙!”耳机里是乔奈和郁黎的呼喊。男人抬手,取下她的耳机,观摩一阵后又帮她戴上,随后将手伸进她的衣领里,拿出微型对讲机,放在嘴边道:“郁黎,好久不见,还活着呢?”郁黎气得锤击桌面,却不敢在此刻跟他对骂。

    她悄悄掏出枪,挣扎着想要压倒击锤,却被男人打掉了。男人把她狠狠撞在墙上,含糊地笑了:“胆子不小。”她脸憋得通红,男人很“贴心”地帮她扯了口罩。凝望着她出尘绝艳的面庞,男人轻哂一声:“不错,夜夜笙歌需要你。”夜夜笙歌是青梧城最豪的娱乐场所,当然,有一点乱。

    看着她翕动的红唇,男人丝毫不动怜香惜玉之情,抬手就是一巴掌,她应声而下。男人对着一边的小跟班说:“带走。”她喘了几口气,将双手插进口袋。小跟班刚要碰她,她的手突然从口袋里拿出,双手满满握着的都是微型炸弹,每一颗都在倒计时。小跟班瞳子一颤:“草!这娘们儿是他妈从炸弹窝里出来的吧!”别看这些微型炸弹个头小,爆破能力是不容小觑的。

    她起身一把抱住男人,仰起脸清浅一笑,说道:“我手里有炸弹,身上也绑着,出息大着。”她其实不熟悉这个男人,只依稀记得他叫陆初暝,乃东南亚大毒枭。她仅是light组织的预备爆破手,接这个危险的任务就是为了钱,她快没钱给“金牌保姆”发工资了。

    “妈的!尽干没品的事。”耳机里传来乔奈的破口大骂,她眼帘微垂。

    陆初暝有意挣脱,却不曾想她一个看似乳干未臭的小丫头力气这么大,似乎欲把他的腰掐断。她恨恨道:“众生度尽,方证菩提。你不灭不生,早应当下去拜见陈莫老爷。”很奇怪,她的声音空灵得像《西游记》里的仙女,即便话语尖酸刻薄,一字一句尽是恶毒诅咒,但就是让陆初暝觉得她说起话来,有股道不出的韵味。陆初暝听罢冷哼:“是吗?我不信。”她义愤填膺道:“照因果轮回说,你是要遭报应的。”陆初暝捏了捏她的胳膊笑问:“嗯?你信佛?”她傥然:“不可说。”言犹在耳,陆初暝冷不丁跌入她蓦然深邃的水眸之底,只觉自己对“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这句话有了更深刻的领略。

    他失神须臾。

    “那娘们把炸弹全扔你脚下了!”其中一个小跟班说着,众人皆举起枪,扣动扳机,顿时她犹行于枪林弹雨之中,仓皇地逃。陆初暝憬然,他回头深深望了她一眼,而后远离了炸弹聚集地。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嘭!嘭!嘭!嘭!嘭!”微型炸弹一个接一个的炸成绚烂的花,霎时尘雾四起。混乱之中,她好似人间蒸发,化成水与烟,同尘雾相融,就这样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他倏地想起一句话:“你在雾里,我看不见你。”陆初暝暗暗咬牙,扬手默示众人安静,他不相信一个女子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逃脱。夜间阴柔的月光披在他身上,萧瑟的风飕颾地撩起他黑色的风衣,忒楞楞地掠过他的发梢,一旁光秃秃的枝头上立着叫嚣的鸟儿,它们抬起脑袋,恍若沉沦地狱苦海的人在仰望身处云端的死神。

    于一毫端现宝王刹,坐微尘里转大柯鲁!呼与吸在更替,震与颤在交织,清醒与梦死在纠缠,往昔与斯生在轮回。陆初暝只觉心里堵着的玻璃,骤然被一股陌生的力击得支离破碎,好像又有人要闯入他的世界了。

    无数手电筒的光束在鲁莽地汇聚交叠,如范无救的勾魂锁,却勾不到她的魂儿。陆初暝抿唇,倒是他们狼狈得犹如孤魂野鬼,贪婪地在大雾里追寻那唯一的生灵,又如落水的鬼在茫茫长渊里争得唯一的浮木。

    “嗨!”随着一声轻佻妖冶的招呼声,众人齐刷刷回头,见她站在临空边缘,正朝他们缓缓挥手,嗤笑而道。众人还未来及举枪,她便向后一仰,似跌落人间凡尘的仙子,从大楼上掉下去。

    “我草!这娘们跳了!”一个小跟班不由得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四个字写了满脸。几乎同时,外面直升机螺旋桨“突突突突”的轰鸣声放大,陆初暝攥紧拳头,却又蓦然放松,他将方才从她身上夺来的微型对讲机放在嘴边,薄唇轻启:“郁黎,留好她的命,务必撑到我下次见她。”说罢,他将微型对讲机扔在地上踩碎,嘴角不经意间漾起一抹诡谲的笑意,不过很快又冷下来:“今天看厂的是谁?剁手跺脚喂狗。”

    一刻钟后,light基地

    “叮!认证成功!”安笙收回食指,等待大门开启。

    “阿笙!你吓死我了!”乔奈第一个冲上去,一把抱住安笙。安笙默默推开他,一言不发。乔奈撇了撇嘴,有些不悦:“哎呀!你好冷漠,大家都为你提心吊胆的。”

    “老大。”安笙看向郁黎,郁黎点头:“嗯,没事就好。你刚刚被陆初暝打了,我去拿个冰袋给你敷敷。”安笙轻轻颔首,道:“谢谢老大关心。”她的眸光在一众人之间跳跃,最终停留在一个咬着棒棒糖坐在沙发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身上。女人妩媚一笑:“看到了吗?我都不用费力跟你们争,阿笙是我的。”言罢她慵慵地起身,递给安笙一杯奶茶:“喏!这杯是你的!我从不相信你会落入那个人渣手里。”安笙笑了笑,接过沈薇手中的奶茶。

    light组织,华国科技技术处于领先地位,培养无数顶尖人才的私人组织,创办者郁黎花费巨额打造,为的就是能有与陆初暝硬碰硬的资本。light组织与青梧警方联手,多次围剿匪窝,可惜每每都能让陆初暝脱身。不管郁黎对陆初暝抱有什么样的态度,他都丝毫不怀疑陆初暝的实力。

    “走吧,今儿无论如何都要庆祝一下。我知道一家五星烧烤店离这不远,一起吗?”乔奈问。众人看向安笙,安笙讪讪一笑,碍于情面只得答应,但她其实不吃烧烤。

    “乔奈,阿笙不沾荤哦。”沈薇善意地提醒。乔奈一揉脑袋,干笑道:“疏忽,疏忽。”郁黎意味深长地睨了睨他:“长宁商场有一家江南小吃叫杏花三月,都是特色小吃,阿笙应该会喜欢。”于是众人一拍即合,纷纷同意去杏花三月。

    沈薇拉着安笙,向不远处一个瘫在葛优躺椅上打游戏的人摆手道:“沈承,你们两个坐我车。”沈承瞟她一眼:“我这把晋级赛。”沈薇走上去拧他的耳朵:“输了就输了呗,我晚上给你充钱就是了,今天是皆大欢喜的好日子,你少煞风景。”

    坐上车后,安笙看着沈薇手机壳里夹着的图片疑道:“这是谁?”看似倚着车窗闭目假寐的沈承瞥尔幽幽开口:“沈薇她新欢。”沈薇拿起一包餐巾纸往后扔:“神经病啊!”好巧不巧砸他的脸上,沈承很配合地哀嚎了一声。他是沈薇一母同胞的龙凤胎弟弟,跟沈薇相爱相杀很多年了。

    “这人你不认识?”沈薇挑眉,安笙只是点头。沈薇无奈咂咂嘴,忽而诡秘一笑:“就刚刚跟你玩躲猫猫的那个人啊。这可是沈承不知道从哪儿盗来的图,一般人还没有呢。”也是,有关陆初暝的照片向来都拍不着正脸,不是个黑影就是个模糊的黑影。

    “什么叫盗来的图?那是小爷花自个儿钱买的!”沈承锤了一下沈薇的座位,沈薇不予理睬,边打转方向盘边说:“陆初暝说过这个名字是他自己取的,外界有猜测其意为:神州大陆在初昏芊暝中沉沦。我语文不好,我觉得很扯。”安笙微怔,不禁联想到郁黎的名字象征“郁郁而生的黎明”。思及于此,安笙的嘴角不自觉地噙了一丝笑意,他们八字就不合,难怪相看两厌。

    沈薇舔舔红唇,道:“据说,陆初暝花大价钱买下一座岛,上面养着的都是他的女人。那群女人就天天争风吃醋,极力讨好他。谁要是惹了他不高兴,他就把谁扔海里喂鱼。那叫什么?那叫后宫佳丽三千。”

    “哦。”

    “嗯?你反应这么平静?”

    “你也说了,他是人渣。人渣做这样的事,不是情理之中吗。”安笙撇过脸看着窗外快速后退的风景,理了理思绪。沈薇听着安笙冷冰冰的话,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你炸的那批货是他斥资多少来着?反正挺多的,他估计现在在诅咒你不得好死呢。对了,你的口罩是不是被他扯掉了?”安笙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沈薇长叹口气:“那下次有试探他的任务你别去了。”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安笙凝息细思,沈薇一摆手:“想啥呢你!你不是在遇到light之前,都没下过菩提山吗?难不成这几年你俩还碰过面?”安笙轻声道:“真的奇怪,在遇到你们之前,我认识的人就只有两个,我也确信,除去今日,我不曾见过陆初暝,可我看他的脸只觉熟谙无比。”沈薇见状,不得不说些违心的话安慰安笙:“别瞎想啦,他就是一张大众脸,见多了免不了搞混。”安笙细细研究了照片,说:“他的貌相不算大众,他长得都不像华国人。”

    “嗐!这种搞毒品的,一般都是串儿。”

    “他长着一张华国脸,含着一双欧式眼?”安笙的指腹划过照片上他浓密的睫毛下那双的浅褐色的眸子,不禁轻轻颦眉。沈承懒懒说道:“我查过有关他的资料,有说他是漂亮国大毒枭儿子的,有说他是墨西哥来的,众说纷纭,不过没个像真的。但是他有很多女人是真的,我估计好莱坞的美女有一半他都泡过。不像我,只钟情于秋婉一个人。”秋婉是沈承暗恋了好多年的女神,三年前他去西双版纳旅游的时候认识的。

    “秋婉做我弟妹的话……啧,有点委屈人家了。”沈薇咂舌。

    “哪里委屈?哪里委屈!我一个父母双亡,有车有房的年轻帅哥,怎么就委屈她了?”沈承为自己申冤,沈薇从后视镜抛了一个冷眼给他:“又快到你还房贷的日子了。”

    沈承:……

    “人家秋婉长得又漂亮,又是巴黎美院的博士,还获得过国际时尚设计大赛金奖,年纪轻轻在艺术界就有些知名度,追她的人能从这里排到法国,你还好意思觊觎人家?”沈薇哂笑道。沈承忍不住挑起眉角:“我怎么不能觊觎了?我好歹也是本科毕业。”沈薇冁然而笑:“噗!你怎么有脸说,现在本科是烂大街的好吧。”

    “叮!”今日头条更新了,果不其然是适才的爆炸事件:惊!青梧城郊区惊现神秘爆炸案,警方已介入调查(点击查看详情)

    安笙点进去,凝视着图片里那个模糊的身影良久,随即泯然一笑,刚想放回手机,一个备注“春杏”的人给安笙发了一条消息:阿姊,快八点了还不回来呢。

    安笙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跳跃,编辑下一行字:今晚任务成功了,郁黎请客吃饭,晚点回来,不用等我。

    对方很快回复:我刚刚看了晚间新闻,那个爆炸案里的身影是你吧。

    安笙:是。

    春杏:恭喜你大获全胜,有没有受伤?我明天去买只鸡回来给你补补。

    安笙:没有,不用担心我。

    三年前,青梧警方和light组织联手在菩提山下找出一个聚毒窝点,捕获嫌疑人二十有余,搜出□□约莫一百千克。据口供,他们都是hell组织下的小头目。警方得知hell组织是阶级制度,顺藤摸瓜找到这组织里最大的头目正是陆初暝。

    警方抓捕嫌疑人归案后,light组织却又在洞里发现两个女子,正准备一并送给青梧警方,其中一个女子便道:“我和阿姊是住在菩提山上的人家,昨日被那群人抓来运毒,好在获您们及时解救。我和阿姊是清白的。”但light组织严格遵守“宁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原则,把她们带回基地。经过重重调查,一轮一轮地验血验尿,才证明她们的话属实。而她们便是安笙和春杏。

    安笙是个弃婴,是她的师父收留了她,并将毕生所学传授于她。因她是在安生寺前捡到的,师父又分外喜欢听笙,便起谐音:安笙。

    安笙这辈子,至少到目前为止,她唯一敬佩的人便是她的师父,在她眼里,师父虽是女子,却是无所不能,无奈自己天资有限,未能传承师父所有的本领。天数难抗,师父也曾经历万般不幸和折磨,最终大彻大悟,决定余生隐居菩提山,于此山间逍遥快活,远离红尘纷扰。

    安笙十二岁那年,师父长眠于菩提山上。

    安笙十三岁那年,她险从狼口救下一个女孩,她为报安笙救命之恩,愿终生跟随安笙,询其姓名,女孩便道:“春杏。”

    “你的家人呢?”

    “妈妈死了,爹爹另娶,我没有家人了。”

    安笙几次拒绝驱赶,女孩就是不走,安笙最终念她可怜,留下了她。

    听了安笙和春杏的故事,郁黎动了恻隐之心,说道:“菩提山已不适合住了,而且现在可不提倡隐居。不如你们以后跟着我们混吧,好歹要吃饭的。”

    “我……小时候被狼咬了,落下病根,还是阿姊去吧。”

    就这样,安笙成了light组织的一员。但很快,众人发现安笙有个天大的问题,便是她在山上住久了,从来没有接触过现代科技,就跟活在古代似的,根本不能适应现代化生活,以至有的时候还会出现语言不通的窘迫情况。且安笙性子冷淡自卑,拒谁都千里之外,不大讨喜,只有郁黎对她好一些。安笙加入light组织的第二年,从警校转来两个新朋友,是一对龙凤胎姐弟,姐姐叫沈薇,弟弟叫沈承。沈薇被安笙这种复古美人吃得死死的,她凭借自己自来熟的天赋,很快获得安笙的芳心。安笙也跟着沈薇学到不少潮流玩意儿。虽然她还是常常从嘴里蹦出几句文邹邹的话,引得众人抓耳挠腮地想回答,但她真的离现实世界愈发近了。

    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安笙融入了light组织这个大家庭,而郁黎也在这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对安笙生出逾越友谊的情愫,不过他将汹涌的爱意隐匿得很深,不仅安笙没有察觉,所有人都不知道。

    “沈承,拍照。”沈薇命令道。沈承默默打开手机,拍下了车位号码,以免回来时找不着车。而后三人乘着电梯到达三楼,沈薇看群里说定在“杏花微雨”包间。安笙说:“这名字取得倒是文雅。”

    一开门,他们便见郁黎脸上洋溢的笑:“你们来晚了,自罚一杯。”沈薇努努嘴:“我是司机,我的错,我替他们喝,我喝三杯!”说罢,将三杯sober一饮而尽。“sober”是“未醉”的意思,但sober酒却是能使人一杯倒的烈酒。怕是只有沈薇这种千杯不醉的才有胆量喝三杯。

    “阿笙是功臣,阿笙来看要吃什么。”郁黎把菜单转到安笙面前,安笙也不矫情,接过笔就在上面画勾。安笙说:“老大,我平时不吃荤,就点了些素菜小食,你再看看吧。”安笙点完又把菜单转回去。郁黎瞥了一眼,随便加了些就下单了。

    “啊!姐!姐姐!女神答应我后天一起去看电影!”沈承兴奋地摇晃沈薇的肩膀。他素日里很少喊沈薇“姐姐”,连着沈薇也小小雀跃了一下。她微微一笑道:“那这种事情肯定要男的掏钱啊,你问问人家秋婉喜欢什么类型的电影。”沈薇虽嘴上总喜欢说风凉话,但她其实很喜欢秋婉,更希望沈承早日追到人家姑娘,然后滚蛋。

    “啊?我不好意思。”沈承摸摸鼻子。

    沈薇:……

    “沈承,你平时不是胆子挺大嘛!”乔奈调侃道。逆行云赶紧跟着附和:“就是就是,打游戏的时候,你可没少喷妹子。”逆行云和乔奈可谓“中华好基友”,他们永远是一条战线一条心。

    “不行,我得委婉地问,不然就显得我太直男。”沈承白眼快翻天上去了。乔奈和逆行云相视一笑,乔奈说:“可以啊,我和逆行云可以帮你撩妹,一个字一百。”沈承瞪眼:“你大爷一个字一百!你怎么不去抢啊!偏喜欢赚我这种平民百姓的钱。”说着,他就要走过去揪乔奈的头发。

    “帅哥别激动,上菜了。”服务员说,沈承这才坐回位子上。沈薇窃喜一阵,点开微信发现秋婉更新了一条朋友圈:如果我是陶罐,那你就是我的普蓝加深红。

    下面是沈承“贱兮兮”地留言:知道你的画里缺什么吗?缺我。

    沈薇只觉刚咽下去的sober要吐出来了,但碍于姐弟一场还是给沈承点了个赞。沈承听到手机提示音,还以为是秋婉回复了,兴高采烈地点开一看:薇瞎猪的白菜赞了我的评论。

    沈薇看沈承这邪魅一笑,就知道他铁定别憋好屁,夺过手机定睛一看:“沈承!在你眼里我就是喂瞎猪的白菜吗!”沈承被揭穿,面露尴尬:“虽然不是,但是你备注的‘仙女姐姐’也不符合你的性子啊。”

    “不符合吗?阿笙你说我是不是小仙女。”沈薇嘟着嘴装可爱。沈承“噗”一声,众人都笑了。沈薇余光扫到安笙的肩膀上,有个灰色的小颗粒,意识到可能是什么脏东西,于是赶紧帮她掸了。

    “沈薇,大家都笑话你呢!”沈承笑得最开心。沈薇一恼:“呵,呵。”她拿起沈承的手机,又不知在敲打什么。沈承等她搞完了才拿回来,看见上面白底黑字备注着:棒打鸳鸯的槌子。

    “我是姐姐,弟弟要听姐姐的,我不同意你和秋婉在一起,就是你俩抱一块哭得‘稀里哗啦’也没用。”沈薇瞳子一紧,尖酸刻薄得令沈承忙挥手:“别别别,我来改。”他赶紧改成“全世界最好最漂亮最善良最有女王风范的仙女姐姐”。沈薇过目后冷哼一声,心知沈承这是顺着她的台阶下了,他其实完全可以继续跟她叫板的。

    “好了,别闹了,菜都齐了。我们先敬阿笙一杯,不能喝酒的就以果汁代酒吧。”郁黎先一个起身,紧接着大家都站起来,挨个跟安笙碰杯,安笙难得给每个人回报一个微笑。

    与此同时,一辆商务车里,坐在副驾驶的人举着望远镜,窥着杏花微雨里。他将叼在嘴里的烟别到耳后,对着电话那头道:“先生,您说当初看出她有心逃脱,为了以防万一,您在她身上装了窃听器,只可惜我没听到什么有意义的线索,而且窃听器好像被薇察觉并损坏了。”

    “奥古斯坦,我不想听你废话,告诉我你知道的东西。”电话那头是陆初暝的声音。奥古斯坦是陆初暝的左膀右臂,但他是法国人,并不会说华国语言,因此他们此时正在用法语交流。

    “呃……大概是薇的弟弟承,喜欢一个叫婉的女人,说是巴黎美院的博士,承约了婉去看电影,他们在讨论该如何委婉地知道婉爱看什么类型的电影。”奥古斯坦道。

    “婉的全名是什么?”

    “抱歉先生,我不太记得那个奇怪的音。”

    “回放。”

    奥古斯坦调了半天进度条,陆初暝才听到一句“这种事肯定要男的给钱啊,你问问秋婉喜欢什么类型的电影”。

    “秋婉……”陆初暝抬手摸了摸下巴:“能不能查到她,我感觉她会有用。”

    “什么?先生,恕我直言,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女人,我想赛琳娜小姐要比这个婉美丽得多。”奥古斯坦不得不搬出赛琳娜这个陆初暝丢不掉新鲜感的女人来提醒他。陆初暝皱起眉头:“奥古斯坦,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调侃我了?叫你去查就去。至于赛琳娜,你少拿她说事。”掐断电话,陆初暝的肩上落下一只纤纤玉手。陆初暝一把掀开,女人却并未生气,反而笑吟吟道:“你不用找婉的资料了,她是我同学,我可以帮你联系。”陆初暝抬眉问:“赛琳娜,你是巴黎美院的?”

    “哼,旁人把我们的关系传得火热沸扬,你却连我在哪里完成学业的都不知道。”

    “火热沸扬你大爷,矫情什么,直说。”

    “是呀!我和婉都是巴黎美院绘画专业的,但我不喜欢她,土里土气的东方面孔。”赛琳娜不屑道。陆初暝忽然抬头,一双眸子里尽是隐忍的怒意,赛琳娜讪讪一笑,拿起陆初暝的咖啡喝了一口以掩饰尴尬。陆初暝眸中簇起丝缕不耐的戾气:“知道了,没什么事儿的话,你出去吧。”赛琳娜努了努嘴,踩着恨天高离开后,陆初暝随手把她刚刚喝过的咖啡杯扔进垃圾桶。他点了根雪茄,缓步走到落地窗前,皱着眉自言自语道:“要了命了,今天炸我厂那女的看我的眼神,怎么跟妈妈看儿子似的?”

    这根雪茄,他一口没抽,只懵懵地看着顶端的火圈一点一点延下来,烟袅袅飘远。他轻轻吹了一口气,将随风乱舞的烟灰望进讳莫如深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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