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我怀疑那人不仅是在岚风城设了血阵,别的地方亦有,那人若要炼血丹,必然还要对修士下手,各位在剑会之后,最好还是多留心宗门内弟子的去向,以免遭了那人毒手。”牧檀提醒着。
“牧宗主说的是。”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秦既蘅循声看去,却见是一位眼生的青年,身着蓝白衣袍。
秦既蘅低声问道:“这是何人?”
三百年的时间,他的确有许多的事情不知道,许多新面孔也都不了解。
裴则尘侧过脸,要凑近了他的耳朵说话:“是雪月宫主的弟子,他们的宫主闭关,如今由宫主大弟子谢浮光代掌宫主。”
秦既蘅觉得耳上有热气喷洒,脑海中顿时掠过了一串不合时宜的画面,他不禁偏头躲了躲。
裴则尘含笑看他。
秦既蘅定了心神,若无其事地道:“雪月宫主,我记得他,是修无情道的。”
裴则尘却闷笑说:“他修哪门子的无情道?”
秦既蘅不解地问:“他们雪月宫不是向来修无情道?”
从前的确如此。
裴则尘对他道:“你久不在修仙界中,不知道这事。”他磨了磨秦既蘅的指腹,继续说着:“雪月宫主对自己的弟子谢浮光生了感情,他的无情道早在三百年前就破了。”
裴则尘最初也不知道此事,只是当年松山剑会之时,他看出了雪月宫主气息不稳,修为骤跌,极有可能在那时候无情道已破。
“他们这事在修仙界不是什么秘密,缘因雪月宫主破了无情道,深知人之情感应顺其自然,于是改了雪月宫规矩,不再强制让新入门的弟子修无情道。”
师徒生情有悖伦理,自然遭人诟病,但雪月宫主是入仙境大能,如此修为,谁敢对他们说三道四?
谢浮光开口,其他人也纷纷应和。
与此同时,各门派中都有弟子上前,低声与宗主说着什么,而他们在听完后,面色也凝重了起来。
无极宗主说着:“方才牧宗主说了此事,门中弟子就禀告于我,这一两个月来,门派中的确有弟子不知所踪。”他眯了眯眼:“若那些失踪弟子真如牧宗主所言,是被那背后之人设计抓了去炼养血丹,那这人可真够猖狂的。”
此时也不乏其他的门派从手下长老口中得知,自己门派中也有弟子不知所踪,场上无人不是忧心忡忡。
一人问:“那此事究竟要如何解决?弟子失踪,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如何解决?场上一时静默。
按理来说,自然是各门各派清点自家弟子的人数,查找失踪弟子的去向,尽力去搜救,只是若不将背后那人彻底找出来,谁家的弟子都难逃毒手。
牧檀说道:“那人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今日之后,想必各门派都会加紧防备,在严密的防范下,那人若还要出手,就迟早会露出马脚。”
“没错,牧宗主说得对,那背后之人用如此阴邪之法,定然不敢再光明正大地出手!”旁人如此说着。
关于血丹一事,各门派皆以知晓,那些门派内有弟子不知所踪的,此时皆已吩咐下去,让门内弟子查他们的去向。
剑会仍在继续进行,上半日称得上精彩的比试唯有苍剑派徐无涯那一场,下半日的比试则是松山派的施凭宿在一众平平无奇的弟子中脱颖而出。
施凭宿收剑下台,往松山派方向走时,正看见徐无涯往另一个方向走,施凭宿眉眼一展,抬腿几步赶了过去。
一柄剑连剑带鞘横在面前,拦了徐无涯的路,他沿着握鞘的手往上看去,见着了施凭宿的脸。
这是一条小路,唯有两人宽,一侧有栏杆绕着,施凭宿曲着腿懒懒地靠在栏杆上,一手握着剑鞘拦徐无涯的路,另一手的手指闲闲地搭在栏杆上。
徐无涯顿了顿,好脾气地道:“劳驾,可否让让?”
闻言,施凭宿英气的眉半挑,侧着头看他,嘴里吐出两个字:“不能。”
他拦在这里,分明就是故意找事。
“既是如此,”徐无涯叹了一声,“那就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方落,徐无涯伸手就要去夺施凭宿的剑,他的手按在了剑柄上,正要使力把剑拔出,“刷”地一下,剑身露出了半截,在阳光下反射出亮眼的光芒,而施凭宿随即把剑鞘往前一推,剑身又“噌”地全落了回去。
与此同时,他那闲搭着的手越过剑鞘,抓住了徐无涯的手腕,徐无涯那被抓住手腕猛然一翻,反抓住了施凭宿的小臂,他用力下按,同时借力腾起,身体于半空一翻,越到了另一边,然后在这一瞬间,他松开了抓着施凭宿的手。
徐无涯说:“在下有要事在身,这便告辞,就不和施道友闲话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施凭宿收了剑,紧着徐无涯的脚步追了上去,他边走边微笑道:“开个玩笑而已,徐道友不会生气了吧?”
徐无涯走得更快,他道:“没有。”
“是么?”施凭宿跟在他身边,徐无涯不应,他转而又问,“徐道友可看了我方才的比试?”
“看了。”
闻言,施凭宿仿佛来劲了一样:“哦,徐道友觉得如何?”
徐无涯看也没看他,心中明白自己若是不回答必然还得继续被缠着,于是敷衍地答道:“很厉害。”
施凭宿忽然伸了手,拢住了徐无涯的肩膀,脸上露出了一个笑,他谦虚地道:“哪里哪里,比不上徐道友你。”
徐无涯挣了一下,没挣脱,他道:“施道友这是要去做什么?”
施凭宿不答,却反问道:“徐道友又是要去做什么?”
徐无涯说:“奉家师之命,去上玄书阁取些典籍。”
“巧了这不是,”施凭宿惊奇地说,“我也正要往那边去,刚好咱们一起。”
徐无涯已经懒得理他了。
锁妖塔高耸入云,站在塔前,只觉人自身何其渺小。有两名弟子守在了一层的入口。
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下的身影,借着树木遮挡,伸出了手,手上匍匐着两只米粒大小的黑虫子,他驱了灵力唤醒它们,随后两只虫子振翅落下,沿着地面飞了出去,
那两只虫子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守塔的两个弟子,然后从背后绕上了两人的脖颈。两人只觉得脖子后面仿佛被什么东西叮了一下,随后瞳孔开始涣散。
黑袍人从林中踏出,转瞬间就到了锁妖塔面前,他伸出手,想要推开那道门,却骤然被门上的禁制弹开。
他回过头,看见了守塔的弟子身上的腰牌,他伸手将两人的腰牌都取了下来。
有了腰牌,禁制果然不再阻拦他,他成功走了进去。
锁妖塔一层关着无数的妖怪,这些妖是上玄弟子在上玄之外的地方所抓,皆是不安分修炼,于人类聚集之地害人生事之流。
一入其内,黑袍人就感觉身上的灵力被封了九成,与此同时,无数窥探的目光于黑暗中向他投来。
好奇的,贪婪的。
塔里的妖蠢蠢欲动,但又同样感受到了此人身上传来的不好惹的气息,他们看着鲜活的人类在自己面前走过,却又不敢动作,纷纷焦躁了起来,有的妖用锋利的爪子抓挠起了地面和墙壁,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
黑袍人不受影响,他只是一直往里走去,他没做什么,塔里的妖便不自禁地后退,他的目光在四周逡巡着,直到他停下脚步,视线落在了一个角落。
昏暗的光线下,面容苍白的男子侧躺在角落处,身下是不知道从哪个上前找死的妖兽身上扒下的皮毛,他穿着的绛紫色华袍已经被妖血染成了深色,也不知道那血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沾在他脸侧,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艳丽。
明雀似有所察,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垂下的遮住了鞋子的黑袍,几天前,他在这双脚所踩着的地方扒下了一只熊妖的皮,鲜血流了一地。
不过此刻应该干了。
明雀的眼眸上抬,将黑袍人的身影整个纳入了眼底。
“明雀,”那黑袍人开口了,“是我。”
明雀陡然坐了起来。
“主人?”他有些不确定地道,他的声音微微沙哑,像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话。
黑袍人一步步走了过去,明雀想要站起来,却一个不留神,被地上的熊皮绊住了,黑袍人伸手接住了他。
“主人。”明雀低声说着,他知道是主人,即便他已经不记得了他的样子。
黑袍人把他抱起来,没有说一句话,他翻出了一件黑袍,罩在了明雀身上,明雀身上的妖气随后被完全掩盖住,黑袍人直接往原路返回。
塔内的妖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贪婪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流连,却丝毫不敢上前。
他们从塔一层离开,入口的禁制没有拦下他们。
黑袍人抱着明雀离开了锁妖塔的范围,到得林间后,他伸出了手,守塔的那两个弟子脖颈上的小虫子飞了回来。
两个弟子恍惚了一瞬,眼中恢复了清明。